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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生梦第一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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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皙自沈牧秋处离开径直去了魔都“思回”当铺,找醉三生。
这醉三生原是地府忘川河畔那块有名的三生石的一角,后因缘巧合落入魔都,修炼成魔,自唤“醉三生”,开了家当铺,专做些不可思议的买卖。譬如,在这儿你可以用等价的东西换你的前尘往事。他也酿的一手六界知名的好酒,这也算名字由来之一。
素皙到“思回”时,醉三生正在同一身段丰盈的女妖调情,见到素皙立马推开那女妖,殷勤地凑上前,问:
“哟,冥界白使大驾,小的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今儿个大人来是想做些什么买卖?”
“扑哧!”店门口悬着的一只蝙蝠笑出了声,“三生,你这嘴脸真恶心。”
醉三生狠狠瞪了那畜生一眼,对着素皙又一脸腻死人的笑,道:“往日甚少见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寻着她了。”素皙淡然回答。
醉三生脸色微变,那只蝙蝠飞了过去停在他的肩膀上,似乎也一脸凝重。
“进去说。”醉三生语气沉了沉,撩开一道帘子,将素皙领进当铺后院,转了几个弯,直至一处偏僻小阁门前停下。醉三生默念心咒开了门,然后侧过身子,让素皙先进去。
阁内立着数以千计的雕花木架,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颜色样式的罐子。这便是“思回”最机密之地——“忆廊”。
“我早先就想问你,你当日明明在她身上留下过印记,为何苦苦寻了千年直至今日才寻得?”醉三生问。
“那印记被有心之人封印了。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醉三生低头沉吟片刻,复又惊异地抬头,问:“你想让我通过她那时的记忆找到施法的人?”
“不,我是来问你要她的所有记忆。”素皙说得坦然,然醉三生却着实被吓傻了。
“你疯了!那是长达几万年的回忆,先不提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就算我做到了,以他现在凡人之躯强行承受万年记忆,他的精神力一定会崩溃!”
“我知你为难,多少报偿,你尽管开口,我定奉上。”
“素皙!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我之间少说也有三四千年的交情了,若能帮到你,我醉三生定然是帮的!”醉三生显然是气愤至极,一边朝素皙吼着,一边从嘴里吐出大把大把的石头,“你该是明白的,我的能力终究来源于三生石。这三生石归谁管?鬼帝!她当年弑鬼帝爱女,鬼帝对她可谓痛恨之至。我看这有心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鬼帝!”
素皙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我只问你一句,给还是不给?”
“你!你!”醉三生气得话都说不明白,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罢了。实话告诉你吧,魔尊殿下已先你一步得知她的转世。十天前,殿下也来问我索要她的记忆,只是我那日施法直至力竭也没有探得她的记忆。想来,她堕入轮回前有人不仅封印了你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而且还封印的她的记忆,甚至有可能是直接销毁。”
“魔尊闫无?”素皙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唉,你们一个个,一个个,都是为了那个女人!”醉三生恨恨道,“互相折磨了整整四千五百年还不够吗?当真最后两厢魂飞魄散才会收手吗!”
“三生,正是因为是她。”素皙回道。
早该知道,会吹出那种感觉的《长相思》的,普天之下唯有她。千年了,这一千多年辗转人世,走遍江河湖海,一次次地看到希望,又一次次地面对失望……终于找到了,可……今日见到他,被困在桃花妖的幻术之中,脆弱,渺小;救了他却以为是要对他不利,简直蠢得厉害。那样的他哪还有曾经一丝一毫可憎的目中无人!为仙时,她是天界上仙;纵堕魔,她也是魔都……殇后。所以,连半点喜悦也没有,不想接受那样软弱的人居然是她;所以,想让他把过去的一切都想起来,否则怎么甘心?
“沈牧秋……将帅之才,封王封侯,富贵荣祥,然杀业深重,寿命不长……”蝙蝠慢慢道来。
“素皙,你若真的爱她,我劝你别去扰她。”醉三生瞥了一眼蝙蝠,也正好借着它的话劝道。
“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凡尘之中受尽轮回之苦,这便是爱她吗?闫无既已经知道了沈牧秋,鬼帝那也一定瞒不住了,她这世不可能再有安乐。”
素皙说话间,那蝙蝠飞入木架之中,衔来一做工精致的白色瓷瓶放到醉三生手里。醉三生看了看瓷瓶,又看了看蝙蝠,认命地摇了摇头,说:
“算我晦气,竟欠下你二人人情!喏,这个你拿去。”
素皙接过瓷瓶,拔了盖子,见里头是半瓶浅红色的液体,透着清冽的香气。“这是什么?”
“‘浮生梦’,我新制的酒。你兑水或者加到人间的酒都行,给那个沈牧秋喝下,或许可以让他自己慢慢想起最初的过往。记住,只可用三次。”
“多谢。封印一事也请你替我留意,施法之人会上古结印之术。”说完,素皙便移形幻影,消失不见。
“上古结印之术……统共不过那么几位会费尽心思阻挠你寻到她的转世,难道还不好猜?”蝙蝠懒懒地趴在醉三生的头上,对着虚无的空气喃喃道。
醉三生无奈地耸了耸肩,感慨一句:“身为局中人,难免看不清。”
自素皙走后,沈牧秋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那双有些可怖却又惑人心弦的眼。
他总觉得那妖与他并无瓜葛,这般救了他,或是另有所图的。可他一凡人有什么可图的?又想着或真如同什么鬼怪故事中所言,为报前世恩情?为渡天劫需求庇护?那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且素皙临了说自己只是“暂时无碍”,那这妖毒到底是解了还是没解?
这么胡思乱想了小半个月,反正身子无恙,再在山上住下去只会更心烦,沈牧秋便收拾着打算回家了。
刚回到自己住处,还未来得及坐下喝口茶,门外小厮已迎了阮氏进来。
这阮氏是沈府二夫人,也就是之前所说的沈老爷娶的那房小妾。因生了儿子,沈老爷欣喜,后被提为夫人。
“秋儿,我听闻你回来了,便来看看。”阮氏笑着上下瞧着沈牧秋,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瘦了不少啊。”
沈牧秋也朝她一笑,虚扶她坐下,道:“不过在山上住了一月,哪会像二娘说的这样夸张?孩儿刚回二娘就急急地过来看孩儿,可见是二娘牵挂得深,才觉孩儿瘦了不少。”
“你呀……哦,对了,这不前几日我上街看到只箭囊,觉着你缺,便买了回来。你瞧瞧,喜不喜欢?”阮氏说着,命身后的丫鬟呈上箭囊,放在牧秋面前。
沈牧秋伸手抚过箭囊表面,“这材质倒是新奇,不知是什么兽皮制的?”
“是蛇皮。”
噗!沈牧秋真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喝茶,不然绝对一口全喷在阮氏脸上。他迅速缩回手,只觉得这箭囊扎眼得很。
许是发觉沈牧秋脸色不好,阮氏起身道:“你路途劳顿,还是早些歇息为好,我就不多打扰了。”
“恩,二娘慢走。”
目送阮氏离开,沈牧秋扫了眼箭囊,正打算吩咐小厮收起来,角落一阴暗处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蝮蛇蛇皮,拿来制箭囊,挺好。”
沈牧秋一惊,扭过头看去,呵,竟是那蛇妖!
“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是妖,找个凡人还不容易?”素皙走过来,坐在沈牧秋边上,自行倒了杯茶,优雅地端起,细抿一口,“这人间的茶,味道也不错。”
“你找我,所谓何事?”沈牧秋注视着那张风华绝代却又苍白得了无生气的脸,有些忐忑地问。
素皙大方地让他瞧着,过了会儿才开口:“沈公子,你们凡人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沈牧秋愣了愣,两颊微红,“抱歉,是在下失了礼数。”说着,倒了杯茶,对素皙道,“沈某今日在此以茶代酒,谢过素……素皙公子救命之恩。”
素皙瞥了眼沈牧秋,自顾自抿了口茶,淡然道:“只是如此?”
“那依素皙公子的意思呢?沈某毕竟只是凡夫俗子,还望公子莫要提出太苛刻的要求。”
不卑不亢,分寸的当。可就是这样,素皙没来由地觉得窝火,想要撕破眼前之人这一副可憎的样子。她不该是这样,她不该是以这个样对他的。
于是玩味地勾起嘴角,故作轻浮地打量着沈牧秋,道:“人间的戏曲里不总用这样的桥段吗?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
“素皙公子!沈某乃男儿之身,怎可以身相许!沈某敬你救过我一命,所以尽管你是妖,沈某也会按凡人的礼节谢你。可你……士可杀,不可辱!素皙公子不如还是取回沈某的命。”沈牧秋恼道。
原以为这妖虽冷面冷情,但当日肯出手相救,必定本性纯善,且看他衣着甚是华贵精致,想来在妖里头也是地位显赫的。没想到今天一见,这妖言语间尽是轻薄调笑之意,如市井无赖并无区别。
“呵。”素皙笑出了声,“不过玩笑话,沈公子何必当真,还动了怒?”
“你!”沈牧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再不愿多说一个字。
而素皙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气愤,一时间,房间里除了绵长的呼吸声,寂静得厉害。
“这性子倒还真没变。”和原来一样,辩不过自己就不再开口,只这么和自己干瞪眼,等着自己先妥协。素皙喃喃道。而后对沈牧秋说:“若真要报答我,明日便陪我畅饮一夜,如何?”
沈牧秋不解他前一句的意思,却也没有细究,这会儿也顺过气来,语气平和许多,“只需陪你喝酒就行?”
素皙点了点头,道:“我明日夜里再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