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双妖之眼》廿色

9、第009章 新月

　　夜间，某老旧居民区。
　　沉睡中的张明佑表情痛苦，额头冷汗涔涔，他双目紧闭，两只手无意识地挣动，嘴里不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他拼命向前跑，慌张扭头，瞪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在他身后追着一只只形状可怖的动物，有猫有狗，却全都血肉模糊，几乎不辨原貌。
　　有的被挖掉眼睛，只余两个血淋淋的黑洞；有的身上被拉开一道道血条，每一道都深可见骨，跑过的地方，淌出一条血路。
　　还有的，脖子扭曲，四肢也被折成奇怪弧度，动作怪异、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张明佑竭尽全力地跑，恨爹妈少生两条腿，可无论他怎么跑，距离却越来越短。他惊惧地瞪大双眼，绝望地看着自己被一片血色淹没。
　　痛！
　　难以形容的剧痛袭来，血肉被撕裂啃噬，那种击穿灵魂的痛让他连惨叫都惨叫不出来。

　　“不，不要……救命！救命！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床上的人仿佛陷在最深黑的恶梦里，无论怎么挣扎就是醒不过来。
　　“好痛！好痛！……不要抓我的眼睛！不要吃我的手和脚！好痛啊——！”

　　“这样下去，不出三天，他就会自己投案的。”
　　云知看着躺床上陷入恶梦中醒不来的男子，淡声说道。小猴子“吱吱”跳上床头，对着这个头发被冷汗湿透的人类男子张牙舞爪，可惜这名人类此时双目紧闭，它吓不到他。
　　“吱太可恶了，他怎么能虐杀那么多小动物，就该让他也尝尝被肢解的痛苦。”

　　“等让他一一尝遍你们所受的痛苦，再把他做的事情曝光出去，他虽然不会被打死，可也跟死掉差不多了。生活和工作再不复从前，还有这些恶梦给他带来的阴影，活着恐怕比死了还难受。”
　　云知望向半空中，从恶灵状态慢慢变回原形，恢复神智的哈巴狗，大大的眼睛里，泪水一颗颗滚落。

　　那不是大仇得报高兴的泪水，也不是伤心的眼泪。
　　就是眼泪控制不住，自己流出来了。
　　——那是枉死生灵，不自知的委屈。

　　“还有一个。”云知隔空看着那只哈巴狗，低声缓缓道，眼神温和。
　　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显得更黑亮了，看人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声音却透着犹豫，“……那是我的主人……真要去吗？”

　　之前化身恶灵时怨气冲天，清醒过后虽然来报复了虐杀它的人，对于始作俑者那个最初遗弃了自己的主人，却不知该怎么面对。

　　“养了你，又丢掉，才让你遭毒手——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云知的语气不带偏向性，只是客观陈述。
　　哈巴狗犹犹豫豫，似乎做不出决定。

　　云知见此，提议道：“先去找人，找到人再做决定。”
　　哈巴狗思考好一会儿，最后不知出于什么考量，点头答应了。

　　*
　　浑身雪白的狮子狗在草地上撒欢，追着女孩扔出的玩具，吐舌狂奔。
　　不远处，洋溢满身青春的女孩开心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拍着手喊：“白茸茸，快呀，快捡回来，捡回来奖励你吃火腿哦。”
　　女孩身边，高大的男生陪着一起笑闹，揽住女孩肩膀，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真可爱。”

　　女孩傲骄地皱了皱鼻头，“哼，我养的小狗狗，当然可爱啦。”
　　男生笑：“不，我说的是人。”

　　女孩羞恼地拿小拳拳打男生胸口，非逼得男生求饶，承认狗狗和她一样可爱，才转嗔为喜笑起来，娇娇道：
　　“狮子狗多可爱呀，毛茸茸的……不像哈巴狗，丑死了。”
　　“哈哈哈，哈巴狗确实丑，宝贝这样的小可爱，当然更适合养狮子狗这样一样可爱的宠物啦。”

　　草地另一头，葱郁的榕树底下。
　　“……想要做什么，我不会拦你。”云知收回远处的目光，看向半空中怔怔望着那边的哈巴狗。

　　哈巴狗仿佛没听见云知的话，怔怔地看着那边嬉闹的场景好一会儿，眼中闪过一抹思念。它收回视线，低下头，喃喃地道：
　　“……她已经……忘记我啦。”
　　声音很轻，整只狗看起来很伤心——可是这一次它却没有哭。

　　它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什么都没做。
　　云知没有催促。

　　终于，哈巴狗抬头看向云知。
　　“……走吧。”
　　这时的哈巴狗看起来没有丝毫怨恨，孩童般清澈黑亮的眼睛里，不见一丝阴霾，干干净净，好像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回归生命最初的模样。

　　它看着云知，露出纯粹的开心，向他道别。
　　“……谢谢你，我要离开啦。”

　　云知沉默好一会儿，半晌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虽然根本碰触不到，它却满足地闭上眼睛，露出了开心的笑。
　　“谢谢你。”
　　它最后说。

　　轻轻的风掠过树梢，吹出“沙沙”声响，叶子簌簌飘落，时光仿佛驻留在这安静一角。
　　云知仰头，静看那些落叶。

　　榕树前方，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走过，走到一半忽然回头，用稚嫩的嗓音问道：
　　“妈妈，那个漂亮哥哥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呀？”
　　年轻的母亲哄着女儿道：“大概是没人陪他玩吧。”
　　小姑娘惊讶地睁大圆圆的眼睛，同情地望着树底下的云知，“啊，那他好可怜。”

　　**
　　恶灵事件后，云家没有再给云知打电话，林璧君被接回家去休养。
　　这样冷淡生疏的亲情，对云知一点没有影响，甚至更落得个清静。
　　他人生头六年，有个不太靠谱的老道士当师傅，磕磕绊绊拉扯着他艰难长大。七岁后，可以说是被妖怪抚养大的，亲近的同类都没几个，更何况亲人这种东西。

　　风平浪静过了两天，到了周末，云知带着自己的作业去妖管局，准备这两天的假期就都耗在妖管局了。他这段时间几乎天天给那只长臂猿上课、背书、做题，整得小黑猫都不愿意待他身边睡觉了。
　　——虽然讲课的声音很催眠，可听太多睡着后梦到自己都在做题考试，那就有些可怕了。

　　“是谁想出这种处罚来的，真是违背妖性，比直接杀了还可怕好不好。”小黑猫啧啧两声，说完不忘交待云知，“一会儿到妖管局，你把我留院子里晒太阳，留点小鱼干就好，上课你就自己去吧。”
　　它说的毫无愧意，说完还伸了个懒腰，云知低头瞅它一眼，笑叹着摇了摇头。

　　到妖管局后，云知发现这里比平时热闹了些，人多出不少，而且那些人看着跟他平时见过的文职人员不同——那些人大都穿着外勤人员的黑色制服。
　　妖管局外勤组长年在外出任务，国内还好些，有时一两天，多的话也就十天半个月能回来一趟；去国外执行任务的，有时一两个月都未必能把任务搞定。

　　云知不清楚出了什么状况，只看出那些人表情并不轻松，甚至称得上凝重。
　　他没多问，一边心里寻思着，一边直奔关长臂猿的屋子，半路上被周白拦住，周白诧异地看着他。
　　“嗯，云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云知听得莫名其妙，眼睛眨了眨，“我来给元太白上课啊，这段时间每天都来给他辅导，今天学校放假，正好可以给他辅导一整天。”
　　好在元太白不在跟前，不然听到云知这话大概能哭昏过去。

　　周白一拍额头，颇有几分无语，“……没人告诉你吗，今天是特殊情况，所有非战斗人员全部撤离，不用来上班。”
　　云知一愣，“特殊情况？什么特殊情况？我不知道呀。”

　　周白看起来似乎有事要忙，但又不好直接丢下云知不管，他把人拉到角落，压低了嗓音，“……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只是外围人员，并不直接参与。我只知道，每到新月之夜，留在妖管局会有危险，没看那么多外勤都回来压阵了吗？听说以前有不少人在这一天受伤，严重的还死过人。”

　　云知垂下眼眸，“新月之夜？”
　　周白“嗨”一声，拍了拍他肩膀，“你就是个普通人，这些事跟你们文职人员没什么关系，就算有妖怪跑到你们跟前也看不见呀，所以不用操心这个，赶紧回家吧。”
　　他说完要走，被云知一把抓住，“是跟妖怪有关吗？难道妖管局里关着什么厉害的大妖？”

　　周白回头看着抓住他胳膊不放的云知一脸为难，他左右看了看，靠近云知把声音压得更低。
　　“听说，我只是听说啊，咱们妖管局其实关着一些非常厉害的妖物，听说还有成立之初就被关在这里的大妖怪。只是一般人见不到，只有那些资深外勤才有资格知道，并且有机会去见一见。”

　　云知眸光一闪，“你没见过？”
　　周白摆摆手，“嗐，我哪里有那资格，我连真正的妖怪都没见过几次——不然上回看到你那只会说话的猫，也不会那样吃惊了。”
　　他说完，最后对云知嘱咐道：
　　“快回去吧，别待太晚，尤其晚上的时候一定不能留在这里，听见了吗？”

　　云知：让我别待太晚，那晚上我肯定就不走啦。
攻：哦，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