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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浮生梦第一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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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幽静。
沈牧秋着一件单衣,在小院的石桌旁,独自饮酒。时而低吟两三句小诗,时而哼一段白日里听樵夫唱出的山歌,好不惬意。
酒饮得尽兴了,他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笛,试了几个音,而后一曲悠扬的《相思调》响起,笛声阵阵,在空旷的山野间缭绕。
而山林深处,此时正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诡谲的黑暗中,一红一白两条巨大的蟒蛇风驰电掣般在林间穿行,搅起万顷黄土,混沌一片。
“哈哈,今日你必输于我!”只见那红色蟒蛇忽口吐人言,厉叱一声,愈发迅猛地向前追去,很快超过了白蛇。
幽幽的笛声隐约传来,白蛇顿住身子,平地幻化为一白衣白发男子,侧耳静听。红蛇回头不见白蛇踪迹,调转方向来寻,见到如此景象,也幻作一红衣黑发男子站在他身旁。
“有趣。”红衣开口道,“这吹的可是《相思调》?有多久未曾听过了?”
白衣未置一词,仿佛仍旧沉浸在乐声中。许久才道:“今日算我输了。”便打算离开。
“不去瞧瞧是如何妙人吹的这般妙曲?”红衣语气轻佻地问道。
白衣淡淡扫了他一眼,倏地消失于黑暗,倒是走得干净。
红衣又听了会儿,轻叹一句:“确实有趣。”也消失无影。
几里外的沈牧秋自是不知院前深山处有两只蛇妖对自己随性一曲的评价,自然也不可能预料到这一曲将牵扯出之后多少事,纠缠不清。
“公子,今日可还去老夫人那儿?”
听见老仆的声音,沈牧秋从浅眠中醒转,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穿戴洗漱好后,并不理会桌上的白粥小菜,拿了老仆准备好的祭品,便出了木屋,向山林中走去。
每年母亲忌日前后,沈牧秋总会独自一人来佘山住上一段时间,陪陪母亲的孤坟,顺便,逃避一下凡尘俗世。
那木屋原是父亲亲自建的,是送给母亲的生辰礼物。
那时,沈牧秋尚未出世。
而如今,物是人非。
母亲死后,父亲依照母亲遗嘱,将坟建在离木屋不远的山林里一片桃花纷繁之中,留一老仆住在木屋偏室看守,而他自己在安排好一切后便再不曾来过。不久,父亲纳了一房小妾,又添一子一女,彻底将母亲的死抛在脑后。
行至坟前,沈牧秋放下祭品,一一摆好,上了炷香,静默地拜了三拜,才开口道:
“母亲,过了今年,往后,儿子怕是很难再来祭拜母亲了。承蒙圣上垂爱,月末儿子便要上京赴职。母亲,儿子终于实现母亲夙愿,很快,儿子便可以纵横沙场,用赫赫战绩光耀门楣!”
说话间,蓦地瞧见一只颜色艳丽的蝴蝶停在碑上。沈牧秋一时好奇,凑近去看,那蝴蝶受了惊吓振翅飞起,翅膀扇动间撒下点点金粉,甚是奇异。仿佛受了蛊惑,沈牧秋竟痴痴地追着蝴蝶入了桃花深处。
蝴蝶慢悠悠地飞在前头,像是在为沈牧秋引路,直到飞上最大一株桃花枝头才停下。沈牧秋小心地挪着步子,奋力一扑,指尖刚触到蝴蝶,忽的感到天旋地转,周遭渐渐起了重重白雾。恍若踏进幻虚仙境,在满目的落英缤纷后,是旖旎春光,红袖舞动,玉肌横呈,美人如画。自幼谨遵儒学,克己守礼的沈公子哪里吃得消这样一幅场景,当下乱了心神。
那软卧在贵妃榻上的美人明眸浅笑,娇羞万分地朝沈牧秋招了招手,待沈牧秋回过神来,已然枕在美人膝上,阵阵扑鼻暖香萦绕。
“姑娘!姑娘这是做什么?”沈牧秋慌乱地问。
美人又是羞涩地一笑,红唇轻吐:“官人生得这样俊俏,妾身思慕,故来与君……与君做那极乐之事。”
听到如此露骨地话,沈牧秋霎时烧红了脸,虽朦朦胧胧知晓自己此番是遇上妖物了,却于这尴尬境地手足无措,逃脱不得。
“官人,不乐意吗?”美人语气委屈,泪眼氤氲,饶是再意志坚定之人此刻也会生出怜惜之意。
“姑娘,请……请珍重。”沈牧秋在渐起的欲望中挣扎,努力保持清明。
那美人说话间,手中忽然多出一盏酒杯,她将那酒一口饮尽,俯身下来,尽数哺入沈牧秋口中,看着他酒意渐渐染上面容,笑着褪下唯一遮体的肚兜,执起沈牧秋的手,慢慢放到□□上,引诱道;“还请官人待娇娘温柔些。”
最后一丝清明被冲天的情欲冲垮,沈牧秋翻身覆在美人身上,吻上美人如玉的脖颈。
幻境外,一红一白二人正饶有兴趣的观此好戏。
“是那晚的吹笛的。”红衣道,“你说,是救还是不救?”
白衣瞥了眼红衣,“你很闲?”
“确实闲得厉害。只不过,这桃花妖不过一百多年的道行,我实在不屑出手。”红衣正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却又很快恢复漫不经心的神情,只玩味地笑了笑,道“我就说这人有趣得紧。诶,我记得你不是寻了一个人一千多年了吗?你瞧瞧那人身上的红痣……”
还未等红衣说完,只见白衣一扬手,大雨倾盆而至,幻境瞬间崩塌。下一秒,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天际,那棵最大的桃树被熊熊大火烧了个干净。而白衣怀里,沈牧秋衣冠整齐、神色祥和地倚在他胸口,昏死过去。
“你动作倒是利落得很。”红衣撇了撇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眼前闪过一抹蓝色,一个蓝衣男子站在面前。
“君上召你们回去。”蓝衣冷冰冰地对着白衣说。
“我不回去了。”白衣抱着沈牧秋往林外走去。
“君上之命不可违。”蓝衣依旧语调平平地警告。
红衣摆了摆手。“我随你回去。至于他,你还不了解他?他又不是第一次违抗君上。”说着,与蓝衣施法离去。
沈牧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木屋里的床上,脑子昏昏沉沉得厉害。屋外的老仆听到动静进来,惊奇地问道:
“公子是何时回来的,老奴竟不知?”
沈牧秋这时才想起自己失去意识的遭遇,依稀记起陷入昏迷前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险些摄去他心魄、无情无欲、凛冽寒冷的眼睛。
好熟悉。
就在他思考该如何回答老仆时,一缕幽香飘来。原本好端端站着的老仆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去,还未来得及惊讶,床尾突然坐了一个人,白衣白发,生得一副人间难有媲美的好皮囊,神情倨傲冷酷宛若弑神临世。
可无论如何,眼下这情况都不是个欣赏美人的好时机。仆从无故倒地昏厥,那人身份不明不白,即使一切都透着诡异,凭着本能反应,沈牧秋还是迅速抽出枕下一柄匕首向那人刺去,然刀尖在离那人眼球不过一寸之处止住,再不能向前半分。
这已经不是人该有的本事了。
“你是妖魔还是鬼魅?”沈牧秋厉声问道。
白衣盯着刀尖,眼底竟流露出一丝失望和苦涩,可这细微变化,在此时的紧张氛围中,并未引起沈牧秋的注意。
下一刻,沈牧秋顿觉周身的温度突然下降,冰冷彻骨的气息裹挟着层层压力扑面而来,匕首脱手而出,扎进地里。
“若再相遇,绝不认你……你倒是……真的守信。”
沈牧秋只能见到白衣双唇微动似在喃喃自语,却又完全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我问你,是妖是鬼?”他又问。
白衣抬眼回望,干干脆脆地吐出一个字:“妖。”
“我昏迷前见到的是你?”听到这番回答,沈牧秋回想起昏迷前的种种,不禁喝道,“你为何对我出手?”
“呵,沈公子是怪我不解风情,打搅了好事?”白衣冷冷地回道.
沈牧秋一愣,反应过来顿时双颊通红,正要斥骂过去,却又止住,有些疑惑道:
“你那是在救我?我知那女子确实是异类,可……”
“那是只修为不过百年的桃花妖,名唤娇娘,确曾受你母亲照拂,此番或也确是报恩。但凡人与妖结合,必减寿命,阳气羸弱者更会当即丢了性命。”
“色令智昏,竟恩将仇报,牧秋惭愧。”明白过来,心中满是歉意,他郑重地向白衣鞠了一躬,“公子……你……你叫什么?”
白衣不答,只是不带感情地注视着沈牧秋锁骨上的一点殷红,那样凌驾一切的孤高眼神,看的沈牧秋一阵头皮发麻。
许久,白衣开口:“你中了妖毒。”然后,伸手轻轻指了指那红痣,又重重地搓揉起来,蛊惑般地问,“要我帮你解吗?”骗得坦坦荡荡。
沈牧秋呆呆地点了点头。就见白衣专注地看着红痣,而后指尖晕开白光,一股清冷之气渗进皮肤里。身子仿佛被一点点浸到冰水里,又忽然热得难受,甚至是烧灼。剧烈的疼痛由红痣处扩散开,沈牧秋有些承受不住,开始颤动。
“果然……”白衣又自言自语道。收回手。白光一散,灼热、疼痛荡然无存。
沈牧秋大汗淋淋地单膝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问:“很难解?”
白衣起身向外走,经过他身旁时,淡淡说:“暂时无碍。记住,素皙,我的名字。”
素皙……
民间有传:鬼帝爱蛇,曾以恶灵精魄饲养五色蛇,白为素皙,红为赤血,黑黧、蓝靛、金耀。
白蛇,素皙!
“你是蛇妖!”沈牧秋转身时,却哪里还见白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