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归何处》裴瑾

2、一、我喜欢吃苦耐劳的男人

　　那日面圣后的隔日，师父便向帝君辞行，他是来接未来继承人去习修的，自然，太子和太子的侍读要跟着他同去，我先上了马车，师父在车旁等待太子他们。我等的无聊，偷偷掀开了帘子暗中观察。
　　约摸半个时辰后，太子在侍读的陪伴下过来了，我顿时惊了一下，这不是昨天那个拽拽的小少年嘛。原来他就是太子殿下，难怪那么老成。
　　师父似乎发现了我在偷看，他揶揄地道：“怎么，徒儿是看上他了吗？”
　　“我才不会对他有兴趣，他那么无趣，又养尊处优，肯定什么都不会……”我嘟囔道，“我喜欢吃苦耐劳的男人。”
　　“……”我感觉师父在笑。
　　“最好会洗衣做饭种田的。”我继续说：“这些都不会怎么养活我呢？”
　　“……”我感觉师父的笑意更深了。
　　“子桉，你先上去吧。”
　　小太子对侍读吩咐道。
　　“是。”侍读行了一礼，被师父扶上了马车，我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昨天那个跟着太子后面的蓝衣小少年……
　　“……”
　　“……”
　　我们再一次面面相觑。我暗想原来还有比太子殿下更无趣的人啊，看他这呆愣的样子，肯定也不是能被我看中的良人。
　　静默了几秒后，他行了一礼：“在下谢子桉，失礼了。”然后安安分分地坐了下来。我盯了他一会，觉得他长得还挺清秀的，只是同太子站在一起的时候，稍逊了几分，毕竟大家一般只会注意太子，忽略了他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他似有点不自然，紧抿着嘴唇，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终于，在我肆无忌惮的目光下，他开口了：“在下的脸上有秽物吗？”
　　“没有，没有。”我立即否认，觉得盯着他一直看也不太礼貌，便再次看向帘子外，恰好碰上洛子衿的目光，奇怪的是，他一改昨日冷冷的样子，突然冲着我微微一笑：“昨日失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我愣了愣，心道原来他还记得啊，但本姑娘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只得干笑道：“我怎么会怪你，你可是太子殿下啊。”
　　他嗯了一声，旋即上了马车。忽然从远方传来了清脆的声音：“太子哥哥，我们说好了，等你回来，我就嫁给你！”是个女孩子。我啧啧了几声，这么随意就私定了终身吗？再看太子，他恍若未闻般在谢子桉身边坐下。
　　谢子桉熟练地从背囊中拿出一本书念给他听。我悄悄瞥了一眼封面，是《庄子》。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洛子衿细眉微挑，冷冷一笑，“若相忘真有那么容易，这世上怎还会有如此多的伤心人呢？”
　　谢子桉不置可否，语气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凄色：“恰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听得懵懵懂懂，大致知道他们是在讨论爱情观，也许他们是想到自己的父母吧……什么是爱？我想到戏本里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还是《长恨歌》里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抑或是《西厢记》中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俗话说得好，不懂就问，打破砂锅问到底，趁他俩沉浸在莫名情绪中的时候，我凑到前头，师父正在赶车，说是赶车，但我感觉他一直斜靠在那闭目养神，根本没有赶车的样子。
　　我轻轻拉了拉师父的袖子，问道：“师父，什么是爱？”
　　师父侧头看着我，几秒后回过头去认真地道：“爱啊，大概就是明知道爱之后的结果，却偏偏还不肯放弃吧。”
　　我点头，看来师父很有经验，问对人了。
　　“那师父觉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对不对呢？”我又问。
　　师父咳嗽了一声：“小徒儿，你有喜欢的人了吗？你找到那个愿意给你烧饭洗衣做饭的人了吗？”
　　“没有啊，是谢子桉对太子殿下说的。”我诚实的回答。
　　师父的表情有些变幻莫测：“哦？他还说了什么？”
　　我回忆了一下：“还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师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两个正在讨论的人，表情逐渐凝重：“太子殿下莫不是有……”师父压低了声音：“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咳咳……”我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我在大臣家偷看过的戏本里有说过这些个故事。譬如汉哀帝与董贤，魏王与龙阳君，韩子高和陈文帝……
　　原来是不同于常人的禁忌之爱啊，我一直觉得那样的爱太坎坷，太崎岖，太艰难，太唏嘘，于是连带看太子和谢子桉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
　　太子他们被我看得不太自然，停止了讨论，问我：“你怎么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抹了把泪，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太子殿下你尽管放心，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太子：“……？”
　　谢子桉不说话，偷偷看了太子一眼，眸中闪烁着复杂难懂的情绪，又低头专心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