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巧》八方幸

18、啊，我拿下了“八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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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谭兴城，不多久也就出了雍州。陆非一直没有追上来的迹象，程霜猜测他还在沁阳城中打探，以他们赶路的速度，陆非应该追踪不过来。恰好如今到了五月，忘尹川中的“八百万”会到江北城接受祭祀，程霜便打算与阿稷在此分离，前去狩猎“八百万”。

　　而踏入豫州的第一天，东方晗就遭遇了第一次行刺。来人不多，像是刺探，一击不中便立即离开，东方晗只踏在马上翻了个跟斗就躲过去了。但这毕竟也是一场行刺。程霜便趁此机会告辞，称江北城中有亲戚，要前去问好，未必还要去青州。

　　程霜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谎话编的不利索，阿稷仍是全盘接受。东方晗更是怕连累程霜，见她要走还松了口气。唯一的问题在于，阿稷担心程霜一个人去江北城途中生变，非要徐四送她过去，还叮嘱一定要见到程霜的家人才能回来。

　　跟就跟吧，反正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徐四一直没把她的身份告诉阿稷，程霜对他的印象也不坏。而且无论她说什么徐四都能听着，就当是个旅伴也不错。
　　程霜向来独行。这还是她第一次交朋友，觉得挺新鲜的。

　　“八百万”是一条蛟，当年化龙的时候声势浩大，水淹八百万生灵，所以人称“八百万”。可惜声势再大也没用，到底还是失败了。化龙失败的蛟本来没什么价值，但“八百万”在这一过程中不知是失了神志还是窥了天道，过后既没有愤怒行恶，也不行善积德，只是每年沿着忘尹川顺流而下、又逆流而上。
　　它所经过处皆是阴雨连绵，有被这雨救了的，也有被这雨害了的，它一概不管，每一年每一年，毫无目的的周而复始，成了自然现象一般的存在。
　　忘尹川周边的居民奉之若神，每年五月廿九在江北城举行祭祀。祭品每年都被收下，但“八百万”的作为从不改变。程霜不懂这是个什么道理，“八百万”越是不为所动，祭祀反倒越发虔诚了。

　　即使是守阳山，也不曾去找过“八百万”的麻烦，似乎各方都默认了它的存在。它名声极大，与“朱丹”也有一争之力。

　　拿下“八百万”很难。“八百万”无心无情，无法接近迂回，只能正面对抗。但程霜现在正需要一个冷酷无情的对手。若是再来一个阿稷或者徐四，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了江北城，程霜便打发徐四回去。阿稷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独自一人护送东方晗很让人放心不下。但徐四毫不担心，他想象不出来阿稷失败的样子，反倒是决议挑衅“八百万”的程霜更为危险。
　　他想帮程霜。

　　程霜大为讶异。徐四总是令她讶异。徐四能跟她和平相处已经算他胆子大了，还想帮忙？他不知道自己若是兴致来了，会随口将他吃掉吗？
　　徐四仍是淡淡，吃就吃罢。反正都是非人之物，活着也是违背天理。
　　程霜没想到他对异族有这样的偏见，越发好奇他是怎么成了吸血鬼。阿稷不会强迫人，他当时肯定是自愿的，可这才不到两年，怎么就后悔了？

　　“当时大概是鬼迷心窍，”徐四嗤笑，也不知是在嘲讽谁，“以为成了吸血鬼能换一种活法，结果还是一样。徐家四郎还是这么没用。没用的怪物。”

　　程霜听了竟觉得心酸。她问：“那你想怎么活？”
　　“不知道。只是觉得，养花弄鸟吸食鲜血之外，还该有点其他的。”
　　“哈，这可真是巧了，” 透过指缝，程霜看向天空，“四郎，我也一样。”
　　“你不是想当族长吗？”
　　“啊，对啊！我要当族长！”
　　“那就先当上族长再说。”

　　每年对“八百万”的祭祀都是江北城的盛事，除了酒水五谷三牲玉帛，当然还有人牲。美丽的少女身着白衣，麻木地站在河岸，一个接着一个投入水中。程霜也混在其中。

　　水中不是程霜的主场，但只有这样才能接近无防备的目标。程霜与其他少女一样，挣扎着下沉，等着“八百万”将自己一口吞下。

　　她看到了那条蛟，墨黑色的身躯在水中盘旋，身形矫健。“八百万”也看到了她们。但它根本没有靠近。神情漠然，就像看到的不过是水中最常见的水草。
　　它只是途经此地，并不打算停留。少女们在水中挣扎，口中吐出的气泡渐渐消散，玉帛缓缓沉底，而谷米漂浮在水面，落下阴影。但它不屑一顾，就好像这一切与它无关。
　　夭矫的身姿远去了。程霜无奈，只得放弃伪装，跟了上去。

　　隐约能听到岸上吹锣打鼓的声响，随着远离，声音也减弱了。程霜游过去抱住它的尾巴，蛟若有所觉，甩了两下，见挣脱不掉，竟就这么放弃了。
　　它跃出水面，程霜也跟着离开水面。它在云中翻滚，程霜便也在云中翻滚。终于，程霜爬到了它的头部，用力抓住干瘪的凸起，脚下用力，狠狠跺了下去！

　　这一战就是三天三夜。云层被搅乱，大地在震颤，河水因他们而翻涌。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双眼早已模糊，脑中鼓噪着恼人的声响，凶狠的血液在沸腾颤栗，程霜比最凶恶的兽还要凶恶，比最坚韧的丝还要坚韧，扼住它扭曲的角，剖开它美丽的鳞片，以自己的伤痛换取对方的生命。清澈明媚的忘尹川中游荡起猩红的血丝，很快被彻底染成红色，又被更上游来的河水稀释冲刷。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程霜断了它的骨，扒了它的鳞，它终于一动不能动了。

　　程霜胜了。她胜得惊险。晶石一样的鳞片有手掌大小，迎着太阳反射暖暖的光。“八百万”庞大的身躯坠落在地，硕大的头朝着忘尹川下游的方向，死不瞑目。

　　程霜不知道“八百万”与忘尹川有什么渊源，为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同样的路线。它就像没有思想，没有欲望，化龙失败的那一天，它或许就已经死了。
　　只剩这威严的躯壳在忘尹川上下徘徊。

　　“八百万”一边与程霜缠斗，一边沿着原定路线前进，三天时间已经走了数百里。很多人旁观这一切，他们的眼里只有惊恐。程霜茫然地抬起头，这是她不认识的地方。她看着手里的鳞片，又看向黑蛟正在消散的尸体。

　　生死之间，恍如梦幻。

　　她眼前一黑，颓然倒下。

　　却是落在一个人的怀里。

　　“霜儿？”是徐四。程霜恍恍然认出了这个声音。

　　“霜儿？！霜儿！”

　　这声音太过徨急，程霜不得不挣扎着睁开眼，向黑蛟消散中的身躯伸出手。青色的怪兽虚影凭空显现，影像稀薄，若隐若现，以陡然放大的巨口将蛟身一口吞下！

　　徐四很快放开了程霜。他还无法正视程霜非人的一面。程霜与黑蛟缠斗三天，他便在岸边追了三天。但他一不能腾云驾雾，二不能踏水无痕，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帮上，只能在远处旁观这场惊天动地的战斗，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淡粉的衣衫愈发艳丽，如花如露的肌肤伤痕累累，直到她胜利之后，再也支撑不住。
　　这种惊恐与自恨的心情好熟悉啊，他来不及反应，已经将人揽在了怀里。然后才意识到，怀中的东西根本也是一个怪物，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感情。

　　徐四像人类一样深深呼吸，问道：“没事吧？”
　　“没……事。”程霜消化掉黑蛟残骸，站起来，眼前发黑，又顺势倒在徐四身上。三天三夜的激战，实在是太累了。好在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样就，结束了？”徐四问。
　　“结束了。我可以回族地去了。”
　　“……”

　　徐四像是出神了。眼前的黑色渐渐散去，程霜习惯性地摸向头上的绢花，却摸了个空，想来是掉进了河里。她有些不安，但很快将不安压下，问道：“这是哪儿？”
　　“……不知。”徐四心不在焉地回答。

　　“前面就是青州。”有人道。
　　程霜站稳，晃晃头，看向声音来处。
　　那人一身黑衣，气度沉稳，英武不凡。竟是陆非。

　　程霜有不好的预感。

　　陆非朗声赞道：“你拿下了‘八百万’。不错。”
　　程霜警惕地将手拦在徐四身前：“轮不到你来评价。”

　　徐四皱眉：“阁下是？”

　　陆非颔首道：“我是霜儿的朋友，我叫陆非。”他只知道“玉奴”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吸血鬼是什么样的，只以为徐四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并不关注。
　　陆非对程霜说：“心瑶现在在雷鸣泽。她做的太过火了，我希望你去阻止她。”

　　“你为什么不去？”
　　“我还没有拿下‘玉奴’，抽不开身。”
　　程霜警觉更甚：“你既然没有拿下‘玉奴’，那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因为‘玉奴’在这里。”

　　心猛地一凉。

　　陆非奇道：“你竟不知？‘玉奴’惹下的祸事，可已经传遍九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