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浅斟一盏

83、一路向北 17

　　这小龙瞧着长的可爱，哭声委实却吓人。这一张嘴，一亮嗓，魏清明立刻就想起了阿御茶。当初母妃娘娘非要把阿御茶和他抱到一块儿养，让圣君殿下的耳朵受了多少荼毒。是以魏清明一听到这哭声，就立刻让自己的耳朵选择性失聪了。

　　阿蒙捂着耳朵，皱着眉头说道：“哎哟，这嗓子，都可以去吼秦腔了。”魏清明听了不觉失笑：“哈？你还知道秦腔呢？”

　　阿蒙把下巴垫在魏清明的头顶上，嘟着嘴说道：“那当然知道了！邹叔叔闲着没事儿就好蹲在坟头上唱秦腔，我小时候成天听。后来因为嫌他太吵了，被我阿娘打了一顿。从那以后，邹叔叔就只敢在我阿娘出门儿的时候偷偷唱了。哎，听不尽兴了。”

　　魏清明一听这馥郁山还有个挨过华容姑姑揍的难兄难弟呢，忍不住想笑，问：“你这个邹叔叔是何许人呀？”

　　阿蒙摇摇头，下巴蹭着魏清明的头发，把他的发髻都蹭歪了，瓮声瓮气地说：“我也不知道，就知道他是个住得离我家很近的阿飘。反正我记事儿的时候他就在我家旁边儿了，成天好来我家找我爹喷闲话，还老来我家蹭饭。但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反正不是我们馥郁山的。”

　　魏清明：“你怎么这肯定他不是你们馥郁山的呀，人家就不能是外出游历时学的秦腔吗？”

　　阿蒙：“我听阿黄的爷爷说的呀。邹叔叔是个外乡人，从人间界老远的地方来到我们妖界。他来的时候背着一把刀，一把剑，可狂了，上来就要挑战最强大的妖怪。不过他活着的时候确实很厉害。那会子在我们馥郁山帮我爹打群架，一刀能干倒三个妖怪呢，没几个是他的对手。阿黄的爷爷还被他打过哩。”

　　魏清明忍不住笑了。

　　阿蒙：“你笑什么呀？”

　　魏清明没想到这老头儿连挨打的事情也会讲给小辈听，觉得很有意思，笑呵呵地说：“阿黄爷爷连这个也告诉你呀？”

　　阿蒙：“是呀，阿黄爷爷可佩服他了。说要不是邹叔叔死的早，铁定把女儿嫁给他。”

　　这老头儿真是脑回路精奇啊，挨了打还上赶着要嫁闺女的？魏清明咂舌道：“你们妖怪心真大。”

　　阿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胖手勾着魏清明散开的头发：“也不是心大，关键是他姑娘也想嫁呀。阿黄爷爷的女儿，你知道吧，就阿黄他姑姑嘛，长得可好看了，名字叫阿美。在馥郁山，我只承认她，比我阿娘长得漂亮。阿美的心里一直放不下邹叔叔，要不然也不会耽误到现在还不肯出嫁。”

　　魏清明的头发被阿蒙扒拉下来一大片，垂到额前，滑落到鼻翼上，遮住了半张脸。魏清明一只手托着阿蒙，另一只手抬起来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有点儿无奈地说道：“阿蒙，你小小年纪，还挺八卦呀。去哪儿听这么多闲话。”

　　阿蒙捞起魏清明的两缕头发开始编小辫儿：“这可不是闲话，是阿黄娘亲口跟我说的。”接着又开始普及人物关系，“阿黄的娘你知道吧？名叫阿花，是从苏启山嫁过来的。她嫁给了阿美的哥哥，阿俊。”

　　阿蒙说着激动起来，腾出小胖手重重地拍了拍魏清明的肩膀，语气都裹上了兴奋：“阿俊你知道吧？那可是我们馥郁山第一美男子呢！我小时候经常去找阿黄玩儿，其实就是为了到阿黄家里去偷看他阿爹。过年的时候你到了馥郁山，我领你去看啊！”

　　魏清明有点儿酸溜溜的说：“阿蒙，我没想到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贪恋美色了。”

　　阿蒙笑嘻嘻地说：“爱美之心，狐也有之嘛。好啦，言归正传，继续说阿美和邹叔叔。我听阿黄娘说，阿美当时一心想嫁给我邹叔叔，在家里不吃饭，寻死觅活，非让阿黄爷爷来说亲。阿黄爷爷那时候刚挨完打，心里有点不愿意，觉得脸上没面子。说一定要打邹叔叔赢一次，才会把姑娘嫁给他。结果挑战了好几次，都被邹叔叔打得满地找牙。

　　“后来阿俊就对阿黄的爷爷说：‘爹，你傻呀？你干嘛非要打赢他才行呢？你把妹妹嫁给他，不用动手，他就得跪到地上管你叫爹呀！你咋这么不开窍呢！’这么一说，阿黄爷爷豁然开朗，赶紧备好礼物就要到我们家找邹叔叔提亲。可惜没等他上门，邹叔叔就死掉了。”

　　魏清明：“呃？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阿蒙一边儿编着小辫儿，一边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阿黄娘没说。反正当时阿美都快伤心死了，哭得眼睛都肿了，但是喜欢邹叔叔的心一点儿也没有减少。虽然邹叔叔成了阿飘，阿美都不嫌弃他，还要把他的坟迁到自己家去，和他一起灵修呢，邹叔叔不愿意。”

　　魏清明笑得都快站不住了。

　　阿蒙从他背上滑下来，问：“你笑什么呢？”

　　魏清明脸都笑红了，蹲到地上，拿手遮着脸，很无奈地说：“阿蒙，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呀，你知道灵修什么意思吗？这个阿黄的娘，怎么连这话也跟你说，实在太不检点了。”

　　阿蒙听了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露出了一副鸡贼的表情，把脸探过来低声问：“你怎么知道？”魏清明见阿蒙这副样子，有点儿莫名其妙，问：“知道什么？”

　　阿蒙贼溜溜的狐狸眼往四下里偷瞄一番，见这里除了那只嚎啕大哭的小龙之外没有旁人，就把手拢在嘴巴上，凑到魏清明耳朵旁小声说道：“阿黄的娘就是有点儿不检点。我听邹叔叔说，她以前很喜欢我阿爹呢，就是为了能常常见到我阿爹，才嫁到馥郁山来的。所以，她老是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我家门口瞎晃。要是哪天我阿娘不在家，她就会进来对我阿爹动手动脚。”

　　魏清明简直要被这些话惊坐到地上了：“我的天哪，你们馥郁山真是住了一群碎嘴子呀。”

　　阿蒙这边儿一段馥郁山风流艳情史都讲完了，那边儿的小龙还没停止嚎哭，反而有越哭越大声的趋势。

　　这小黑龙哭得惊天动地的，眼泪哗啦哗啦，像小喷泉一样。本来嘴巴长得挺好看，但是这会子仰天大嚎，嘴张的跟簸箕一样大，不仅牙齿都尽数露在外面，连喉咙里的小叮当都能看见，要多丑有多丑。

　　阿蒙看着小黑龙的哭相，“啧啧啧”一番咋舌，摇摇头说道：“这小黑龙看着长得挺机灵，哭起来一脸傻相。”

　　谁知一听这话，本来哭得正伤心的小黑龙突然停下来，鼓着腮帮，瞪着眼睛，气哼哼地盯着阿蒙，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

　　这小黑龙本来就长得挺讨人喜欢，这会子鼓着腮帮瞪人，刚哭过的大眼睛里水光闪闪，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愤怒中总带着些委屈，看起来奶凶奶凶的，越发可爱了。

　　阿蒙忍不住笑道：“哟，这小黑龙还瞪我呢，龙须都气得翘起来了。”

　　小黑龙虽然被埋在石头堆里动弹不得，但输人不输阵，拿爪子指着阿蒙怒冲冲地喊道：“你才傻呢！”声音一团清亮，还带着些许稚气，比哭起来好听多了。

　　这气哼哼的样子，真是好玩儿，阿蒙忍不住更想逗它了，上前几步，笑嘻嘻地说：“哟，还会说人话呢。你多大啦，会化形了没有？”

　　小黑龙“哼”了一声，傲娇地扭过头，费力地拗着脖子望天，噘着嘴巴说道：“本神君才不跟傻子说话呢！”

　　阿蒙抱着胳膊，开始女流氓式抖腿：“哟，小东西还挺记仇啊。不知道谁被水冲到这里，还撞到山上，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傻呢。”

　　小黑龙一听急了，扭过头来，急赤白脸地争辩道：“那、那、那……那这也不能怪我呀！水这么急，谁能跑出去？你要是掉下来，肯定会冲得比我还远呢！”

　　阿蒙眯起眼睛，展开蔑视的笑容，歪着脑袋盯着小黑龙，摇头道：“呵，我又不是龙，被水冲走有什么好丢人的。再说我为什么要掉水里啊，我又不傻！”故意把“傻”字托着重重的长音，说完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哼了一声，学着小黑龙的样子，傲娇地把脑袋一转，仰头看天。

　　“你！”小龙气得说不出话来，眼圈儿又红了。

　　“我什么我？我怎么啦？”阿蒙用两只手比起两只小尖角，放到头上晃啊晃的，还冲小龙做鬼脸，笑嘻嘻地吐舌头，说：“你来打我呀。略略略……”

　　小龙气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要回家去告状！让我奶娘过来教训你！”说着又咧开大嘴哭了起来。

　　阿蒙听了惊讶道：“我的天哪，你都多大了，还有奶娘？”说着扭头扑倒魏清明怀里，一只手遮着脸，一只手冲背后指着碎石堆里的小黑龙，大声说道：“我不能跟你说话了，太丢狐了！”

　　藏浪江水，水势汹汹，一会儿就把倒下来的山石给旋走了。小龙一看这势头不对，发出一连串“哎！哎！哎！”的惊呼声，挣扎着要往岸上爬，可惜还未挣扎出来，就被江水带着，“咕咚咕咚”沉下去了，水急浪大，不仅卷走了倒塌下来的碎石，连岸边的湿土也给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