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同行者》慵懒恶魔

3、多灾的旅程（二）

　　和龙修聊天会是一个无聊或是自寻尴尬的过程。作为漫长旅程中同行者的一员，我自认为做到了“搭档”该做的事情，倾听然后抱怨几句。
　　防止旅途太过单调是我的责任。这样想来，因为伤势躺在地上延后了行程的我也不必心怀愧疚了。

　　天空悬挂弯月，投下银白色的光芒。
　　周围茂密的苍树，都只剩下了光秃的树桩，截面凹凸不平。树干折断，倒下在狭窄的道路上。
　　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内部的黑暗。白天蜿蜒无尽的翠绿森林，在夜晚犹如性情大变的魔女。耳边吹过带上寒意的夜风。
　　借助散落一地的干柴，龙修点上火取着暖。我靠在附近斜侧着倒下的树干旁。
　　注视着火焰升起的缕缕白烟向夜空而去。这里是位于东区的偏远城镇，达里纳的周边森林。寄居着无数或大或小，被认知的或是还未被认知的稀有物种。以森林为界，一边是人类的居所，一边是稀有种的领地。
　　跨越这条界限而死去的人类不在少数，袭击他们的稀有种也逃不过被狩猎的命运。
　　“还真是一份苦难的工作，露宿荒野什么的，恐怕没有哪个术士会像我这样的待遇。”
　　“嗯，我也很吃惊，像你这样的半吊子术士竟然还能安然活着。”
　　龙修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赞同。
　　“是你说的吧，一只普通的吸血鬼。死在他的手上未免也太丢人了。”
　　“吸血鬼的破解式很早之前就给了你吧，抑制蝙蝠孕育的作用同样可以实现。干脆用通用术士好了，力量是弱了点，但对付四处乱散犹如苍蝇一样烦人的生物足够了。”
　　不只是同行者，作为这场旅程中唯一的伙伴，龙修也是我的术式老师之一。想到老师都是些严厉负责的形象，但是每一优点拿出来和龙修比对都会显得突兀无比。
　　没有作为老师的自觉，完全放养式的态度。被这样的人教育谁都不会高兴得起来吧。
　　“像苍蝇一样讨人厌的是在说我眼前这位吗。”
　　“初玖，性格太过阴暗的话，可是会影响术士修行的。”
　　龙修意味深长地说道。
　　“要是能将你那张吐着毒舌话语的嘴巴封上，连这座森林也会高兴吧。”
　　“森林可不会救你。这次我要是来晚了你可就死了。”
　　“我是相信龙修你的实力。”
　　“你该用你的驳论去辩倒那只吸血鬼的。”
　　“我可不想被一个被女人扇了巴掌的男人教训。那清脆的巴掌声真够解气的。”
　　“初玖，你是在嫉妒，没有女人缘的你。”
　　即使逆着月光，也能清晰见到龙修那狡黠的笑容。
　　“热衷于拐骗年轻少女的龙修有脸说我吗。”
　　笑容面具下隐藏着恶劣的性格，可偏偏情窦初开的少女对龙修的笑容毫无抵抗能力。秉承着来之不拒的态度，却能完美处理与数个女孩之间的关系。
　　真够恶劣的。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龙修必须是世界毁灭之前第一个被处决的。是的，这绝对不是我没有女孩儿搭理，对龙修表现的嫉妒。
　　说起来，在术士界有评选过最受欢迎的男性术士。
　　拿到第一的是术士局的现任局长。温柔美丽又强大的形象，向他那样的大人物只需稍微袒露些亲切，就能轻易取得信任的存在。众望所归的结局。
　　但想到曾经还有女人举荐过龙修，就像嘴里吃进的青豆发现是芥末味的一样难受。还好是落选了。
　　深夜最寂静的时刻，只有火堆中的干柴爆裂开来的声音。灼灼燃烧的火焰那头，照亮了龙修的侧脸。说实话，那家伙安静的时候确实有些迷惑女人的资本。
　　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龙修在某种意义上会成为我的潜在情敌吧。我自嘲地笑了笑。
　　“你们好像在讲什么有趣的事情，也可以跟我说说嘛。”
　　寂静的森林里响起了男人的笑声。温柔的话语却犹如用尖指甲括过墙垣所发出的声音一样，令人发寒。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听得我脊背发凉。仿若是从地狱中而来的恶魔所传出的低语。怨恨的声音，喜悦的声音，愤怒的声音伴随恶魔的来临正低声吟唱着。
　　那道来自火焰对面的灼热视线，它就像是两条长长的锁链将我禁锢在原地。红色的眼瞳在摇曳的火焰中闪耀着妖艳诡异的光芒。
　　呼吸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
　　“不可能……”
　　视线被那张和龙修一模一样的美丽的脸所吸引，嘴边低声嘟囔着。
　　黑色的羽毛从天空落下，落于我的手心。
　　比普通羽毛更为柔软的触感，细小的丝状羽支洁净而分明，就像是被人精心打理的装饰品。
　　然而一件会褪色的物件任谁也不会喜欢的。掌心的黑色就像某种恶性传染病毒一样从掌心快速蔓延开来，先是手掌后蔓延至指尖，而上至手肘至手臂。
　　怪异的景象使我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抽回手来想要远离那片仿若被诅咒了的羽毛。然而等我转过眼，右手仍是原先的右手。
　　“你这一副失了魂的模样，难道是被刚刚的吸血鬼咬到了？”
　　回过视线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龙修看着我，准确来说是在确认我的颈部。
　　看着龙修，我不确信地开口。
　　“龙修？”
　　“初玖，你从入梦到做梦的速度越来越让我佩服了。”
　　龙修一边摇头一边感慨。
　　冷汗从我的右脸颊划下，但摒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确实是龙修没错呢。”
　　“说到这点，我倒希望你被吸血鬼咬上一口，这样我就能在下个月享受一个安静的假期了。”
　　“可惜啊，这次又要让你失望了。”
　　我揉了揉有些干涸的眼睛，涩感却没有得到缓解。用眼药水或许会好些，但遗憾的是平时随身携带的东西又给遗忘在了旅馆。
　　提醒我到了该闭眼睡觉的时候，但如果能睡去也就不必这么苦恼了。眼皮一经闭上就能清晰地见到刚刚那转瞬即逝的红瞳。可怕而凌厉的眼神，比冰川之河还要酷寒，没有任何温度。
　　这让我想到了活跃在天使遗迹的远古龙族们。庞大的躯体坚硬而厚实，高密度的龙鳞覆盖在身上刀枪不入。传说中的术式创造者，无以伦比的智慧使他们拥有高高在上而目视一切的权利。
　　绝对震慑力的双瞳，人类甚至连与他们对视都无法做到，更别说为之抗衡了。但刚刚的，那绝对是比稀有种第三位的龙之一族还要可怕的生物。
　　“初玖，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龙修问道。
　　“你指的是哪件，我瞒着你的事情可多着呢。”
　　哈欠已经到了不得不打出来的边缘，却被我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龙修注视着我，又是一阵沉默。转过身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白皮小册子，纸张翻动的清脆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原本应该呆在我衣兜里的东西却出现在了龙修的手里。
　　“比如说，这本小册子。”
　　龙修拿起册子故意在我眼前晃了晃。
　　“龙修，这是我的私人物品。”
　　我的脸沉了下来。
　　通用皮革制成的白色皮面，由黑色单一的几根线条构成，通用记录术式的图案印刷在上方。
　　“魔导工会领取的免费记事本，难道你已经穷到要靠工会救济过日子了吗。”
　　“每餐都要吃上整整三个人份伙食的人是谁，我想你该了解下‘勤俭持家’这个成语。”
　　“以勤劳节约的精神操持家务的意思吗。嗯，很适合你。”
　　“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是一种美德，所有人都有的才能，而恰巧在你身上好像没有呢。”
　　翻阅的册子停在了某一页，从露出的一角能见到由黑笔绘出的混乱线条沾满了整个角落，或许一整页都被漆黑的色彩所涂满。像是一个孩子，画不好某样东西，为了防止有人认出他原先所绘画的内容，做出的掩盖和销毁的行为。
　　龙修再次看向我。
　　“看不出来，你的压力大到需要靠涂鸦来缓解。”
　　“那是我做的画，不是涂鸦。”
　　我试图矫正龙修的认知。
　　用力划下的痕迹一连好几页都清晰可见，直到两个陌生文字出现在龙修的视线中。规律的笔画和弧度是我的字迹。
　　“被我猜对了吧。”
　　纤长的手指抚上文字以及在纸张上因书写而留下的浅浅印痕。
　　而它的上方，正是一组由黑与蓝掺杂在一起的颜色绘画出的五星与圆结合而成的术式。
　　通用术式因为记忆需要和出于方便实用的考虑，术式的构成基本都是以简单的图案与线条为原型按照一定比例进行的重复行为。
　　但特殊术式不一样，是由私人创造的独立术式，以繁杂交错的线路和特有的解析方式而闻名。复杂的构成也导致破解难度的提升。所以每个术士在学习和使用通用式的过程中，会在原有术式的基础上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特殊术式。
　　夜晚的光线昏暗的很，龙修拿起册子往火堆边靠了靠。
　　“隐藏式，你从哪儿学来的。”
　　“以前见人用过，觉得特别就记下了，原来是隐藏式吗。”
　　我随意敷衍上了一句。
　　“有像我这样优秀的老师教你，你不学。别人的歪门邪道学得倒是勤快。”
　　“那些复杂难啃的术式，龙修你是专门构建出来折磨我的吧。”
　　龙修直接无视我的抱怨。在空白页上划了两笔，撕下递到我的面前。
　　“吸血鬼的破解式。什么时候掌握了，什么时候把这本册子还你。”
　　“……龙修，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吧。就因为我学习别人的术式？”
　　“如果记忆是有限的，那我现在就是在帮你清理垃圾。给我抱着感恩的心好好学着吧。”
　　“我要是会乖乖听你的，骸龙都能上天了！”
　　“你难道不知道骸龙在吞噬翼鸟一族之后可以继承飞翔的能力吗。”
　　“但实际是骸龙永远也没办法碰到翼鸟，不是吗。”
　　在我接过纸张揉成一团，作势就要丢进火堆的时候。龙修甩了甩手中的册子，又添上一句。
　　“破解隐藏式花不了多长时间，你不想我知道你那些偷偷隐藏起来的小秘密吧。”
　　“可恶的龙修，可恶的术式。”
　　趁着龙修靠近的机会，我伸手想要夺过他手中的册子，却被轻易躲过。柔顺的发丝划过我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抚我，却只让我更加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