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浅斟一盏

84、一路向北 18

　　藏浪江水，迅疾无比，本来这倾塌下来的小山，蛰伏在江边。水流冲击之下，卷走了山石，连带着刮走了山脚下的泥土，露出了深埋在土里的石山根基。小黑龙裹在碎石里，被这滚滚大江卷入水底，连个水花儿也没激起来，就不见了踪影。

　　魏清明见没有热闹可以看了，就对阿蒙说：“好了吧，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吧？再过一会儿太阳该越来越大了。”

　　“啊？就这样走了？”阿蒙见小龙被卷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这小龙看起来有点儿傻，但是这样被卷走感觉好可怜呀。

　　魏清明：“不然呢？你还想跟着看热闹啊。这会子它被卷到江底下去了，你再跟着也什么都看不着啊。”

　　在阿蒙心里，魏清明一直跟金刀大侠一样，是个侠骨柔情，古道热肠的人物，虽然有时候稍微有那么一点抠门儿，但大体上还是很有正义感的，平日里不说济危扶贫了，但遇到什么事儿，总还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小黑龙明明这么可怜，他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阿蒙觉得心中金刀大侠的形象稍微有点儿幻灭。

　　魏清明见阿蒙噘着嘴不吭声，也不想多不说什么，拉起她的手就走。

　　阿蒙见魏清明来拽她，便使劲儿扯住魏清明的手，用力蹲着脚不肯走，拖着长长的嗓音，苦着脸撒无赖道：“师父！”

　　魏清明无奈地转过身，看着阿蒙的眼睛问她：“你又想干什么呀？”

　　阿蒙堆起谄媚的笑脸，晃着魏清明的手说：“师父，你把那只小黑龙捞起来吧！他虽然傻乎乎的，但是这样看着感觉好可怜哦。”

　　魏清明直接否定：“不行。”

　　阿蒙愣了一下。这还是魏清明第一次，这么干脆的否认她的要求。以前不管是什么事，只要阿蒙提出来，魏清明几乎通通照办。即使是有点儿不合理的要求，也会软软地跟她讲上好长时间道理，从来没有像这样直截了当冷冰冰地给她驳回来。

　　阿蒙觉得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生气，一把甩开魏清明的手，瞪着眼睛问：“为什么？”问完之后突然觉得很委屈，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委屈，反正眼圈儿就先红了。

　　魏清明：“师父平时怎么跟你说的，不要老是对陌生人妄起善心。你总是看着他们可怜就想帮助他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家萍水相逢，每个人都各负因果，有些事情是他们活该承受的。你为什么非要去掺和，折断他们本就应该承接的果报？

　　“何况这世上的生灵，千奇百怪，什么色儿的没有？披着人皮都恶鬼也不在少数。你老这么善心泛滥，小心吃大苦头。再说了，这小龙一看就是天界黑龙族的苗裔，它又自称神君，定是有果位神禄的，少不得有人救它脱险，哪用得着你操心。咱们不去忙自己的事，白白招惹这个麻烦干什么？”

　　魏清明正说着呢，就见阿蒙的泪珠子“扑通”“扑通”落下来了。其实，阿蒙这会儿的心思已经不在小龙身上了，她是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委屈了。

　　因为呀，师父以前对她太好了，百求百应。这次突然不对她好了，她就有点儿接受不了，觉得特别的委屈。

　　阿蒙觉得自己这么想也不太对，毕竟人都是有脾气的嘛，凭什么师父就得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低声下气嬉皮笑脸有求必应啊？虽然心里明白，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话本子上看到的内容：

　　既然深情不能久，何必当初，花间窥奴，笑眼频顾，叫人痴心错付？原以为，此生相伴缘情长，妾心不改，郎心似昨，一切当如故。

　　谁知等闲人易变，把往日里，山盟海誓，蜜语甜言，换今日，横眉冷竖。海棠花开时未半，雷云骤改春风面。不是无赖恨惊雷，恨当日，春风缱绻！

　　若非当日花太好，谁会有，残红怨？早知郎恩薄，妾意不堪托，莫如当初，与郎相识，便相仇恨，曾无有一点旧情念。便今日，相恶相憎，相对相怨，心不痛如斯！

　　阿蒙此时尚不懂凡人为何要“等闲变却故人心”，只是觉得话本子上说得很对。两个人，若要好，便该一直好下去。若要不好，便该一直都不好。

　　要是刚开始对你千依百顺的好，到后来，突然又不对你好了，那谁能受得了呀？还不如开始的时候就不要对旁人好，免得让人心生依恋。不曾拥有，就不会害怕失去。

　　为什么偏有这些坏人，刚开始不管你要不要，非要硬塞给你他的好，待你习惯了，依恋了，他又非要硬生生地夺去呢？真是越想越伤心，哭得梨花带雨。

　　魏清明哪里知道这一会儿时间，阿蒙的心思就已经九转十八弯了？只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呀，怎么阿蒙就哭成了这个样子？明明自己说她是为了她好，谁知道这丫头一点儿都不领情，还给气成这样。你说有什么法儿？

　　阿蒙哭得这般伤心，魏清明招架不住，只好妥协，蹲下身来对她说：“好，我去把那条小龙捞上来。”说完又怕助长这丫头提无理要求的气焰，板着脸故作严肃地补充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阿蒙一听，觉得师父还是很宠着她的，立马破涕为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好！”

　　魏清明正准备下水呢，就见九天之上一道神光，携雷带风，光华闪耀，伴着猛烈的呼啸声，朝着藏浪江直扑下来！

　　魏清明“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那团神光飞扑下来，一头扎进了藏浪江里。

　　阿蒙也给吓了一跳。那道神光扑进江里时，她一双眼睛看得真切，来的分明就是玄都！上次见面时，玄都给她留下的可怕印象，至今还记忆犹新呢。阿蒙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幸亏魏清明跑得快，要是给逮住可就惨了。

　　正想着呢，玄都“哗啦”一声就从江里飞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赤条条的年轻人。这年轻人被他拦腰提着，乌黑的头发尽数湿漉漉地垂着，遮严了头脸，修长的胳膊和腿都软绵绵的耷拉着，看着好似昏迷不醒的样子。

　　阿蒙哪曾想到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从江里冒出个光溜溜的人来，吓得“哎呀！”一声捂住了眼睛。

　　玄都回头见到阿蒙，也是一愣，赶紧甩手一扔，“扑通”一声，又把那个年轻人给扔到了藏浪江里。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玄都早在飞入藏浪江之前，就注意到了这只站在江边儿的小狐狸，心念电转之间，还想着，不会又是那个谁吧？谁知道出来一看，还真是！

　　玄都看见阿蒙，还着实是有点尴尬的。心里虽然明白她的身份，却难在该待以何种态度。

　　当初天帝以魔族私坏盟约，擅出颍川为由，下令神族天将征伐魔域，更是亲手诛杀了擅出颍川的魔族，自己的嫡亲女孙，昭云明月。由此拉开了三百年前诛魔之战的序幕。

　　但是玄都也明白，天帝虽然以魔族的阿月公主，血祭战旗，却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的嫡亲女孙。只是需要一个发动战争的借口罢了。否则九天玄雷之下，又怎么可能留下女孙殿下的残魂呢。及至于假伴宫女的华容能带着阿月公主的残魂从天庭安然逃离，玄都就更加笃定天帝的心意了。

　　只是此时，堪堪遇上，倒叫玄都不好应对。此时小狐狸就在面前，若是权当没有看见，则显得全无臣纲，委实无礼。若是真的冲她行礼，那又该秉承何节，尊以何名呢？

　　玄都思绪流转一番，手捏在袖子里，垂着双目探问道：“您……您怎么在这儿？”

　　阿蒙见到玄都便十分的害怕，结结巴巴地回答说：“随……随便转转，刚……刚好路过。”

　　当此时，又有两名神侍驾祥光从空中降落，立于玄都身后。他们本是明胜帝君的随身近侍，方才玄都从九天飞落，速度太快，他们从御不及，于此时方追上来。

　　玄都见两名神侍赶来，回头小声吩咐道：“穿上衣服再捞出来。”

　　两名神侍应诺一声，没入江中。此时小龙早被卷到下游去了，两名神侍远远地将那个年轻人裹着衣服捞出来，飞至近处，落到岸上。一名神侍将他搁到膝上，重重拍打着小龙的背，另一名则轻轻拂起小龙脸上的乱发，替他挽到了脑后。小龙伏在那神侍膝盖上，吐出来好多水。

　　身为龙族，却在江中却溺水，玄都脸上十分挂不住，赧颜对阿蒙垂眸道：“这是臣的幼子，让您见笑了。”

　　阿蒙连忙摆手：“没有笑！没有笑！”

　　正在这时，吐干净水，被扶着坐起来的小龙突然“哇”的一声哭了。把阿蒙吓一跳。

　　这小龙此时化为人形，又被神侍拂开了挡在脸上的乌发，阿蒙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相貌。这小龙跟玄都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一样的脸庞，一样的眉宇，高鼻薄唇，浅颊广额。唯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与玄都十分不同。

　　玄都的眼睛，深邃而狭长，眼角勾着妩媚的曲线，眼尾弯出细细的弧度。明明是一双桃花眼，却常淬着冷意，看起来多情又凉薄。这小龙的眼睛却是又大又圆，水光潋滟，看起来十分可爱，又带着些许呆气。

　　玄都见小龙醒了，便走过去，脸上蒙了一层薄怒。小龙一看见玄都，眼泪就止不住，哭得更大声了。

　　“完了，这货不会要告状了吧？”阿蒙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手发虚汗，血流加速，脸上火炭似的烧了起来。

　　小龙却并没有告状，只是拉着玄都的衣摆哭个不停。

　　玄都：“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为什么跑到藏浪江里！”

　　小龙咧着嘴哭：“不知道！我本来在鸣渊里洗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游着游着水就变大了。然后就被冲到这里来了。”一边儿哭一边儿指着岸边裸露的石基，那里本来有座小山，被他一头撞塌了：“我还撞到山上了！”

　　玄都又是心疼又是气，发怒道：“身边的常随都是死的吗！不好好跟着，连主子游到藏浪江里都不知道！”

　　小龙继续张着嘴嚎：“跟着的呀。都不知道被水冲到哪儿了！”

　　玄都虽然心疼儿子，但也知道儿子的哭声吓人，蹲下身来，掏出袖帕给他擦脸，低声哄道：“好了，别哭了，没看到有位姑娘在这里吗，一会儿惊扰到人家了。男子汉，勇敢一点。来，叫阿父看看，撞哪儿了？”

　　本来只是哄儿子的话，但是叫阿蒙听到耳朵里，就立刻有一番小心思了。这玄都外表看起来冷酷异常，眼底眉梢皆藏着恶意，衣衫鬓角尽写着冷情。谁成想到了自家儿子面前，竟然是这番光景。看来天下父母是一样啊。那这儿子闯了祸，老子就得担点责了，对不对？

　　阿蒙灵机一动，咋咋呼呼地喊道：“啊！可不是惊着我了嘛。哎哟，我这心慌气短，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哎哟，心口疼！”说着用小胖手捂着心脏的位置，慢慢蹲到地上。

　　玄都：“……”

　　阿蒙飞快地瞟了玄都一眼，见他也回过头来看自己，赶紧把目光收回，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嘟囔道：“我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可是看大夫得花钱哪。我这两天吧，刚好手头有点儿紧。”

　　阿蒙说完就一阵心虚，汗都快冒出来了。小胖手扣着鞋帮子，紧张到不敢抬头。

　　魏清明见阿蒙居然敢碰瓷儿玄都，在草窝子里捂住了脸。本来一开始他就不想来管这闲事，因为这小龙一看就是玄都一族的。神族孕育子嗣艰难，每个幼子都备受爱护。这小黑龙出了事情，少不得有族里长辈来捞。

　　魏清明当时就想，来的可千万别是玄都。可结果嘞，玄都不仅来了，还是这家伙亲爹。害得他立马就得逃窜，躲到山窝里收敛魔息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一天天的，要不要这么刺激？

　　玄都也没想到，这小狐狸竟是要勒索钱财的意思，微有一瞬愣神，不过很快就淡然了，向一名神侍挥了一下手。那名神侍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下一刻便出现在阿蒙面前，手里还提着一只木箱，把箱子放到地上打开，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金条。

　　阿蒙盯着这一箱黄澄澄的金条，眼睛都看直了。看来，要想真富贵，还得上神家啊！原本想着，玄都会很高冷地扔一袋碎银子给她，没想到，居然上来就是这么大的手笔。

　　玄都站起来对阿蒙微微一低首，说：“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先走了。这箱子，需要我派个侍从帮您抬吗？”

　　阿蒙连忙说：“没事了，没事了，你们走吧。我有人帮忙。”

　　玄都见阿蒙在这里，料想炽牙应该也在附近，此时听阿蒙说“有人帮忙”，便更加笃定。若说这世上有谁是玄都上神最不想看见的，那真就非炽牙莫属了。于是玄都拉着儿子就想赶快走。

　　谁知小龙偏还不走呢，一把甩开玄都的手，怒冲冲地说道：“你干嘛给她那么多钱？不准给！”

　　阿蒙一听都愣住了。

　　玄都也皱起了眉头，低声呵斥道：“说什么呢！”

　　小黑龙挣扎着站起来，跑过去抱着箱子，撒赖道：“不许给她！”

　　阿蒙一听就生气了，握着拳头对小龙说道：“凭什么不给我？我都让你给吓病了！这是你爹赔给我的医药费！”

　　小龙闻言拿眼睛怒瞪着阿蒙：“你哪里吓病了？你这个骗子！”

　　玄都见儿子这般不懂事，冷着脸呵斥道：“不许无礼！快把箱子放下！”

　　小龙脸贴到箱子上，喊了声：“就不！”咧开嘴就哭。一边哭一边用脚踹地上的沙土，分明就是三岁小孩儿闹人的做派。

　　这小龙站起来，都跟玄都差不多高了，明明是个大小伙子了，却还要弄出这般做派来。真是叫阿蒙看得大跌眼镜。

　　阿蒙上前问道：“你多大了？”

　　小龙停下来，吸着鼻子问：“你问哪个年龄？是神族记年还是人间寿龄？”阿蒙：“在人间界当然说人间寿龄啦。”小龙听了响亮地回答说：“三百五十二岁！”答完接着哭。

　　阿蒙翻了个白眼，叉着腰说：“我今年两岁了！我比你小这么多，都比你懂事。知道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胡闹，给大人丢脸！你都这么大了，动不动还哭鼻子，觉得很好看吗？

　　“我小时候，阿黄来我家玩儿，我阿娘把蒸好的鸡腿分给他一半儿，虽然我很舍不得，但我都没有哭！因为人家是客人，我是主人，所以要大方懂事。我一岁的时候都明白这个道理了，你这么大了还不懂！”

　　小龙一听也生气了，坐起来瞪着阿蒙说：“我不懂事，你懂事吗？你要是真懂事的话，我爹给你钱的时候，你都该说不要！”

　　一句话怼得阿蒙说不出话来。

　　玄都听了怒斥道：“别在那儿胡说八道，快把箱子给人家！”

　　小龙一扭脖子：“不！”

　　玄都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怒冲冲地走到小龙身边，就在阿蒙以为他要踹这家伙一脚的时候，玄都突然蹲下身来，柔声细语地哄道：“儿子，听话。把手放开。给你买九转星轨。”

　　小龙趴在箱子上，用更响亮的声音喊道：“就不！”

　　玄都脸都憋红了，不知有没有气成内伤。无奈之下，转头对身后的神侍说：“再取一箱给……给这位姑娘吧。”

　　“你敢！”小龙一听就发怒了，坐直身体，眼里都憋出泪来，急怒之下，不知道该干嘛，往四下里看了看，突然伸手抓起一把石子儿。阿蒙还以为他要捡石子儿打人呢，赶紧捂着脑袋后退。没知道小龙突然把石子儿塞到嘴里，伸直脖子就要咽下去。

　　阿蒙吓了一跳。这别是个傻子吧？

　　玄都眼疾手快，一把掐住小龙的脖子，给他按到地上，两个神侍赶紧上前帮忙，三个人又是卡嘴又是扣舌头的，好容易让小龙把石子儿都吐了出来。小龙咳了半天，终于喘过气来，嚎哭着往地上一躺，又开始撒泼，还要拿头去撞箱子。

　　玄都真是气得没脾气了，一叠声说道：“行了，行了，不给她！”

　　小龙闻言坐了起来，脸色绽开了笑容：“真的？”玄都：“嗯！”

　　小龙得意地对阿蒙说道：“听见没有，小胖狐狸！还敢在本神君面前放肆……”

　　玄都气急，伸手照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骂道：“干什么你！”

　　小龙愣了一下，摸着脑袋被打的地方，扭过头来瞪着玄都：“你刚才干嘛啦？你是不是打我啦？”

　　玄都强作镇定：“没有。为父只是挥了一下手，不小心碰到你了。”

　　“哼！”小龙委屈地瞪着眼睛：“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玄都真是觉得一刻也不能在外面呆了，叫起两名神侍即刻就走，又扭过头来对着阿蒙悄声说道：“回头臣让属下给您送来！”

　　谁知道小龙耳朵尖，偏就听见了，立马又开始撒泼，伸出两只手抓住自己的龙角，哭道：“你敢！你要是敢偷着给她钱我就把龙角掰断！”

　　阿蒙都惊呆了：我去，这傻子还要自残？

　　玄都慌忙说：“不给不给！骗她的！”

　　小龙这才把手放下来。

　　阿蒙一阵无语。

　　玄都拉起儿子：“行了。回家吧。”

　　小龙：“不回！”

　　玄都：“又怎么了？”

　　小龙：“你不是说要给我买九转星轨吗？现在就去！”

　　阿蒙心道，我的天哪，还能有这种不讲道理的孩子？你爹承诺给你买九转星轨的前提是什么啊，你做到了吗就敢伸着手要？

　　玄都却压根儿就没提这茬儿，只是说：“为父今天在天宫当值，不能无故离开太久，让银甲陪你去买。”那名叫“银甲”的神侍上前一步，垂侍在小龙身侧。

　　阿蒙心想，我阿娘怎么就没有小龙他爹这种宽广的胸怀和高尚的品质？

　　谁知道小黑龙还不乐意呢，眼睛一瞪，又要蹲地上去抓石子儿。

　　玄都赶紧抓住他的手，一叠声说道：“走，走，走！现在就走！我去给你买。”

　　小龙哼了一声，得意地站起来，抱着箱子，站到他父君身侧，冲阿蒙挑衅地瞪了瞪眼睛，还不忘冲她吐舌头：“略略略……”。

　　玄都很不好意思去看阿蒙，低着头朝她拱了拱手，带着儿子走了。

　　阿蒙之前是见过玄都飞行的，来去如风，迅疾如电，气势威压吓得人不敢抬头。此时却见这位上神驾着云朵，拦腰提拉着儿子，飞得龟速一般。阿蒙正想着怎么回事呢，就听那小龙又在空中喊道：“再飞慢点儿！我头晕！”

　　天哪，摊上这么个儿子，也真是一言难尽哪。

　　阿蒙站在藏浪江边，仰着狐狸脸儿，目送玄都一行离开，直到看不见半点儿云影了，还在那儿抬着头看。

　　魏清明见这帮瘟神可算是走了，从山上跳下来，立到阿蒙身边，说：“人家都走没影儿了，你还给这儿仰着脖子看，脖子不酸吗？”

　　阿蒙扭过来笑嘻嘻地说：“师父，自从见了他们家那个傻儿子，我再也不害怕玄都了。”

　　以前嘛，不敢看，现在可以随便看了。

　　魏清明挑了挑眉毛：“为什么？”

　　阿蒙拉着魏清明的胳膊晃呀晃的：“我现在觉得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魏清明望着远方碧蓝的天空，冷声说道：“你别以为他在自己儿子面前表现得像个父亲一样，在旁人面前就会表现得像个人一样。以后见着他还是躲远点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