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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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近来总是昏昏欲睡，一睡便是数日，无论师父怎么叫我都叫不醒。我猜想大概是失去灵丹的缘故，师父早就说过没有灵丹，我会死，而且死的很难看，什么魂飞魄散，什么灰飞烟灭皆有可能。
既然选择了拿灵丹救那个人，一切后果我自然会坦然接受……只是想到很快就要离开师父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伤感，毕竟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就是师父了。
我与常人家的女孩子有些不同，她们是从咿呀学语的婴儿模样开始逐渐成长，我自有了记忆起就是如今的少女模样，而且一晃数年，竟不曾有丝毫变化。人家有父有母有亲人，我举目无亲只有一个师父，师父就是我的亲人。
犹记得我与师父的第一次见面。当时我一觉醒来，师父正倚靠在窗外的一株梅树边上，他身着红衣，长发随风飘散，红梅落在他的肩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是足矣蛊惑人的，妖孽的美。
我怔了怔，问他：“你是何人？”师父转过头，眉心一点红梅印记吸引了我的目光，他说：“你被人丢在路边，我看你可怜捡回来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儿了，你要叫我师父。”
我哦了一声，打心眼里觉得这个人挺好心的。于是我问他：“师父，那我叫什么？”师父思索了一下，道：“你的前半生太惨，师父希望往后的你朝朝暮暮，永世欢颜，你就叫朝颜好了。”
我有点感动。师父不但是个大好人，还是个文化人。但是我还是疑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呢？”
“你命不久矣，所以我把救命灵丹封在你心口处，维持性命，你那记忆自然也一起封住了。况且，我想那么痛苦悲惨的回忆你也不想再记起来吧？就当一切从头开始不好吗？”
我点点头，身为孤儿什么的被抛弃什么的，家破人亡什么的，的确惨了点，记忆不重要，就当喝了孟婆汤一样，都忘记吧。有个圣人不是说过嘛，前尘往事皆是旧梦一场，何必执着。
“不过灵丹妙药是有副作用的……”师父顿了顿：“你要听吗？”
我咬了咬唇，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该承受的总会来的，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师父：“听！”
师父伸出一根指头“你可能会长不大，就是一直保持如今的模样。”
所以副作用就是不会老……听起来并不亏啊，女人的青春是何其宝贵的东西，多少人想求还求不到。
师父见没有吓到我，似乎有些失望，于是他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副作用二，得了灵丹，你就是物灵。灵丹在，你在，灵丹失，你亡。”
我更兴奋了……也就是说只要灵丹在，长生不老也不是梦？！
人生就是这样奇妙……前一刻还是快要死了的孤儿，后一刻我就成了不老不死的妖……不对，物灵！
我立刻对着师父磕了三个头，连带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敬：“徒儿谢师父救命之恩，愿以身相许……”虽然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不过大概就是愿意把自己一生奉献师父的意思吧！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
师父从树上掉了下去……
我眨了眨眼，懊恼自己是不是表现得不够真诚让师父嫌弃了。
之后我跟着师父混了好多天。愈发觉得此人不一般，比如走在街上遇到某个大官，正常来说百姓应该避让，但我的师父不但不让，还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那官员竟也没了平时的盛气凌人，竟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比如师父虽然没钱，但是无论走到哪，都有贵族子弟人请他去自家府上做客……我猜想师父一定是个大人物……至于有多大，我也不好下定论，反正跟着他不愁吃喝，不跟白不跟呀……
直到那日我跟着师父进了皇宫，才知道师父的身份到底有多高贵。
那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我同师父坐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进了宫，宫中的一切都是那样奢华……浪费……惊得我瞪大了眼，长大了嘴……但师父却好似见惯了这一切一般，毫不在意。他在太监的指引下进了帝君的仪元殿，我守在门口等他。
隐隐约约，我似乎听到帝君说：“朕的长子便交给南宫谷主了。”然后是师父的声音：“定不负所望。”
之后似乎是各种客套话，我听得直打瞌睡……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
我惊了一下，睡意全无，定睛一看，眼前的孩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却已有着与同龄人不同的成熟。他锦衣加身，腰上系着一块玉佩，带着皇室之中专有的华贵，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跟在他后头的另一个小少年，着蓝衣，神色恭谨，大概是侍候他的人。
“我……跟着我师父来的……”我抬起头，撞进他幽深的眼眸中，忽然说话都变得支吾起来，“他……就在里面。”
“你师父？”他深思了一会，略带探究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会，而后他的目光移向了别处，道：“你可知你口中的师父是未央国圣地梅花谷的南宫谷主？”
我愣了一下，南宫谷主我不知道，梅花谷这个地方经过几日的混吃混喝我还是略有耳闻的。
作为守护未央国的圣地，它隐藏在不为人知地方，传闻那里漫山遍野开满了似血的红梅，一年四季如故，且花开不败。
我师父竟然住在这样一个人人敬畏又向往的地方吗？再回顾这几日与师父的相处，师父似乎从没吃过东西，师父总是一身红衣，师父眉心有一点红梅印记，所有人见到师父都会行礼，我恍然大悟……我一直觉得师父不似一般人，原来不是世家大官，他是未央国的守护人……
“南宫谷主掌握各种奇法异术，无所不知，其身不老不死，以守护未央国为职，历代继承人在登基前皆要入谷习修一段时间，通过玄机塔考验方可回归。”
蓝衣小少年顺势面无表情地徐徐道来，自然而然，我傻了。
我竟然被一个人人尊敬的圣人收为徒弟……换做谁谁都不会相信的吧，也不怪他们觉得我异想天开了……
我吐了吐舌头，懒得辩驳，反正我是师父的徒儿，就是他徒儿，就算别人不相信，也不能改变这是事实嘛，我道：“你不信，那我们在这等师父出来，看他认不认得我。”
他理也不理我，径直推门走了进去。唯留蓝衣少年与我面面相觑，相看无言。
“……”
“……”
那是我第一次知晓师父的身份地位，也是第一次与洛子衿见面，总结地说，是我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当然，我也不稀罕入他的眼……
又是几日大梦沉沉，再次醒来，我看见师父正依靠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屋内烛火寂寂，映出他眼底清浅的疲倦。
师父大概又守了我好多天了，我有点自责，更多的是感动。师父大概是最关心我的人了，为了不让他担心，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师父，我没事的。”
师父没有回答，他抬头注视了我一会，良久，他开了口，声音却犹如叹息：“徒儿，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笑了笑：“师父，是舍不得徒儿走吗？”
短促的沉默后，我听到他说：“你走了，为师又只有一个人了。”
鼻子忽然一酸，师父这样的人物，与凡尘俗世格格不入，这数十年的漫漫时光，他一个人过得该是怎样的孤寂，师父虽然近乎万能，可风光之下，又有谁能懂他的内心呢？我拉住师父的衣袖，努力想要岔开话题：“师父，我近来一直在梦里看到一个人，他跟我说，阿颜，好好活下去。阿颜，你若能笑一笑，该多好……师父，我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我说的是实话。
在每个盘旋的梦里，我总能遇见一个少年，眉眼如黛，白衣胜雪，他站在我的面前，满脸的歉意：“阿颜，好好活下去。阿颜，你若能笑一笑，该多好……”
声音柔软得入了我的心里，只是每每醒来，我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梅花谷乃是与世隔绝的圣地，哪来什么的少年。
我也曾怀疑过梦里的少年是不是我太思念洛子衿而产生的幻影，近来我的记忆愈发不如以前，遗忘了很多事，但他们长相，以及说话的语气，还是非常容易分辨得出来的。
梦里的那个少年太温柔，纯净的眼眸不含一丝杂质，而我记得洛子衿的眼神是幽深不见底的，他自小作为皇位继承人培养，那样的神情一般人是无法轻易模仿的。
那，那个梦里人究竟是谁？为何我看见他，会觉得哀伤？
师父静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屋子里静的可怕，我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耐心地等待师父的回答。
帘幔飞扬，不知过了多久，师父答道：“那只是你的梦罢了，也许是你不想死的缘故，不是有一句话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对于师父这个答案，我将信将疑。我的确不想死。我喜欢洛子衿，想陪着他看尽人世繁华，与他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可是灵丹只有一颗，洛子衿与我之间，只能活一人。选择了救他，我必死无疑，我跟了师父那么多年，唯一学的好的也只有医术。我自己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拿油尽灯枯来形容真是非常贴切。值得庆幸的是，我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痛苦地死，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一觉睡了醒不来。
有关那个梦里人，我总觉得师父知道些什么，只是他不肯告诉我罢了。轻叹了一声，我对师父说：“师父啊，我真想见见洛子衿……”
“他有什么好，他是未来的帝君。有朝一日，他会为了巩固皇位而娶各种不同的女子，后宫佳丽三千，你觉得，他还会记得你吗……”
师父唠唠叨叨的，语气不太和善，我自然是理解伴君如伴虎，最是无情帝王心这个道理，皇宫如囚宫，多少女子为了君王的宠幸而勾心斗角，为了攀高位不惜身后白骨累累……可是如今，我看了看自己日渐苍白的指甲，他记不记得我，在不在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父，我就要死了……”我打断他。
师父身体一僵，忽然就不说话了。半晌，他才开口道：“前几日我恰好算出了我的死劫在皇城，正打算前去一观，明日你准备一下，我带你去见他。”
言罢，他拂袖走了出去。
我歉意地看着师父离开，我的师父总是这样，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的情绪。我以前总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为师父分担点什么，只是这个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我就要离开师父了……我再舍不得梅花谷，舍不得师父，舍不得洛子衿，也都是要走的。
想想还是挺忧伤的，我救了我的心上人，却不能与他相守一生。
师父亲手救了我，却要眼睁睁送我离开。
世事无常，哪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完美呢。
我下了床，开始整理明天出行要带的东西。
按理说我与洛子衿第一次见面的互看不顺眼以及不欢而散，我们此后应该再无交集，即便有，也应该是横眉冷对，互不理睬才是。那我喜欢上他是什么时候呢？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忽然我头一痛，再次昏睡了过去。
梦里几番流年辗转，竟是隐隐约约浮现出这些年所经历的所有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