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小公主》辞辞荐荐_

2、后辈

　　她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鲜艳的血。

　　德洛丽丝安静了一瞬——然后她向后退了一步。大厅里燃着小小的灯，且间隔极远，因此厅里光线昏暗，落在那些尸体凝固的表情上，犹如一幅色彩浓重的油画。

　　宽阔的大厅里，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横亘着数具尸体。

　　看他们身上的制服以及胸前所挂的家徽——猫头鹰被玫瑰花团簇着——应当全都是夏洛特家的佣人。

　　原本干净整洁的雪白围裙上，此时为血所污染，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板上、大门口、楼梯上。德洛丽丝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容。

　　爱丽丝、路德、露西……她默念着他们的名字。

　　一共十二具尸体，夏洛特家十二位佣人都在这里了，整整齐齐。

　　不仅仅是在大宅内部服侍的佣人，连门卫与园丁都被杀害了，尸体就躺在门口处。

　　每个人的血都是红色的，混合在一起，于是地板上一大块一大块的全是鲜红色，像是哪位粗心大意的佣人打翻了无数瓶墨水。颜色一旦过于浓郁，便会给人视觉疲劳感。

　　面对此情此景，德洛丽丝皱起眉毛——这要她怎么走？她要去楼上的书房的。

　　虽然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血与污渍），但是至少，不想让鞋底沾上血……

　　她把门最大限度的打开，让走廊上的灯光透进来，于是她便看见，有个东西反射着光，闪闪的——是一把银质餐刀，正插在某位佣人的胸口。

　　她伸出手去，握住刀柄。因为血已经凝固了，把刀拔丨出来有些困难，德洛丽丝慢慢地移动手腕，把刀从佣人胸口拔了出来。

　　银质餐刀上还沾着血迹，分量不错，是普通的餐刀。

　　德洛丽丝转动手腕，发现刀柄末端镌刻着一枚小小的家徽。双头猎鹰。

　　凡多姆海威家的家徽？

　　说起来，餐具的确是凡多姆海威家那位万能（恶魔）执事的惯用武器。

　　夏洛特家与凡多姆海威家并无积怨，那位执事犯不着来屠杀夏洛特家的人。这把刀，看来是另有人插在这里的，故意的栽赃陷害么？没兴趣了解。

　　她弯下腰，拎起裙摆，轻轻一划——上好的丝绸在锋利的刀刃面前认输，飘飘地脱离了。她将裙摆裁短，露出鞋子，也方便看路。

　　德洛丽丝小心翼翼地绕过尸体与血泊，走向楼梯。偌大昏暗的大厅当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与脚步声，哒——哒——哒，清脆、响亮。大厅似乎还有回声，将脚步声反弹回来环绕着她。

　　她走上楼梯，偏过头来以俯视的角度望着那些已经冰冷多时的尸体。

　　黯淡的灯光、静谧的周遭、只有一个活人（死人）的宅邸。

　　有趣。

　　德洛丽丝走上长廊。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喧哗声音从天而降，一抹活泼黑影也从天而降，伴随着“嘿咻！”一声，那抹黑影降落在了大厅里，轰隆声，不停。

　　德洛丽丝唬了一唬，抬眼往大厅中看去。只见那人有着一头金黄色的短发，刘海三七分，分叉处翘起一根不听话的呆毛。大方框（似乎偏圆）黑眼镜，微闭起一边眸子，勾着一丝坏笑，又像是颇为头疼的看着周围的尸体们。

　　黑色西装和黑色手套，白色牛津鞋，抬起腿时裤脚往上微缩，露出一点黑色袜子。

　　似是察觉到德洛丽丝的目光，他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与威廉一模一样的黄绿色丨眼眸！

　　德洛丽丝浑身一震，心情甚至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穿越（附魂）不过十几分钟，就见到了两位死神？这到底是浪漫的开头，还是悲剧的序章？

　　新出现的这位死神——罗纳德·诺克斯感到新奇，想不到这一座被打上「荒冢」标记的古老宅邸里居然还有活人，明明来之前，上头就说了「夏洛特家已经是过去式了」，史皮尔斯前辈也说「这是彻底的、完美的血洗」，可是为什么他发现了一个「活着的」小姑娘？

　　他冲着德洛丽丝“啊”了一声，然后掏出档案来左翻右翻：“小姐，您——嗯——咦，怎么、怎么不见了？”

　　德洛丽丝站在那里，看着他手忙脚乱。他应该是在找她的「死亡档案」，但是既然她德洛丽丝接管了安妮利亚的躯体，那么安妮利亚就以另外一种方式活了下来，她的「死亡档案」也就会被清除。

　　按道理说，是这样没错。

　　“诶——找到了！不过为什么会在「特殊情况」里啊！不管了。”罗纳德可爱的做出一个“o”的嘴型，“夏洛特女伯爵，明明应该死于X月X日，可是又于X月X日「复活」？原因不明？喂，您啊，那位小姐。”他把目光从档案上转移到德洛丽丝脸上，“您不会和「豪华客船事件」一样，是被「曙光学会」改造过的——”

　　“「完全救济」活死人。利恩。”德洛丽丝帮他把话说完了。

　　“对——就是那样。”罗纳德一只手捧着档案，另一只手扶着除草机的扶手，双脚踩在除草机上。他眯起眼睛，毫无心机地一笑：“不过，看您神智清明的样子，和那些只会跟着灵魂跑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

　　我和那些东西一点都不一样，意思是不是说，我不是东西？

　　德洛丽丝觉得罗纳德那张笑靥如花的小脸蛋合该划破了才大快人心。

　　“那么，您究竟是什么情况呢？”罗纳德猛地一蹬除草机，黑色身影轻盈的掠上了二楼，鞋底轻飘飘地落在了二楼长廊的栏杆上。

　　他朝着德洛丽丝俯下丨身，一边眼镜反光，另一边眼镜下的黄绿眼眸冰冷的看着德洛丽丝，然而他唇角还是阳光的笑着。

　　他刘海似乎有些乱，德洛丽丝伸出手，帮他把没有乖乖三七分界的碎发捋好。

　　罗纳德的眼神因为德洛丽丝的动作而略有些松动，他歪着头，困惑的打量着她。

　　“没有恶魔的气息，不是和凡多姆海威伯爵一样的。”他喃喃自语，“没有「那位前辈」的气息，不是和活死人一样的。”

　　“那您到底是什么情况呀，小姐。”

　　罗纳德感到头疼的敲了敲脑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早点把事办完什么都好说，我不想加班的。今天晚上和总务科还有联谊呢，我总要把那个偶像追到手的。”

　　德洛丽丝摊了摊手：“这难道不是你们死神应该解决的问题吗？”

　　“哦哦，您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失礼失礼。”罗纳德“啊啊”了两声，握住她的手左右晃了晃——也许这叫「罗纳德的握手」，他wink了一下：“我是罗纳德·诺克斯，死神派遣协会回收科的，是「不加班主义」。”

　　德洛丽丝想抽回手，不料罗纳德却不松手，他强硬的抓着她的手，把它举到唇边吻了一下。

　　“？！”德洛丽丝大惊，旋即满脸绯红地把手拼命往后拽，罗纳德也终于松了手，他鼻子动了动，眯起眼睛一脸无趣地说道：“什么嘛，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吗？”

　　“……”

　　被、被看出来了吗？

　　事到如今，德洛丽丝反而很冷静了。

　　被回收也好，怎么处理都好，也许这样一来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家里。至少，回家也好，被死神派遣协会控制也好，都比起待在这里、担当起「夏洛特女伯爵」这一名号要强太多。

　　“史皮尔斯前辈也真是的，故意标记了您、不让我看出端倪么？”罗纳德怒气的指向却似乎并不是她，“除了史皮尔斯前辈的味道以外，就只有甜甜的、甜甜的味道！根本尝不出什么嘛！”

　　“冒昧的问一下……史皮尔斯先生的「味道」，是什么？”

　　“啊啊，还不就是一股油墨味道……一板一眼、囿于成见，老古董一样的史皮尔斯前辈。”罗纳德吐了吐舌头，表示那种味道非常不好，“那股甜甜的味道应该就是小姐您灵魂的味道了吧，很好吃，我很喜欢。既然史皮尔斯前辈标记了您，说明他对您肯定有什么确切想法，那就轮不到我来管啦，祝您身体健康。”

　　他身体后倾，在坠落的边缘试探：“哦，还有，在甜味和油墨味里，还有另一种我非常讨厌的味道——毕竟，我可不喜欢浪费时间，在教堂里做礼拜。”

　　说完，罗纳德脚一蹬栏杆，从二楼跳了下去，稳稳的落在了除草机上，手扶住扶手，脚踩在除草机上。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开工啦——”

　　连续不断的胶卷声响了起来，一条条走马灯剧场从尸体里升了出来。

　　浪费时间——在教堂里做礼拜？指的是宗教性的那种……气味吗？德洛丽丝暂时想象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罗纳德之所以能尝到那股味道，是因为……

　　是因为她在小房间里拿到的那枚倒置的十字架吧。

　　不过，十字架会出现在那里，也的确很奇怪就是了。

　　德洛丽丝瞥了一眼在底下风驰电掣、所向披靡的罗纳德，转过身朝着书房的芳香走去。而同时，罗纳德一句看似无意间说出的话语飘入了她耳中——

　　“恭喜您，小公主，「您被死神盯上了」。”

　　“随便。”她淡淡的回应道。

　　死神如何，恶魔如何，总比人类要好上一些。

　　她不回头，不停脚，一直一直往书房走。

　　夏洛特家是英国古老的书香世家，书房里堆满了数代伯爵收集整理而来的数十万册书籍，俨然便是一座小型（私人）图书馆。当德洛丽丝推开门时，意料之中的看见了狼藉一片的场景。

　　书籍被撕毁，各种颜色各种质地的纸张散落在地上，部分散页甚至被人用火烧过了，某些重要部分被烧出了一个大窟窿，相当于这一本书都废了。墨水瓶被打翻，洇湿了桌上信纸，羽毛笔与钢笔都被折断，垃圾桶横尸在地，里头原本揉成一团的废稿纸都被人展开来仔细阅读。

　　前几代伯爵酷爱的青铜枝形吊灯没有被那帮粗鲁的家伙拆下来，真是万幸了。

　　德洛丽丝毫不可惜的踩着那些散落的纸张进入书房，走到桌前，点灯之后粗略地收拾了一下，清出一块地方来放她在小房间里捡到的那本羊皮装古书。又好歹翻出了些还能用的羽毛笔、墨水与稿纸，预备做笔记打草稿。

　　灯还是不够亮，她多拿了几个烛台过来点燃，围在桌上。

　　墙壁上挂着夏洛特家这代继承人的画像，金发的年轻女伯爵温柔地笑着，满眼都是孩子样的天真无邪，背后放着一个插满鲜花的长颈瓶，拖拽着深蓝色织金窗帘的一角。

　　德洛丽丝对着画像微微鞠了一躬：“对不起。”

　　画像周围还有些奇怪的痕迹，与画像差不多大、比周围墙壁演颜色稍浅的方形痕迹，看来这些痕迹的位置上曾经也挂过画像。

　　回到桌边坐下，她拉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一样用浅粉丝绸包裹着的小东西，拿出来，打开丝绸，一副小巧的金丝边眼镜出现在了德洛丽丝眼前——原来夏洛特家的伯爵们都有这样的一副眼镜，先前是德洛丽丝还未适应这个身体的记忆，一时没能想起来。

　　她戴上眼镜，翻起了书。

　　书的确是很古老了——至少看起来是的，不排除利用红茶令其变得纸张破旧的可能性。

　　毕竟都有人要栽赃凡多姆海威家了，再有人要误导她也不足为奇。

　　翻过一面，便能看见历代伯爵的亲笔签名，漂亮流畅的花体字，各人签法不一致，名字也不一致，姓氏倒是让人颇为舒心的一致的「夏洛特」。

　　最后一个签名，便是安妮利亚·夏洛特。

　　古怪的是，在「安妮利亚·夏洛特」这个签名以后，还有个用不同颜色的墨水写的印刷体式的短语：A Little Princess

　　小公主。

　　这很明显不是安妮利亚本人写的，安妮利亚本人的字体圆润童趣，不会写这种中规中矩的印刷体——夏洛特家很讲究美感，而印刷体不具备任何一点点传统意义上的「美感」。

　　那么，这是谁写的呢？

　　德洛丽丝刚要往后翻，从走廊那边却传来了脚步声，她抬眼望去。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正在向书房走来。

　　光影交替，落在他们脸上，都戴着黑框眼镜。

　　走在前面的是罗纳德·诺克斯，后面的则是前不久刚刚离开的威廉·史皮尔斯。

　　罗纳德两指并拢，在眼睛旁边晃了一下：“死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