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啊，放你一马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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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徐四其实很不喜欢晚上出门，夜晚会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异常。可惜有的时候，夜行是不可避免的。
他要狩猎。而莫怀山是他的猎场。
但今天的莫怀山，好像不太一样。
太过于安静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潜藏在黑夜里，在暗处窥探。
是思思吗？
徐四心不在焉地胡乱想着，心不在焉地胡乱进食，直到确定地面之上除了他，还有另外的存在。
对方好像还没有发现他。
徐四不想被发现，也不想去发现别人，他借助星空辨清了方向，悄悄走上另一条路。
但有的时候，有些人，不是想避就能避开的。
不知怎么回事，两个心不在焉地绕圈子的人，在明亮的月光下正正打了个照面。
于是，徐四在夜晚的丛林中看到了身手矫捷、穿林踏叶的程霜。少女在丛林中游荡，月光映照下，熟悉的脸孔神情淡漠，宛若精怪。
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徐四，眉梢微挑，语气是他不曾听过的桀骜：“哟，这不是四郎么？”
徐四脑子乱了，一时之间竟然没能察觉这其中的怪异。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被看到了。
眼中的血色还未褪去，嘴角衣摆还沾着野兽的皮毛，再配上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徐四本就不擅长说谎，到这个地步更没有说谎的必要，于是他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浆糊统统一扔，淡然道：“如你所见，我不是人。”
“……啊。”
大概是错觉，霜儿好像轻微地笑了一下。
少女背负双手，向他漫步走来，徐四从她脚步的韵律中竟感到了一丝蛊惑。他忍住后退的冲动，直视少女的双眼，试图与对方一起沉向意识的深渊。那是没有人能抗拒的、最脆弱的地方——
程霜的脚步放缓了，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专注。
徐四开口，柔声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程霜的脚步停了。正当徐四松出口气，开始有闲暇思考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突然眨眨眼，嗤笑道：“什么都没看见？你当我瞎吗？”
徐四一噎，理智缓缓回笼的当下，他突然察觉对面的少女似乎比自己更为可疑。
“你……？！”
“好巧啊，四郎，”程霜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悠然道，“我也不是人。”
29
其实有一瞬间，她真的考虑过要不要吃人灭口。
毕竟那蜘蛛的残渣还不够她塞牙缝。她好歹曾经许诺过“分你一半”，不知道是不是看在这句话的面子上，陆大哥真的给她留了刚好一半。只是她不喜欢吃别人剩下的东西，要不是实在没有选择，她连一口都不会碰。
陆非的所作所为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脑子里一直翻来覆去地想，试图从他过去平和隐忍的外表下发掘出潜藏的偏激和疯狂。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他知道阿稷就在沁阳城中，以他现在的本事，是真的能对阿稷造成伤害的！
偏偏阿稷又是那样不设防的性子。
必须得让阿稷离开沁阳城。
而她自己呢？她要作何选择？放弃阿稷，她必须重新确定一个目标。但她如果离开，陆非真的找到阿稷该怎么办？
为什么陆非一定要选择“玉奴”啊！！
陆非大概已经去了沁阳城，程霜不知道该不该跟去，正在山上瞎转，想要碰上两只不长眼的山野精怪来填填肚子。她心中纠结万分，没有注意身外的情况，冷不丁一阵夜风吹过，她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徐四。
徐四的眼睛瞪得浑圆，看起来非常有趣。自己真是许久没有这么散漫了，竟然要对方送上门来才能察觉。
陆非想猎杀阿稷，当然是件麻烦事，但他的行为毕竟是有理由。徐四对阿稷的态度，则实在是不可理喻。
阿稷那样爱他，他却不识好歹。阿稷心里其实也很是受伤吧……
程霜不无恶意地想，不如，吃了他算了。反正她要走了，惹阿稷怀疑也无妨。
他傻不愣登地盯着她，想来是吓坏了。真是胆小啊，碰见认知范围之外的异族，就不知该怎么办了吗？
程霜正准备报上名号，让他死得安然，就听那人喃喃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哈！？
你是吓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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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程霜很乐意回答：“你可以称我猎人，或者夜叉，我都无所谓。但老家伙们更喜欢自称饕餮后人。”
确认了眼前朝夕相处的少女不是人的时候，徐四竟然没有什么被欺骗的感觉，最先浮上脑海的一个词竟然是“果然如此”。他和阿稷都不善于掩盖自己的异常，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四处飘荡。而相处一个月，霜儿竟然还没有任何疑问，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或者说，她根本就早知他们的身份。
徐四重又冷静下来。他想起来之前有一次，阿稷跟他说霜儿闻起来非常特别，格外香甜诱人。他当时以为阿稷别有用心，于是给了他一脚让他滚。但现在想来，他有可能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不，也有可能就是他在蠢蠢欲动。毕竟自己什么都没闻出来。
“猎人”“夜叉”“饕餮后人”，这三个名字徐四都没有听过，但放在一起却足够他联想了：“食人……鬼吗？”
程霜顿时不悦：“我讨厌那个称呼。”
这还是那个霜儿吗？徐四不禁自问。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但神态气质完全不同。五官已经足够美好，之前的样子也并没有不协调的地方，但看到现在的霜儿，他才恍然这张脸正应该配上这样的神情。
饱满的唇微微勾起，漆黑的眼瞳深邃如夜。幽篁里的霜儿即使是生气，也只让人觉得无奈，但现在她只是不悦的皱眉，即使唇边笑意没有稍减，竟能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惶恐。她的存在是理所当然，她的强大也是理所当然。这种强烈的存在感足以模糊周遭的景象，只有鬓间那朵绢花红的刺眼。
她站在那儿，悠然闲适，无所畏惧，就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伤到她一片衣角，就像她是眼前所见一切的主宰。
当年他就是被阿稷这样的姿态迷惑，心甘情愿成了这副样子。可是他即使成了这副样子，也没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
他们之前到底为什么会相信，这不过是一个贫家孤女？
程霜主动向前，揽住徐四僵硬的后背，这是她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举动。她靠近徐四耳边，红唇轻启，柔声呢喃：“但我确实是吃人的鬼。专吃……你们这种‘人’。”
灵光一闪，徐四的脑中瞬间补完了整个故事。
突然出现的卖花女，阿稷每天都会带回来的花枝，“父亲”突然恶化的病情，大额的诊金，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毫不犹豫为人奴婢……
徐四突然放松下来：“你本来是想吃掉阿稷？”
程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通了，颇有些惆怅地笑道：“是啊。”
“但是你下不了手。”徐四笃定地说。
“是啊……”她揽紧了徐四，发现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根本没有挣扎的打算。其实她刚刚已经放弃吃掉徐四了，她突然觉得，比起饕餮的腹中，天真可怜又惹人厌的徐四更适合和阿稷一起活下去，活在他满目萧索的花团锦簇之中，陪着那个春风一般的少年。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如今气氛正好，程霜很是不介意好好聊一聊：“根本就下不了手……你怎么知道？”
徐四轻轻叹了口气，他最近常常叹气。只要一涉及阿稷，他就忍不住想叹气。
“你们都是这样。心里想着要干掉他，事到临头一个个爱他爱的要死要活。”
“什……？！”程霜恼羞成怒，“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们都是这样，看到阿稷就什么都忘了。”徐四并不在意横在他颈间的利刃，反正割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很平静，甚至觉得有些无趣：“就像山上那位思思姑娘，一门心思等着阿稷回去，根本不知道阿稷早就把她抛到脑后了。”
他将眼神转向程霜，惊讶地发现她并没有因此动摇。
徐四道：“所以你最好放开我。”
“为什么？放心，我不爱你。我讨厌死你了。”程霜照实说。刀锋在皮肤上轻柔地划过，宛若情人的手指跃动缠绵，留下细长的血丝，随即消失无痕。
徐四不得不又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死了，作为我的转化者，阿稷会看到我死前的影像。”
利刃被挪开了。甚至少女立刻夸张地后退三步，道：“我没有要吃你！我才不会吃你呢！”
唉。看吧，一样的。徐四不自觉地摩挲手腕上的檀木珠串。只是这一次，他心中不仅是同情，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啊，放你一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