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浅斟一盏

96、浪起潮涌 10

　　魏清明领着阿蒙，去找那只骗了阿蒙人参的黄鼬精算账，行到一处山包前，见石壁下土崖上有碗口大一只小洞。

　　魏清明上去就是一拳，那山石应声而碎，“哗啦”一下塌出一个大洞来。这黄鼬宅洞口虽小，内里却别有乾坤。山石碎倒后，显露出偌大的一个石室来，比寻常人家的屋子还要高出几分。

　　一只棕黄色毛发的黄鼠狼坐在石室当中的地上，面前摆着一个木墩子，木墩上放着一颗人参。黄鼠狼此时正掂着刀子，一手压着人参在切片儿呢。

　　猛然间撞破这大型杀参分尸现场，阿蒙整个狐都呆住了。

　　这黄皮子原是此山中自幼生成的精怪，是个素行无良的泼皮无赖。因是坐地户，素来胆气壮，仗着在此地姻眷广有，遍布亲朋，平日里便嚣张霸道得很，今日好好的坐在家中，见有人居然敢来打破他家大门，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时就掂着刀子就出来了，立在洞门口，一只小爪撑着腰，另一只小爪子拿刀指着师徒俩，嘴中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强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敢来打破我家大门？须知爷爷不是好惹的！你们上门前，也不去打听打听爷的名姓，就敢来上门胡闹？待爷爷我一声哨子响，亲戚朋友一起来，看把你们俩泼皮的脑花儿给打出来！”

　　阿蒙瞪着那颗被黄鼠狼切了一半儿的野山参，气得眼圈儿都红了，拿小胖手指着黄鼬精，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骂道：“你居然杀人参宝宝！”

　　这黄皮子刚骗了阿蒙的人参，此时被苦主找上门来，也不胆怯，也不心虚，脸不红气儿不喘，自在镇定得很，反而一瞪眼睛，呲着尖牙冲阿蒙回呛道：“你有病啊，跑我这里来鸡猫子鬼叫？我切人参炼药，关你这小胖狐狸什么事？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小心爷爷我报官抓你们！”

　　阿蒙气得手都抖了：“你骗我说人参是你的大孙子，我还以为是真的，谁知你居然一转眼就把它杀了！”

　　黄皮子一翻白眼儿，冷笑道：“青天白日，说什么鬼话，我几时见过你呀？这人参是我自家种的，养熟了自然拿来用，不然种它干嘛？你这哪里来的野狐狸，还想上门儿来讹我？”

　　阿蒙气得说不出话来。

　　魏清明上去就是一脚，把那黄鼠狼踹倒在泥里头，看也不看，直接踩着它就过去了。

　　黄鼠狼平日里没少干这种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往日间也曾有苦主找上门来，都是互相指责抵赖，先摆骂阵，再显腔高，实在不行了便上手打，闹得不可开交时也需要找各自的靠山出来调停。

　　这次敢骗阿蒙的野山参，主要是看这师徒俩是过路的行旅，欺负他们是生客，不是本地人，想也没有亲眷故旧在此，就算找上门来，也不害怕。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黄大毛祖辈在这山间生活，有一大票亲戚遍布山头，他本身又是个好钻营的，素日里很是结交了一帮朋友，如今又傍上了做青兕大王做靠山，不怕这俩过路的闹腾。

　　要是这俩家伙闹腾太过，便索性叫狐朋狗友来，仗着群多势众，把这俩不开眼的狠打一顿，扔到藏浪江里头。这般只身孤影的行路客，谁知道家是哪儿的，有道是一出家门消息远，再得信儿来如登天难。想也不会有谁替他们俩出头。

　　这黄皮子打定主意，心便不慌，此番见这师徒俩找上门来，自以为少不得又是一番扯皮，便将平日里骂架的功夫稳稳揣在肚里，掂着刀子站在洞外，正准备大显神威呢，谁知道碰上个不按路数出牌的，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上来一脚就把他给干翻了。

　　这黄鼬精被踩到泥里，只觉得自家骨头都叫这凡人踩折了几根，疼得泪花子都滋出来了。不过也不用怕。这回有了这凡人先动手的茬儿，不仅人参不用还了，还要讹他们医药费。

　　当即躺在泥窝里大声哭喊起来：“哎哟，东邻家，西邻家，你们都快过来看哪！我好端端坐在家里，没惹半点闲气。却被这无耻强盗，惫赖贼竖，无缘无故找上门来，不仅打坏我家大门，还要行凶害命。险些没将我活活踩死！”

　　话没喊完，就见一把刀“噌”的飞过来，直朝着他的脑门楔下去。惊得这黄鼠狼呲溜一下从泥坑里钻出来，滚到一旁，吓得魂儿都飞了。饶是他逃命的速度飞快，还是被刀子刺中。这飞刀力道大得出奇，虽然只是蹭着脸颊过去，却硬生生的从它脸上割下一大块皮肉来。

　　黄鼠狼本以为这师徒俩找上门来，原是为要回人参的，还只当是一般的吵架扯皮。此番时候才知道，这家伙不是来找他说理的，是真动了杀心要弄死它，当即吓得腿都打哆嗦了，贴着墙根儿半天没敢动，也没敢言语。

　　黄鼠狼见那个高大的凡人拎着小胖狐狸，一路朝洞府深处走去，还不时的还四下打量，捡起来铜铸的灯台掂两下扔了，搬起来实木凳子又随手丢一旁，像是在找什么趁手的武器，吓得哆哆嗦嗦就往外跑。此时不溜走，莫非等着被他找到了趁手的家伙过来一击爆头？还是赶快找帮手来救命要紧！当下也不敢撂狠话，悄咪咪地抱着脑袋就跑了。

　　魏清明带着阿蒙进到洞里巡视一番，一看之下，发现这洞中十分宽大，有三拐三进的三处洞府。最里面，居然还有个炼丹炉。魏清明正在心里感慨这黄皮子家业挺大呢，就听得天边霹雳骤起，转头看时，就见碧空中晴日里雷光乍起，有数道神光划破天际，光华灼灼，直扑藏浪江水而来。

　　魏清明赶紧一缩身子蹲在角落里，屏息静神，大气也不敢出。阿蒙本来挣脱了魏清明的手，跑去蹲在木墩子前看人参，此时望见魏清明突然缩在角落里一副鹌鹑似的熊样子，便跑过去问他：“师父，你怎么了？”

　　魏清明一把抱住阿蒙，做出了噤声的手势，贴着耳朵悄声说道：“阿蒙，别出声，我闯祸了！”

　　方才他与烈风搏斗时，一时狂怒之下，魔气铺张，放诞形骸不知收敛。炙焰刀又受他感召，烈焰沸腾，赤光昭彰，想是惊动了上面知道。

　　此番数道神光降落此地，确是为炙焰魔刀横空出世，惊动了天界，是以天帝派遣神官来下界巡视。

　　阿蒙一听也大惊失色，问：“是天兵天将来抓你了吗？”早知道神庙不是那么好抢的，如今都跑出益州几千里地了，还是被天庭给盯上了。这要是被逮着，清明节岂不是要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被天兵天将给捉走，绑到天石柱上一天三顿铁鞭子抽？

　　魏清明心下此时懊悔不已，有点儿恼恨自己为什么要跟烈风争执，一时怒气上来便忘了自身处境，造出偌大动静，惊动天庭来查。看着阿蒙羞愧的点了点头，小声道了句：“是。”

　　烈风那家伙藏起来，没人能找得着他。但是圣君殿下就没有那个本事了。此番，若是天帝派下上神，不是他收敛魔息便能保全自身的。万一被发现了，少不得又是一番恶斗，他是可以拼死逃脱，但是阿蒙怎么办？

　　真要把她藏起来，万一又被当胸一枪，那该如何？

　　阿蒙虽然心里也很慌，但知道越是遇到大事儿越不能乱了阵脚，听了魏清明的话，忙安慰他说：“没事儿，不要怕！你就在这里藏好，我去守住洞口，不叫他们进来！”

　　魏清明抓过旁边的一根烧火棍，拿手指在上面写下咒语，只见金光一闪，符咒便贴在了棍子上。

　　魏清明把棍子递给阿蒙道：“你拿这个，在洞门口划条线，将入口圈起来，那些家伙等闲进不来。真要是碰上了厉害角色，能进得洞来，那咱们就只好跑路了。”

　　阿蒙用力地点点头，说了声：“嗯！”拿着棍子飞快地跑到洞口，在门口画了一条线，将塌开的洞门儿给圈了起来。

　　画完一想，不行，这线画得太近了，虽然说那些家伙等闲进不得线来，但万一要是碰见那脖子长的，双脚立在线外头，只把脑袋探进去瞧，这洞又不是很大，真给他瞧见了魏清明可怎么办呢？不行，得把线再画远点！

　　阿蒙这样想着，又赶紧往前跑了几步，依着洞口，在地上划出个大大的圆来，正吭哧吭哧地拖着棍子走呢，突然瞥见旁边有一双靴子。

　　阿蒙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却是一位神，舒袍广袖，白衣胜雪，安静地立在她身侧。只见这位神祇，长发倾洒腰间，束以白玉之环。环佩绾系蟒带，饰以鸾凤之章。双目朗润温婉，眉间朱砂一点。气韵娴雅，温良如玉，意气潇洒如林间清风，姿态磊落似万壑松吟。此时眉眼间正含着淡淡的笑意，静静地望着她。正是天帝近侍，瑶光上神墨玉子良。

　　阿蒙一看，这不是上次在湖边儿时，和玄都在一起的那个神嘛！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人不可貌相啊，而且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都玄都走在一起的，恐怕都不是什么善茬！

　　阿蒙顿时警惕起来，直起身子挡在瑶光面前，气势汹汹地问他：“你来我家干嘛！”

　　瑶光听了莞尔一笑，问阿蒙道：“这是你家么？”

　　阿蒙脸都红了，仍强作镇定地嘴硬道：“当然是了，刚刚盘下来的！”

　　瑶光听了不置可否，只抬起双眼，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山壁，目光所到之处，便有明光乍现，只是阿蒙看不出来罢了。

　　魏清明此时正躲在角落里，掐诀念咒，将自身化作石头，隐匿洞中，那神光穿透山体，照在他身上时，吓得他心里“咯噔”一下，瑶光发现他了！

　　阿蒙看瑶光居然一步踏进了她画的圈子里，吓了一跳，拿起来棍子就赶他：“哎哎哎，你怎么能走进来呢，没看见我画的线吗，还不赶紧出去！”

　　瑶光见这小胖丫头张牙舞爪的样子，也不再强往里进，只微微挑了一下唇角，问她：“为何？”

　　阿蒙一手叉着小胖腰，一手拿棍儿指着瑶光，凶巴巴说道：“我丈夫不在家，你一个大男人无故进我门来，是何道理？须知孤男寡女当避嫌，这门前的是非说不清楚！”

　　瑶光见这小小人儿，伶牙俐齿，也不知避讳，不禁失笑道：“你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像她。”

　　阿蒙：“像谁？”

　　瑶光打量了阿蒙两眼，摇摇头，微微叹了声：“罢了。”一手凝起神光，帮阿蒙补好山洞的大门，转身走了

　　阿蒙见这位神不仅没有进去查看，反而出手帮她把洞门补好，心下也微微纳罕。不过此时也没工夫想那么多，见他走了，便赶紧跑进洞去，把门关好，一道烟儿走到魏清明跟前，告诉：“那个神仙走了！”

　　魏清明心下也是惊疑不定，瑶光为什么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