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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啊,我不想离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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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对于程霜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是马上离开。再好的梦也终有醒来的一天,现在就是该从梦里回到现实的时候。她既然对阿稷下不了手,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再留在此地就毫无意义。
她捧着水红色的绢花,将自己抽离为那个冷静无畏的程霜。
临时更换目标是能力不足的体现,要想消减这一影响,必须选择更好的目标。
时间还有七个月,不知道心瑶做得如何了。
比“玉奴”还有价值的目标不多,“朱丹”算一个,在“数量”和“力量”方面相差无几,“名声”却要大一些。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但待在沁阳城肯定是碰不到的。
可是她还想跟阿稷道别。
她在等阿稷回来。
理智上,她知道阿稷不会出事。但这时间也太久了。走之前,最起码,她要确定阿稷的平安。
还有陆非,不能让陆非知道阿稷在这儿。自己拒绝了他,不知道他会带着这个消息又去投靠谁。
程霜很少见到徐四跟阿稷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两人一起从门外走来的时候,那场景过于和谐,简直是刺眼。两人都不说话,但阿稷始终笑盈盈的。
阿稷看到程霜正在收包裹,非常吃惊:“霜儿?你这是……?”
程霜看到阿稷,心里的大石瞬间消失无踪。她情不自禁弯起嘴角:“你回来啦!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野兽吃了呢!”
徐四问道:“你要走?”
程霜冲他隐晦地翻了个白眼,转向阿稷,勉强笑道:“有个亲戚说愿意收留我……”
徐四问:“你家不都死绝了吗?什么亲戚?”
阿稷则惆怅道:“这可真是……霜儿以后就不用伺候人了,也不用忍四郎的臭脾气,哈哈。只是虽然是好事,你这一走,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程霜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哽咽道:“我也是……”
她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再不会碰到阿稷这么好的人了。
徐四仍是皱眉,追问:“什么亲戚?在哪儿?靠得住吗?”
阿稷却道:“盘缠够吗?我这儿还有些银钱。趁着东方公子还没走远,不够的话追上去借点。”
程霜破涕为笑:“够的够的。”
徐四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阿稷,再次追问:“什么亲戚?在哪儿?靠谱吗?”
程霜真是烦透他了,却还得耐着性子敷衍:“靠得住,放心吧。在……”她转了转,说了个极远的地方,“在青州。”
徐四脸色变了:“青州?你一个人去?”
阿稷也不禁担心:“青州很远啊,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然我送你?”
程霜大惊失色,心里却是暖的。虽然从雍州到青州这几个月的路程,对于寿命漫长的吸血鬼来说不算什么,但他说出这句话,足以说明有多么在乎自己。
徐四却幽幽道:“你忘了山上那个吗?你跟人家怎么说的?”
山上那个?莫怀山吗?
阿稷一僵,随即又舒展开来,冲程霜歉意地笑:“也是。我还有事在身,不能送你了。你打算怎么去?”
难道阿稷与谁约定,一起消灭莫怀山上的灵异?
程霜信口胡说:“我有个表哥最近在雍州做生意,马上就回去了,我跟他一起去青州。”
徐四心想,听起来还行。她能及时脱身,又有家人庇护,再好不过。
这个婢女真是糟心,这也干不好,那也不会干,略说两句就闹脾气,走了也好。徐四又开始怀念自己之前柔顺细心的奴仆们了,这事儿真是不能细想。
阿稷问道:“你们约好什么时候动身了吗?”
程霜道:“就这几日吧。”
阿稷道:“四郎,你明天带她去买些路上需要的东西吧。衣衫鞋袜总要带几双,还有干粮什么的。”
徐四嘲道:“你倒是有钱。”
这女人说是干活抵债,债还没抵完呢,肯放她走已经是主人家宽厚了,还要再往里搭银子?
程霜见不得阿稷受徐四欺负,但当事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随和。他很认真地算了算:“还行吧,前几天我不是做了几个木头鸟么,李家的小姐们挺喜欢的,给了不少钱。”
徐四无话可说。
季霜刚想推辞,徐四便道:“明天你看看买点什么,后天清早我送你去找表哥。”
季霜哪里肯让他送,但阿稷紧接着笑道:“霜儿生的美,一个人远行实在太危险了,就让四郎送送你吧。”
季霜被他这句温柔缱绻的“霜儿生的美”砸的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就答应了。
25
阿稷与思思约好,他只是下山两天,安置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回来之后就不走了,两人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不离不弃。
她曾经放弃一切,仇恨一切,但那样的日子终止了,她恍恍然又记起了自己。做人时的记忆还有一些,但不太清楚了,做鬼时的记忆更是惨不忍睹。如今的她,脑海里最清晰的就是与阿稷相处的一夜又一日,阿稷的怀抱微冷而柔软,他是她最熟悉的人,也是她最依恋的人。
而阿稷也同样深爱着她。
如果说在不见天日的洞穴里、诡异恐怖的身体中,还有什么能让她感到一丝丝快乐,那一定就是阿稷了。
少年的眼神那样深情,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的双眼,而她怪物的双眼中也倒映着他。那一刻,她错觉自己是阿稷的整个世界。
即使被怪物吃掉,即使成为怪物,也没有被抛弃,这让思思觉得这世界简直美好的不可思议。
她用苍白的手指努力理顺自己纠结缠绕的头发,一下,一下,假装自己是记忆里那个不甚清晰的小女孩,仍在对镜梳妆。
脚下的蛛丝微震,她心念一动,蛛丝裹挟着猎物呈上眼前。是一只尾羽绚丽的山鸡。
山鸡仍在挣扎,但强劲的蛛丝束缚着它。下一刻,思思柔嫩的腹部突然探出一根深褐色的小管,深深刺入山鸡体内。
毒液顺着小管流出,腐蚀血肉,山鸡抽搐几下,很快一动不动了。
思思被这样的自己吓得脸色惨白,但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双手捧起山鸡,将犹在流血的伤口凑至嘴边。
她努力地回忆阿稷走之前说的话:“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很快……
这时,敏锐的蛛丝再次震动,有人进入了洞穴深处。
阿稷!
她惊喜地抬起头来,立刻丢掉手里的食物残骸,手忙脚乱地用蛛丝擦去血迹。但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又迷茫了。
来的不止一个人。
还有谁?是那个与自己立誓的人吗?还是那个带阿稷走的人?
与她立誓的那位爷爷给她额头留下了一枚金印,拉阿稷走的那个人给她留下了一件外衣。她没想到人们会对这样的自己如此宽容。
思思裹紧宽大的外衣,心中满怀期待。即使不是阿稷,哪怕偶尔来一次也好,让她有机会多看看人类的脸。
“大师兄!应该就是这里!”
洞口处有火光跳跃,几道影子映在墙上,凌乱不堪。
她惊喜地睁大眼,又在火光照耀下,不得不别开脸去。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嘶……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天,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余光之中,思思只能隐约看见最前方的那道如冰雪般寒冷的白色身影。
“妖物。”
那人开口道。
其声如冰玉相击,泠然动听。思思从没听过这么冷的声音,几乎要将她从头到尾冻结成冰。
她疑惑道:“你……”
下一瞬,洞穴之中亮如白昼。思思惨叫一声,捂住眼睛。
“等等,大师兄!那是云机门……!”
但他的话如泥牛入海,并不能阻挡灵光片刻。
思思只觉脖颈一凉,蜘蛛的腹中犹在发出隆隆的声响:“我,不伤,人……”
“鬼言。”那人道。
随即,收弓。
灵光过处,八只遍布绒毛的腿齐声断裂,庞大的蜘蛛躯壳轰然倒地。
而那颗美丽的少女的头颅,则在落地之前幻化万千光点,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