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情深[综泰剧]》余朔

41、来者不善

　　驻法大使馆档案室。

　　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在书架上、地板上、墙面上印了一道道光影。斑驳的光影里，普洛一身白衬衫黑西裤，格外温润儒雅。他背着身倚靠在窗台边，低头翻阅着手里一摞资料。那俊朗的侧脸迎着一片和煦的晨光，白净如玉；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底下漆黑眼眸宛若夜空，静谧而又深邃。

　　画面明明很美好，素查却看不下去了，“大人，您怎么就不着急呢？听说外/交部新派的参赞明天就到任了，要是他进了商/务处，那您可就没机会回去了！”

　　普洛复职之后便被架空了，虽说仍在政/治处，却不参与任何外事活动，只做些资料整理的工作，简直比当年做二秘时还不如。这幅大势已去的光景，不仅降低了他在外交圈的影响力，还直接动摇了贵族一派的军心，素查心急如焚跑来通风报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架空他也好，另派参赞也好，都在普洛意料之中。于他，也不全然是坏事，置身事外的他反倒能将目前的局势看得更加透彻。普洛抬眸看了素查一眼，道：“他不进商/务处，也未必会调我回去。你我着急上火，也无济于事。”

　　“真搞不懂他们怎么想的，先前任由坤佐那卑鄙小人冤枉您，现在又放着您这样的人才不重用。维蒙大使有意无意悬空商/务处公/使衔，估计也盼着您能官复原职。可这都已经三四个月了，调职令还没下来。”素查发了一通牢骚。见普洛始终气定神闲，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末了，颔首低眉说道：“大人，您忙吧，我也该回去工作了。”

　　提起工作，素查竟又没精打采起来，普洛忙正色提醒道：“素查，不管谁进了商/务处，都不要当成敌人，知道吗？”

　　“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难道还要他逢迎对方不成？

　　普洛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在立场上，也许我们跟他们是对立的，我们希望为皇室争取最大利益，而他们则为政/府效力。但只要他们的举措能给人民带来更多的福利，我们就不该盲目反对。说到底，我们存在的意义，是在国际社会中为国家为人民谋福利，而不只是皇室而已。懂了吗？”

　　三言两语却字字珠玑，素查顿时豁然开朗，铿锵有力地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是他太狭隘了，只想着没了大人坐镇他们就会被打压，却没想过即便不被新参赞待见，他们依然还是大使馆一员，依然肩负着身为外/交官的使命。正如大人一般，心系国家人民，而不是个人的前途，所以才能进退从容，宠辱不惊。纵使被派来做文书工作，也丝毫没有半点懈怠。想到这里，素查对普洛越发敬重。

　　到底是跟了他两年的人，一点就通。普洛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书桌边坐下，又埋首看起资料来。素查不再打扰，默默退出了档案室。

　　一忙就是大半天，直到肚子咕咕叫，普洛才想起午餐还没吃。忙搁下笔，盖上文件，又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肩膀，这才起身，拎起西装，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

　　出了门，刚下楼来，就见一排人在大使馆门口恭候着。如此兴师动众，想必又有大人物到访。果不其然，一辆黑色轿车停靠了过来，车门一打开，众人就迎了上去。

　　随后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下了车，在人群里转过了脸来，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普洛眉头倏地拧起，收回了诧异的目光。心下一思量，往门侧躲去，并不想与他们打照面。等到众人簇拥着来人进了门后，他便闪身出去。

　　谁知背后那人突然停了脚步，一个转身恰恰看到疾步往外的普洛，于是高声一喊：“普洛少爷，几年没见还是这么自命不凡，连招呼也不打吗？”

　　普洛无奈摇了摇头，转身面向了那人合掌行礼，寒暄了一句：“殿下，好久不见！”

　　“不麻烦的话，带我到处参观一下吧！”庞拓不怀好意地笑着，依然是那个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郡王。

　　“好。”普洛折了回来，庞拓挥手遣走了其他人。

　　两人上了楼，普洛边介绍，边带他走了一圈。到政/治处办公区时，庞拓进了原属坤佐的办公室，得意洋洋地坐上了那张真皮办公椅，玩味地望着普洛，道：“以后还请你多多配合！”

　　担心有人说漏嘴，庞拓故意遣走了旁人，直到坐上这把椅子才出言挑衅，就为了好好欣赏普洛措手不及的样子。

　　“殿下不必客气！”然而，普洛脸上并没有半点惊慌，“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打内线吩咐秘书即可，我就不打扰您了。”微微颔首，行完礼便要离开。

　　“等等！”庞拓恨恨地眯了眯眼，起身与他对峙着，“听说你跟纳莎离婚了？”

　　普洛不语，庞拓冷冷一哼，嘲讽了起来：“也对，像纳莎那种小女生亲起来没滋没味的，哪有外面的女人来得风情万种！你也真是的，好不容易高攀上皇室，就应该把情人藏得密不透风才对！纳莎当初死心塌地要嫁给你，还蠢到不惜舍弃郡主头衔，就是认定你不会背叛她，结果——”啧啧两声，“她一定没料到自己会落个离婚的下场，还把皇室的脸面都丢光了！真想看看她痛不欲生的——”

　　“殿下，如今纳莎与您与我，都已经没有干系，您何必如此挖苦！我劝您还是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为好，政/治处这把交椅可没那么容易坐稳，坤佐就是前车之鉴！”普洛不禁反唇相讥，目光异常冷峻逼人。如果庞拓只是奚落他，他还能忍一忍，但牵扯到纳莎，他自然不会客气。

　　“你！”庞拓怒目一瞪，牙关紧咬，到底咽下了这口恶气，虚情假意笑了起来，“你说得对，这里绊脚石太多，稍不留神就会栽跟头。我初来乍到唯恐出错，就麻烦你把这一年来大使馆所有外事记录都抄一份，务必在下班之前送过来给我。”

　　“抱歉，职责之外，恕难从命！”普洛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存心刁难的某人。

　　庞拓气得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地喝道：“普洛•卓泰缇，你以为你拒绝得了我！我劝你最好弄清楚现在自己是什么处境！”

　　“殿下既然连我的处境都一清二楚，显然已经做足功课，那还需要看什么资料？！”话落，便摔门而出。也顾不上吃饭，普洛快步回了办公室，第一时间通知了阿伦德亲王庞拓上任之事，并请他调查一下庞拓这几年的经历。

　　上次被诬陷，普洛已领教过他侬一方的心狠手辣，也料到往后岁月必定风雨飘摇，因而早已做好随时遭受迫害的心理准备。可他不明白的是，庞拓怎么会卷入斗争，而且还站在了皇室的对立面。

　　要知道，阿伦德亲王当初逼着庞拓毁婚，又辞了他的职位，他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只是徒有郡王虚名而已。如今竟卷土重来，直接空降到了驻法大使馆，进了政/治处。这背后肯定有人筹谋。

　　据他推测，那人权力不小，心思颇深，一直秘密行事，才能够瞒过九世王和亲王大人的眼线，让他们来不及阻止此事。庞拓对他来说威胁太大：一来，他们曾经共事过，庞拓了解他的行事作风，又对他恨之入骨，为了报复他，必定不折手段；二来，他的郡王身份又恰恰能掩饰政/府方面抑制皇亲贵族的真正目的，不怕被人扣上与皇室作对的骂名。不得不说，这步棋对方下得真是妙极！

　　想到这里，普洛再度抓起了电话，给近半年没联系过的威尔先生去了一通电话。

　　普洛深知庞拓与他同在一个部门，一定会处处找茬。两人虽职位相当，但地位悬殊，庞拓毕竟仍是郡王，大使馆上上下下都要礼让几分，与他正面冲突，只会落人口实。他不想坐以待毙，最好是赶紧回商/务处，夺回话语权。

　　都知道政/治处统领大使馆各项事务，但经济基础却又决定着上层建筑，因而商/务处的话语权绝对不亚于政/治处，并且由于这几年普洛的出色表现，使得商/务处备受重视。

　　然而要回商/务处，却又不是那么简单的。外/交部无意调他回去，他纵使主动递上申请，只怕也是徒劳。稍有不慎还可能招来不安本分的指责。前思后想，只好请威尔先生助他一臂之力。他要利用之前签订的法泰两国进出口贸易单做文章，由威尔先生暗中授意法国方面寻衅滋事，挑起争端，并且知会各相关部门要一直保持强硬态度，直到普洛出面。等到商/务处一再碰壁，自然会有人向上级请示，将他调回去解决此事。

　　不出所料，两周后外/交部迫于压力下了调职令。普洛如愿回到了商/务处，可是，他的复职却也是庞拓复仇的开始。

　　……

　　庞拓捧着杯咖啡站在窗前，目送着普洛一行上车离去后，露出了诡谲的笑容。他就知道，自己一旦进了政/治处，普洛就会迫不及待回商/务处去。他一定以为回了商/务处，就有资本跟他们抗衡了？真是可笑得很！若非他们故意放虎归山，哪轮得到他去商/务处？！

　　不错，商/务处这几年在加强泰法经贸合作方面成果颇丰，因而在驻法大使馆乃至整个外/交部都举足轻重。而普洛恰恰又是最大的功臣，商/务处上上下下对他心悦诚服，以他马首是瞻。但越是这样，他们便越有机会下手。

　　正得意地喝着咖啡，桌上电话响了起来。庞拓几步走了回去，搁下杯子，接起电话。

　　那头传来一个威严霸道的声音：“拓，一切都还顺利吗？”

　　“将军放心，他已被调回商/务处。”庞拓身板一挺，恭敬地答道。

　　“不要操之过急，先让他得意一阵子，以免他有所察觉。”

　　“明白。”

　　“婉妮闹着要去巴黎找你，已经买好机票了，三天后到。你请个假陪她玩几天。”

　　“是，我会好好照顾她。”庞拓一一应允下来，对方满意地挂了电话。搁下听筒后，庞拓却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目光里分明带着不屑，一改方才那惟命是从的乖顺模样。

　　庞拓在办公椅上坐了回去，重又捧起咖啡，思绪却也越飘越远。他想起了那些走投无路的日子，想起了父亲没完没了的责骂，想起了女人们离开他时的讥笑。

　　若不是遇见了蒙奇将军的侄女婉妮，他也许还是那一滩烂泥，天天喝酒买醉，荒唐度日。婉妮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希望。他有一肚子花言巧语，轻易就把她哄上了床，也顺利得到了蒙奇将军的信任，入了他的麾下。然而这还不够！他要回外/交部一雪前耻，蒙奇将军不过是他重回政治中心的一块跳板而已！

　　政府大换血后，他终于等到了机会。坤佐太自不量力，以为派个人进商务处就能牵制普洛，后来还狗急跳墙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扳倒普洛，结果一败涂地。他侬总/理急需一位顶替者，而他正是最佳人选。他愿意堵上郡王的头衔，跟他们合作，只为了将他所恨的那些人通通踩在脚底。

　　他很清楚，对付普洛•卓泰缇最好的办法是从他身边的人下手。他的那些所谓的心腹，看似对普洛忠心耿耿，但本质上都只是为了个人升迁。有私心，有权欲，便有可趁之机。

　　想到这里，庞拓唇角一勾，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总有一天，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些践踏过他尊严的人都跪在他的面前，对他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