《蜉蝣梦》夏夏南南有乔木

20、惊静好

　　李雁雪就这样，一日一日地过着。他也不外出，自死过一次后，他似乎对日光就少了些热爱。烛龙会时不时给他带回来书和笔墨，他常常会看书，可是笔墨却很少动。
　　“你不作画了吗？”终于有一天，烛龙忍耐不住了，静静地用尾巴在地上划出这几个字，睁大圆圆的眼睛盯着李雁雪。
　　李雁雪莞尔一笑：“不了，我这辈子都不敢碰了。”他笑着，双手却颤抖了。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百年吧，谁知道呢？光阴啊，就那样过去：
　　催人老来摧心肝，少年已老头发白。
　　洞外世事哪得知，我本早非阳世人。
　　洞里并没有什么变化，一个人，一条龙。也许变化是有的，就是多出了一只细细瘦瘦的小黑蛟。
　　那一日，李雁雪正在读诗经的时候，读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时候，一只小黑蛟，其实对于李雁雪来说，就是一只小黑蛇头上支了两只角。黑蛟默默地驮着一只木瓜，为了怕木瓜摔下来，它还特意用尾巴将木瓜团住了。
　　黑蛟也离得不远不近，两只大眼睛讨好地望着李雁雪，细细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让李雁雪想起了家中的小奶猫。那只猫每次想往李雁雪怀里扑的时候，也会用它那湿漉漉的眼睛讨好的看着他，再细细软软地叫一声，叫得他整个心都融了。
　　烛龙听到黑蛟的叫声，也赶忙爬进了洞中。它也蹲在黑蛟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李雁雪。
　　“得了吧，放下来吧。”李雁雪笑着说，“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们呢。”
　　自那以后，小黑蛟也加入寻物的行列里。
　　黑蛟越长越大，烛龙越来越憔悴，唯有李雁雪，还是只有眼角微微的细纹，像开得过盛的花。
　　洞外滴水静静穿石，时光逐渐老去。
　　一日，李雁雪刚刚醒来，就觉得一阵山摇地动。他心口的伤也开始疼起来，慢慢渗出血来，染红他白色的衣裳。
　　烛龙慢慢爬进来，蜷在他脚边，发出悲伤的声音。
　　大抵是因为它给我续命的法子失效了吧，李雁雪想，心中却无悲伤，只有对烛龙的感激。他伸手摸摸烛龙的头，安慰着忧伤的它。
　　第二日，李雁雪疼得更厉害了，身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脸色乌紫乌紫的怪吓人。烛龙也不好了，它整条龙都蜷在李雁雪床前，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晋万年，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他当时躲进了画卷，本来是跟着烛龙回山洞的，谁知要到山洞的时候，世界突然扭动，晋万年只能随着画卷在扭动的漩涡里游走。
　　“你们还好吗？”晋万年从画卷中出来，疲倦得很，却还是礼貌地问候着李雁雪和烛龙。
　　李雁雪疼得答不了话，烛龙也不搭理他，黑蛟认出那是帮他拔刀，救了它一命的人，却也只是蔫蔫地躺在地上。
　　“那打扰了。”晋万年走出了洞口。
　　他拿出一张画卷，从袖口里抽出白玉笔，点上一个镜湖诀，陆籍的脸出现在画卷上。
　　“师父。”
　　陆籍有些不耐烦，他紧锁着眉头：“探微，你走错地方了。”
　　可不是嘛，本来应该去现在的太阿，结果他这徒弟倒好，去到了一百年前的太阿。哎呀，净给他找事。
　　“嗯。”晋万年收了画卷，转身就走，也不管外面还有话要叨唠的陆籍。
　　这座山正在开始坍塌，而外面那座山已经塌了许久了。
　　烛龙衔火精以照天地不足之处，收阴阳消息。
　　烛龙。
　　晋万年又走进洞穴，烛龙这时却也已起身了。见他进来，很自觉地跟着他出去了。
　　一人一龙大概行了半个时辰，烛龙是腾飞着，晋万年要御着气才能追上。
　　“您大概知道，我为什么来找您。”晋万年将镜湖诀再点上，外面的景况一目了然。
　　“我知道。”烛龙道。
　　晋万年对于烛龙口吐人言并不惊讶，他平静地道：“那您也应该知道我打算做什么。”
　　烛龙点点头。
　　“可是我现在觉得没那个必要了，”晋万年道，“您很虚弱，我不杀您，您也快要死了。”
　　烛龙望着洞口的方向，痛苦地吼叫了一声，两眼溢出泪水。
　　“那晚辈就此拜别。”晋万年拱拱手，行了告辞礼。
　　“且慢。”那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温和，可是却虚弱，飘飘摇摇地，仿佛风一吹过，这声音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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