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候鸟》星游

4、二（3）

　　我吃惊地发现，厨房里塞满了食物，使原本就不大的空间更是连转身都困难，成箱得鸡蛋、成袋的米、成堆的蔬菜和额数不清的方便面、矿泉水，开个杂货铺都够了。“这是干嘛？”我差点没高举双臂呼救。
　　“谁知道洪水什么时候能退啊。”小妹只能在勉强空出来得水池里切菜，“大家都抢疯了，要不是杨越帮忙抢回这些，恐怕我们今天连饭都没得吃。”
　　我疑惑：“我看商店里不是都有得卖吗？”
　　“贵死了，一涨水物价也涨，比水涨得还厉害。”
　　我一想，刚才买矿泉水时确实感觉贵了很多。“这也太恐怖了！”我在厨房里指指点点。
　　“你要是看到疯抢得场面才真觉得恐怖呢。”小妹就是有能力把事情描述得比事情本身还活灵活现，在小妹得激扬文字中，我眼前浮现出杨越领着被疯抢阵势吓得昏头昏脑缩手缩脚的小妹在商场、菜场冲锋陷阵、砍瓜切菜得勇猛形象：杨越如何护住搬到自己脚边的鸡蛋又防止了店主都收钱、杨越如何从别人手里果敢地夺下差点被抢走的一袋米、杨越如何利索地把差不多一整个摊位得蔬菜快手快脚地装进自己带来的编织袋、杨越如何……
　　目瞪口呆之余我忍不住问：“杨越是谁？”
　　“他刚才不跟着你嘛。”小妹诧异地问，“咦？他人呢？怎么妹跟你一起回来？”
　　我惊呼：“那个白面书生？”他怎么可能做得出那么有悖于形象的事情呢？他应该着长衫、执折扇、束方巾，飘飘然踏歌而行嘛，如果他那样文弱的人也可以在疯狂的人群里杀开一条血路，那我岂不是更可以振臂一呼、群雄皆起了吗？
　　“你不要小看他，他没你看上去得那么弱。”小妹劝戒，“他人呢？”
　　我很抱歉地回答：“我把他弄丢了。”
　　他得声音很给面子的在这时候响起来：“可以吃饭了吗？”标准得普通话，明朗而有弹性，比刚才还动听。
　　“马上就好了。”小妹眉开眼笑。
　　我警觉地看看小妹再看看他，不会是……他转身，只留给背影给我胡乱猜疑。
　　由于老爸老妈一直板着面孔，中午这顿饭吃得十分安静，我的兴趣得不到进一步发展，瞧不出小妹和杨越之间有什么端倪，倒是杨越气吞山河得吃相让我行了好几回注目礼。他每一筷子下去都又狠又准，东西一进口腮帮子动两动就没了，声儿都不出，眼神专注得能把碗盯出个缺口来。相比之下，和他同租一间房得同伴林思敏得举止简直就是圣洁。我看大家都可以脑袋上顶个光环，就杨越只能冒俩犄角、竖根顶端有尖头的黑细尾巴。
　　想到这样得画面，我忍不住窃笑，一桌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只有他，继续专注地猛吃。
　　果然是长犄角的生物啊！
　　不声不响地洗妥碗筷，杨越和林思敏就匆匆出门，不用问小妹就主动告诉我他们是去推销新出版的某份报纸了。我找了个话题蹭到老爸老妈面前摇尾乞怜，他们终于开恩地连珠炮似的数落我，我虚心地点头再点头，等他们轰炸得疲乏了，一下午也就过去了。

　　晚餐桌上，引起我注意得还是杨越对食物显而易见得仇恨，那份无声得执着令我叹服。夜幕降临后，老妈的一席话让我为叹服找到依据。她坐在阳台上摇着蒲扇小声对我说：“这两个年轻人真可怜，一天卖不出几份报纸，连吃饭的钱都顾不过来，一个个瘦的。洪水还没退，谁有心思看报纸啊。我们住到一起也是缘分，能帮就帮吧，我都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吃饭，一分钱都不向他们开口要，提都不提。”
　　我猛然想起早上找他要钱的事情，有些不安。
　　老妈还在叹息：“杨越今天肯定跑了不少地方，我从没见他吃得这么猛过。”
　　不安加深，我找个借口离开。
　　找到他是在离租住屋不远的街边，他靠着路边得栏杆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路灯冷清的光芒带着些凉意落在他脸上，却落不进他眼里，那里是深海底般沉默遂远的苦苦思索，暗流涌动。由唇边升腾的青色烟雾是深海底飘过得浮云，时浓时淡。他抽着烟，眉头紧皱。
　　荣那天也该是这样思索着得１吧。
　　一产生这样的联想就立刻被我烦躁地打断。我咳嗽一声，走过去在他转脸看着我时把一张百元钞票举到他面前：“还你的。”
　　眼里得海水突然退潮，他看看我手里的钱，漫不经心地说：“没这么多。”
　　我把钱塞进他衬衣口袋：“差不多吧。”
　　“你早说要还我就把钱数清楚了。”
　　“我当时没打算还。”
　　“我想也是，所以才拼命吃好把损失补回来啊。”
　　我哏住，睁大眼睛瞪着他，突然发现他一点也不象荣，荣是绝对不会这样说话的。
　　他淡淡地笑了笑：“好，你还了我就接，利息这么丰厚，我以后要多找机会借钱给你。”
　　我回过神来反驳：“我会当面把钱数清楚的。”
　　他越发调侃：“先说好，没利息我不借，是你自己开了个坏头。”
　　我不希望再由他想到荣，于是转变话题：“去跳舞吧，转个街就是公园，那里有个露天舞场，免费的。”
　　他说：“我不会。”
　　“保证免费！”我游说，“去吧去吧，别老闷在这里抽烟，多不划算，不会我可以教你嘛。”
　　他把没抽完的烟在栏杆上摁熄，扔进垃圾箱。“走吧。”他走在我前面，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影微微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