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昧盲

20、兵书

　　自己的身体到底如何齐天慕一直是最了解的，从幼时开始，每到夜黑人静他的病总是会发作，到现在甚至连白天都会时不时冻的手脚僵直。

　　可奇妙的是，从刚刚开始一直冻得有些难受的手臂竟然因为百叶的靠近而缓和了许多，甚至开始有了温度，这让齐天慕惊讶不已。

　　只有真正感受到时，这样的感觉才足够震撼。

　　在一旁默默当个透明人的齐力，见自家主子都快把人给盯到桌子底下去了，他急忙开口，“两位公子，我家主子的意思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道谢。”

　　夏时江尴尬的笑笑，“是吗，那就好。”

　　被盯得浑身汗毛直竖的百叶忍不住往夏时江身后躲了躲，整个人怕的都缩成一团。

　　看着百叶在自己身后缩成一团的模样，护短的夏时江一个闪身挡住了齐天慕的视线，“齐大人，您还有事吗？”

　　齐天慕淡淡的望了他一眼，随即说道，“剩下的书和字帖算一下价钱我全要了，齐力，付账。”说完便扭头回了府。

　　被独自留下的齐力讪讪的数着钱袋里的银钱付着账，幸运的是摊位剩余的东西不多，不然光靠齐力一个人还真抱不回去。

　　不到下午，摊位上便已经是空空如也，这还真让夏时江有些不适应。

　　攥着手里头刚得到的几十枚铜板，夏时江喜滋滋地牵着百叶往家走去，今天难得提早收工，余下的时间自然是要好好歇息歇息。

　　夏时江的家离桥边不远，过了桥再拐几个小弯，就到了。

　　走过最后一处拐角，一座略显破落却意外整洁干净的小屋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是一座由砖瓦组建而成的平房，透过门窗往里看可以看到这座平房内一共有一间门厅和两间狭小的卧房，屋内没有可以炊煮的地方，只有一台由砖石简单堆砌成的灶台伫立在门厅的一角，整间屋子看上去极为朴素，就连家具也看不见几样。

　　抱着板凳，百叶熟门熟路的直奔门厅西侧的卧房，那里原是夏时江自己的卧房，但因为夏家父母一年前去世了，所空下的卧房也不方便给客人住，所以夏时江就自己搬了进去，自己的屋子则留给百叶住了。

　　夏时江的卧房不大，总共也只够放得下一张木床和一方小小的床头柜，门口余下的空间都被百叶用来放第二天要卖的书籍和字帖了，算起来也不过是十多本买来的书籍和几大张夏时江平日里自己写的字帖，不大的空地上草草的用几层麻袋铺垫着，倒也能干净到天明。

　　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轻轻打了个哈欠，百叶脱了外衫便一溜烟的爬上木床钻进了凉凉的被窝，心心念想着凤凰蛋的他，就连睡着了都在梦里惦记着。

　　一天的工作就这样快速的完成了，对于夏时江来说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现在的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夏时江现在所住的东卧房与百叶所住的西卧房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不一样的也只是空地上所摆放着的物品。

　　今年的夏时江已是二十有三，这样的年岁在这上京也本该是娶妻生子、儿女成群的年纪，可他却固执的守着许不易一人，不顾父母的反对一直守到了今日。

　　恭恭敬敬地对着木桌上的灵位供上三炷香，夏时光目光怔怔的喃喃自语道，“爹，娘，时江今天的书全卖出去了，一共卖了几十个铜板，算是大丰收了，再过几天就是您二老的忌日，到时候我也有钱可以给你们买元宝蜡烛了。”

　　说着说着，夏时江淡了笑容，“...一直以来，时江都让你们费心了，其实时江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连从军都听你们的话放弃了，可唯有不易，却是死都不会放的...也许你们又要骂我太固执了，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一个男人，丢家族的脸...”

　　说到这，他不由得自嘲一笑，“...爹，娘，你们还记得三年前我从军的时候吗，那时候我刚二十，很多事都不理解，记得那一天为了赶上招兵，还硬是砸了自己辛辛苦苦存的钱偷跑出家当兵去了。”

　　想到当年当兵时的情景，夏时江一脸怀念，“当兵的感觉真的很奇妙，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兵器原来不止有刀枪剑戟四种，更好笑的是第一次拿到剑的我所砍的第一个人居然不是敌人，而是我自己。”

　　“在那段日子里不光是将军，就连整个军营的人都在笑我，可他们虽然在笑着，我心里却很高兴，只因将军说，我是个懂得对自己残忍的人，是块当兵的好料。”

　　渐渐地他的语气冷了下来。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爹为了逼我回家读书放弃当兵，居然找人在军中散播我的谣言，说我...说我是个在老家杀了人却逃入军营的杀人犯！”

　　“军中虽以纪律为先，却更为注重做人的品德，第一年过的多自在，第二年就有多痛苦，多不堪，有那么一次，我差一点就没气了......”

　　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夏时江满脸笑容的拿起布巾擦拭着面前的牌位，他擦得很仔细，仔细的连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

　　“让我更恨的是，在我抵死不从，顶着恶语扛下来的时候，娘你却偷偷跑去了许家给不易灌砒霜，到现在、不易的身子都没有好全。”

　　徐徐的叹了口气。

　　“许家厚道，没有把这件事公布出来，让我不至于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我也只当了两年兵就回来了，后来军中为了蒙羞把我从册中除了名，到现在，大家都还以为我那两年是在外读书的，而不是从军......”

　　放下手中擦拭干净的牌位，夏时江静默了片刻。

　　“虽然只当了两年兵，可我的刀法还是可以的，一刀入心，死得快又毫无痛苦，即便有痛感也只有那么一两秒......”

　　“呵，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他面容狠历的说，“如果娘你没有要毒死不易，我根本就不会这么做，不易就是我的命。”

　　即便到现在，他的房内还放满了兵书，这是他对当兵最后的念想。

　　等百叶睡完一觉从梦中醒来时，才发现天色已然昏黑，就算他直起身子坐在床头往窗外看，也只看到天边皎洁的明月和朗朗的夜空。

　　‘扣扣’敲响百叶的房门，夏时江笑眯眯地说，“该吃饭了，今天买了些熟菜一块儿吃吧。”

　　早就饿坏了的百叶欢快的点头，他麻利的穿上床边的布鞋，兴高采烈的来到门厅坐下。

　　这些天的收益一直不错，所以夏时江今天特地多买了一些菜，毕竟百叶还是孩子正是需要补营养的时候。

　　端正的坐在饭桌旁，百叶双眸晶亮的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肴，百叶与夏时江都属于肉-食主义者，所以比起寡淡的素菜来他们更喜欢香喷喷的肉-食。

　　今晚的菜肴当真是十分丰富，桌上不光有外焦里嫩的烤鸭，香气扑鼻的辣椒炒肉，更有一大碗的骨头汤放在中央，除此以外还有一道炒青菜和一道红烧豆腐两样素菜摆在其间，也算是荤素搭配。

　　按照以往，两人只靠着一道有荤有素的菜肴，和一碗青菜汤就着米饭吃下的，像今晚这样的大张旗鼓还真是不曾有过。

　　‘夏大哥，好多好吃的啊，要好多钱吧。’百叶忍耐着肚饿咽了咽口水。

　　从小到大，除了个别需要出席的宴席以外，百叶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食物摆放在自己的眼前，猛然出现，反而有些不真实了。

　　“这些菜虽是贵了些，但偶尔吃吃也无妨，放心吧，钱我可是算的准准的。”夏时江笑着夹起一大块鸭腿放进百叶面前的碗中。

　　直勾勾的盯着那块喷香的烤鸭腿，百叶兴奋的咧着嘴笑，‘真好，真好。’

　　见百叶还是有些不敢下筷，夏时江故作严肃的板着脸，“这可是夏大哥的一片好心，你不吃的话我可就一个人全吃了，一块都不留给你。”

　　听此百叶赶忙低着头卖力的啃了起来，他边啃边说，‘谢谢夏大哥。’

　　欣慰的笑笑，夏时江举起筷子也开始享用这份‘格外昂贵’的晚餐。

　　等他们吃完，天也已经彻底黑透了，望着窗外的夜色，夏时江的心突然开始急促的‘砰砰’跳起来，一如前几次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