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遍地》年复一年

15、15

　　九月第四个星期的周三下午，实验中学校门口背后的第二栋教学楼南北走向的四楼第二间教室里，坐在面对讲台一列倒数第二张课桌旁的女孩儿，她刚刚完成了尚不太难的理科作业，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沿着洞口码在抽屉里，然后，抓着颜色悦眼的水笔划去便利贴上的一行字。没有多余的东张西望，她又垂着头扭过身从书包里抽出英语练习册阅读起来。
　　而教室里其他的同学们呢，他们只是她的复制与粘贴而已。
　　整间教室静谧得好像谁刚刚发过脾气摔了门出去一样，五十几个相似的灵魂安分地蜷缩在暂时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天地里，隔着相等的距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学习，对于刚刚成为高中生三个星期的他们来说，还算新鲜，还算值得把玩。就像六七岁左右、缺着牙的孩子，瘫着两条肉乎乎的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捏着崭新的小车“呼噜呼噜”地来回滑动一样，不多时这个连给其他小朋友看一眼都舍不得的宝贝也不过是玩具框里十个立方厘米的空气而已。
　　英语阅读执拗地讲述着那些没有人听过没有人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科学调查，在反复读第三遍的时候，秦落秋的灵魂已经出走了。
　　可能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对于自己这样在社交中只敢待在原地的人来说，高中该是生活最后的友好馈赠了。它从人海之中随手舀起不胜数的从前陌生的水滴放在锅中煎煮着。纵使每滴水都有自己的矜持，但各自心中都明白，此时冷静漠然的我们终究会熟悉成沸腾的模样，我们将会从彼此之间穿梭来去，我们会和其他的有些水滴建立起气泡一样的友谊，自然地连结又破裂分开，因此，我们都会陆续地放下矜持。火把才刚在这个班级下燃起，教室里的温度仍然有些冰凉，每个人都在身外裹挟着由矜持和迟疑交织而成的荆棘。秦落秋想，等等吧，等到大家熟悉起来，我就去交朋友。
　　然后电铃响了。
　　像击中了开关一样，教室里迅速地站起了许多树木一样的穿着校服的人，他们毫不犹豫地将桌面上的东西收进书包里，然后争先恐后地离开，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除了……
　　哦！！今天轮到自己做值日生了。于是本打算随波逐流站起来的秦落秋又坐下了，低头把那篇阅读做完。再抬头时，整间教室，除了自己，真的没有第二个人了。
　　？？？？
　　嗯，毕竟是第一次做值日呢，大家容易忘记也很正常的，自己不也差点忘记了吗，反正作业完成了，回家了也没有别的太重要的事，那么就自己做吧。
　　扫完整间教室的时候，四楼只剩下这一间教室的灯。
　　把黑板擦得一尘不染的时候，第二教学楼只剩下这一间教室的灯。
　　秦落秋离开的时候，办公室的灯光也已经熄灭了。
　　走出第二教学楼的时候，操场的灯光熄灭了。
　　。。。。。。
　　好吧好吧，我不怕黑的，不给亮灯就不给亮灯吧，我能自…
　　“操场的灯八点熄灭。”
　　秦落秋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狠狠吓到，心脏好像被谁重击了一拳一样痛了一阵子，但仍旧没有叫出声。
　　她在黑暗之中看过去，大概是个比自己高一个头左右的年轻男孩儿吧。
　　对方见她不说话，继续说，“如果你害怕，应该在这之前离开。”
　　“我不害怕，是你吓到了我。”秦落秋认真地摇着头。
　　对方戏谑地笑出两三个气音，说，“好好好，是我害怕，是我害怕。”
　　秦落秋是听得出来对方笑声里的嘲讽的，于是昂着头对他说，“如果你害怕，应该在这之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