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使我快乐》阳华六出

2、第二只系统

　　第二章
　　什么声音？

　　荀羽站起来，扭头四处张望，却只看到殡仪馆里影影绰绰的人影。

　　往前，是空无一人的街道，风拂过行道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宿主，你是看不见我的，我在你脑子里。”无机质的电子音再度响起，这一次，荀羽听得清清楚楚。

　　该不是幻听了吧？荀羽露出了个难看的苦笑，用力锤了一下头。按理说，他该去看看医生，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可他兜里的钱早就所剩无几，连吃饭都有问题，还是自己扛着吧。

　　“宿主，这不是幻听。你去医院就诊，也是找不病因的。”那个电子音再度好心地提醒道。

　　荀羽抱紧了骨灰罐，仿佛那捧骨殖能带给他无穷勇气，他试探着在脑海里组成一句清晰的话。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我看不见你？”

　　“我是星海号系统，专门用于收集人类感情的工具。”电子音回答道。

　　常人遇到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早就惊慌失措，荀羽在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后，反而空前冷静下来。

　　“能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吗？”

　　“好的。”电子音几乎是立刻有了回应，并且弹出了一大段介绍，“宿主您好，我是星海号系统，来自2817年，未来人类用于收集人类情感的工具之一。由于未来人工智能普及程度提高，人类社会高度发展，人口大量减少，人与AI的感情变得普遍。但由于AI本身只是一段程序，无法像人类一样拥有自我情感。为此，人类研发出了一种将人类情感移植到人工智能上的技术。这项技术推广之后，就诞生了我——星海号系统。我的职责是跨越时光，降临过去，收割人类的感情，并给予相应补偿。在收集到足够数量的感情之后，我将返回我的时代，将人类感情赋予给AI。”

　　“所以，你降临到我身上，是要收取我的感情吗？”荀羽问，他现在一无所有，就只有这身不甘和愤怒，还能让系统看得上眼。

　　“可以这样说。”系统说，“你可以向我提出补偿要求，当然必须在我能能力范围之内。”

　　“如果我是说……”荀羽顿了顿，艰涩道，“我要钱呢？”

　　“可以，宿主的要求在合理范围之内，请宿主输入具体数额。”还是那个无机质的电子音，可在荀羽眼中，怎么看怎么可爱。

　　一面十分具有科技感的半透明屏幕在他眼前弹开，中间光标不停闪烁，未来的美好生活仿佛在向他招手。荀羽心一横，在屏幕上输了个五，然后闭着眼在零键上敲了不知多少下，再按下确定。

　　“请宿主用等价的情感和金钱交换。”

　　荀羽咬了一下舌尖，腥咸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

　　“我用我的仇恨，我对他人的爱情，我的不甘和愤怒作为交换。”

　　“恭喜宿主，交易达成。请继续努力，收集其余人类的感情。”

　　荀羽感到包里突然多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把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

　　原来是个红包，很薄，里面有张卡片一样的东西，荀羽试着掰了一下，没有成功。红包口子没用胶粘住，他很轻易地就把卡片从里面取了出来。

　　是张银行卡，在他指间泛着柔和的光，数额庞大的金钱就静静地躺在相应的银行仓库里沉睡。

　　荀羽原以为他会失态地大吼大叫，或者泪流满面，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平静地露出一个笑容，心中像一汪幽潭般无波无澜。长期积累的压力不知不觉消散一空，轻松得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仇恨隐秘地沉淀在心海，也被所谓的系统搜刮一空。

　　所有的仇恨、愤怒、不甘和忧郁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空虚，无尽的空虚。

　　我这是和魔鬼做了交易吗？将来还会不停被系统搜刮，最后成为一架毫无感情的人形工具吗？

　　饶是荀羽一向敬鬼神而远之，也不由升起这样的想法。

　　“请宿主注意，星海号系统不是宗教意义的魔鬼，他只是一个收集工具。”系统的电子音继续响在脑海里，“鉴于宿主现状，宿主自动上交情感，本系统提供金钱，是一种互惠共赢的模式，不存在不平等。”

　　“等等，你能读取我的想法？”荀羽问道。

　　“宿主没有主动要求，本系统默认读取宿主所有思想。”

　　“关掉。”荀羽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命令系统，“除非我自愿向系统开放思想，否则一切想法对你都不开放权限。”

　　“滴——检测到宿主命令，全方位思想扫描关闭。友情提示，宿主关闭思想扫描，可能会造成本系统情感不足，请宿主努力达成系统任务。”

　　“任务？任务是多少？我有多少时间来完成任务？情绪是以什么方式上交？你会辅助我完成任务吗？”荀羽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冷静感到惊讶，在这种堪称神奇的事情发生在身上时，甚至还有余力来发问。

　　“第一，本系统所有任务都是为了收集感情。第二，本系统任务量为三亿人口三年的情绪，一旦达成，系统就将启动返回程序，回到正确时间线。第三，任务时间不限，收集完为止，通常而言，穷尽前代宿主所有时间都无法达成，所以时间是一生。第四，本系统将情绪量化，以本时代的电脑和互联网为例，将情绪暂时储存在本系统中，等到宿主确认，再以如同数据上传的方式输送到未来。第五，为保障宿主能达成任务，本系统数据库等各种功能向宿主开放，欢迎宿主查询学习。”

　　“最后一个问题，银行卡里的钱会不会让我有麻烦，比如偷税漏税，或者涉及洗·钱之类？”

　　“不会，这笔钱在汇入这张卡时，就已经自动生成了最合理的因果。宿主从前曾经帮助过一个孤寡老人，他非常感激你，并认为你像他早逝的儿子，所以在调查过你的身世后，做了一个公证会，将他的所有钱以遗赠的形式转到这张卡上。为了减少你的麻烦，富翁已经提前交了应有的税务，打到卡上的是已经减去税金后剩下的财产。”

　　荀羽停下脚步，他刚才打了多少个零来着？五百万，还是五千万？

　　不管怎样，这都是一笔巨款，还完债务还绰绰有余。

　　荀羽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兜里，想摸出手机打个电话，不料手一滑，可怜的手机顿时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捡起来一看，屏幕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放在以前还可能将就用用，现在有钱了，可以换个新的。

　　他抱着盒子到站台旁，上了刚刚开过来的公交车。

　　银行。

　　荀羽把银行卡插到取款机卡槽里，输入系统提供的密码。

　　账户余额哗地一下跳出来，首位数后面一连串的零看得人眼花缭乱。

　　整整五千万，是多少人十辈子都挣不来的钱，只要上交一部分情感，就能轻易得到。

　　多么简单，多么有诱惑力。

　　“系统。”荀羽压下他喷涌而出的念头。

　　“宿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上交我的贪婪。”

　　几分钟后，荀羽带着几千块钱走出银行，在市中心给自己重新买了一个手机，顺便把停机大半个月的电话号码重新交费。第一个电话打给欠债最多的大伯。

　　“喂？”电话那头的大伯不耐烦道，背景还有机器轰鸣的声音。他们家开了个小工厂，平时收入也不错，因此荀羽借的债也最多。

　　“喂，大伯，是我，荀羽。”

　　“原来是你小子。”大伯口气一下变得十分不耐烦，“我告诉你，别来找我借钱了，我们家没钱！就是有，也不借给你！”

　　荀羽心中毫无波动，他的感情早就交给了系统。

　　“不是，大伯。我不是来找你借钱，我来找你还钱，把银行卡号告诉我，现在就给你打过来。”

　　“哼，你就吹吧！你家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还把钱打过来，我看你就是在吹牛。听好了，我的卡号是XXXXXXXX，你现在给我打过来，我下了班就去查。”

　　啪嗒一声，电话挂了，荀羽按掉忙音，接着一个个电话打下去。

　　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病房里面的段老头的。

　　“喂，谁呀？”段老头熟悉的声音从话筒另一边传过来，荀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是荀羽，几天前才借了钱的荀羽。”

　　“哦，是小荀啊！这个，你爸刚走，你别伤心啊，有什么事找我说说……”

　　“没有，我没有伤心。”荀羽冷静地回答，“我打电话过来，是想跟您说，我现在有钱还来了。段爷爷，你的银行卡号是多少，我好打过来。”

　　“诶，我不急着用钱的，你还是先别忙把钱还过来，等你手头宽裕点了再还也不迟。”

　　“我已经不欠别人钱了，剩下的债都还完了。段爷爷，你是最后一个。”

　　“这么快！”段老头惊讶的情绪顺着电话线传过来，“你该不会是借了高利贷吧？这个东西绝对不能碰，利滚利的，一碰就死。不是高利贷，那也别做傻事啊！”

　　“不是高利贷，我没偷也没抢，只是继承了一笔遗赠而已，那笔遗赠的数额有点大。而且，恰巧在我爸走以后，打到我卡上。”

　　电话那头突然一静，段老头沉默了好一阵，这才慌乱地安慰起来。

　　“这个……人总有生老病死，小荀你看开些。说不定这是老天爷看不过去，补给你的呢？”

　　荀羽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一只手把手机举到耳边，怀里还抱着完全冷却的骨灰。

　　“段爷爷，我只是觉得……为什么这笔钱不早点来，那样我就有钱让我爸接受更好的治疗，之前的抢救也说不定有救。不说这些了，把卡号给我。”

　　段老头也不好过分刺激一个刚失去亲人的青年，不情不愿地把卡号叫了出来，末了，又小心翼翼地安慰了一通。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相信你爸也想你活得高高兴兴，别老是想着有的没的。我出院以后，来我家吃顿饭，我给你做红烧狮子头吃，我挂了啊！”

　　荀羽垂眸，按掉电话，又站到银行取款机前。

　　只是这一次，他在本该还给段老头的数字后面，又多加了一个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