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浅斟一盏

70、一路向北 4

　　阿蒙看着一脸坏笑走过来的公子，顿觉怒不可遏，一把举起手里的元宝，用尽力气砸到了这个家伙的头上。就见那公子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蹲到地上，不一会儿脑袋上就鼓出一个红通通的大包。

　　阿蒙扭头就跑。

　　公子捂着脑袋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阿蒙，对一众狗腿子喊道：“给我抓住她！”

　　众差役和随从听到公子发话，便赶紧抬腿朝着阿蒙追过来。阿蒙头也不回，掐出一簇狐火便向后丢去。本想着扔个天女散花，把这几只狗腿子全都放倒。谁知道准头不够，几朵狐火飘着飘着就缠到了一块儿，一股脑朝着一个人头上扑去。只听“哄”的一声，把那个人头发都燎焦了，顶着个黑漆漆的脑门儿跟皮蛋似的。

　　旁边的几个人都吓愣了，反应过来，又朝阿蒙追去，边追边喊：“这个丫头会妖法！”“这是个妖女！”“抓住她，重重有赏！”

　　阿蒙赶紧卯足了劲儿拼命跑，跑得两条小胖腿都快抽筋了。正跑着呢，就看见魏清明掂着个食盒走了过来。刚才对上一众泼皮无赖大坏蛋时，阿蒙还没觉得害怕，但现在一看见魏清明，那心里的委屈害怕就一股脑都翻出来了，立马咧开嘴巴，“哇”的一声哭了。

　　魏清明刚走来，看见阿蒙被人追，脸立刻黑了，黑得跟蕴着雷电的乌云似的。当下一个箭步蹿过来，一伸手将阿蒙揽到怀里，另一只手里的食盒便劈头盖脸的朝几个狗腿子扔了过去。

　　那食盒里的水煮鱼片，酱汁灌汤包，酸汤肉丝，都是刚从炉子上拿下来的，热气腾腾，还带着炉火炙热的温度，从空中飞过来，端的是雨露均沾，浇得满头满脸，一个也不曾漏掉，烫得那几个人好一阵鬼哭狼嚎。

　　公子追上来，见自己的随从跟差役们躺了一地，顿时大怒，指着魏清明骂道：“好小子，敢来管爷爷的闲事，真是嫌命长了！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话没说完，就见自己的指头“咔嚓”一声崴了过去，整只手仿佛被一种巨大的力道撕扯着一般，五指大张，整个掌心都翻过来了，紧跟着胳膊便以极诡异的姿势扭成了圈儿往怀里弯过去。

　　公子发出了一阵响彻云霄的惨叫，整个人被那道力量拧巴着跪到了地上，身子蜷成一团，眼看得身体越拧越紧，骨架越缩越小，不成个人形了，只能听到骨头筋脉断裂的声音。

　　原本躺在地上打滚的众狗腿，见此情景，吓得连疼都忘了，赶紧爬起来跪好，朝魏清明磕头作揖，直呼“饶命”。

　　公子整个人都拧成了一团，缩得只有球筐大小。

　　魏清明望着那几个狗腿子冷冷说道：“还不赶紧把你们主子抬回去。他现在可是见风就缩。再有一会儿风吹的，就只有拳头大了。”

　　几个人听见魏清明发话，赶紧起来抬着公子跑了。那公子连一声儿哎哟也发不出来了。

　　阿蒙抱着魏清明，有些害怕的喊了声“师父”。魏清明摸了摸阿蒙的头，拉起了她的小胖手，轻声说：“没事儿，咱们走。”

　　俩人没走多远，后面就噔噔噔追上来了一大帮人，为首的是个老头，跑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朝魏清明直招手，嘴里喊着：“等等，等等！”

　　魏清明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们，冷笑一声，问：“干什么？”老头跑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冲魏清明抱拳道：“小犬有眼无珠，得罪了仙长，还望仙长慈悲为怀，千万饶恕这孽障一回。”

　　魏清明冷冷的说：“一千两。”老头赶紧点头，一叠声说：“好，好！”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银票来，正要数呢，就听魏清明又冷冷一声：“现银！”老头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小金条，并两个元宝，看着不够，身旁的人都赶紧掏腰包，七拼八凑，有零有整，凑了一千多两，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魏清明面前。

　　阿蒙看见这情景，眼睛都亮了。

　　魏清明收了钱，又冲那老头冷声说道：“回去吧，你儿子已经好了。只这一次，饶他不死，再敢有下次为非作歹，这辈子都别想伸长了。”

　　老头答应着，千恩万谢的去了。

　　阿蒙跟着魏清明出了玉华镇，走到大山里，找了块儿石头歇脚。魏清明见阿蒙一路上都笑嘻嘻的，笑得脸颊飞红，问她：“笑什么呢，笑傻了都。”

　　阿蒙拉住魏清明的手，扬声说道：“师父，我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魏清明：“什么生财之道？”阿蒙眼睛贼亮贼亮的，带着一脸坏笑，喜滋滋说道：“我们先看准谁家有钱，然后你就去把他家儿子弄病，然后我们再假扮医生，去把他家儿子治好。然后我们就发财了！”

　　魏清明把阿蒙拉到怀里拍了一下，拧着眉毛说道：“阿蒙，你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怎么能为了挣钱做出这种事情来！”

　　阿蒙见魏清明居然生气了，还动手打她，虽然打得不疼吧，但是觉得这打挨得好冤啊，赶紧争辩道：“我刚才漏说了一个字，是有钱的‘坏’人。”

　　魏清明：“坏人也不行。”

　　阿蒙：“为什么呀，收拾坏人不是替天行道吗？”

　　魏清明皱眉道：“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你先看自己的行为对不对。自己立心不正，还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好坏？难道因为你收拾的是坏人，就能否认你做的是坏事了吗？撞到你手里了，你收拾他是他活该。但你要存了坏心，专门去挑人下手，那你也成坏人了。存坏心，做坏事，跟‘义’字压根儿就不沾边儿，还说什么替天行道呢。”

　　阿蒙建见魏清明居然这样说她，生气的皱起了眉毛，嘟起了嘴巴，用力“哼”了一声。

　　魏清明：“哼什么哼，不服气是不是？”

　　阿蒙从包里拿出个梨子开始吃，一边吃一边冲魏清明翻白眼。魏清明看着觉得很好笑，伸手在她头上点了一下，说：“吃梨就吃梨呗，翻什么眼睛啊？”

　　阿蒙举着手里的梨子，冲魏清明呲牙道：“本来是给你留的，现在不给你吃了！”魏清明看了一眼阿蒙手中的梨，笑嘻嘻地说：“不给我吃拉倒，我一会儿到了溪边儿自己去喝水。”

　　阿蒙一听他说得这么可怜，又把啃了一半儿的梨子递给他了，脸上还是气哼哼的小表情，噘着小嘴巴说：“可以让你咬一口。”魏清明也“哼”了一声，挑起眉毛装作不屑的样子，却趁阿蒙不注意，突然一低头，“啊呜”一大口，然后阿蒙的手里就只剩下梨核儿了。

　　魏清明咬了一嘴梨肉，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见阿蒙扔了梨核儿，把手放进了小碎花布包里，还以为阿蒙生气了，要拿东西出来打他呢，赶紧笑着把脸挪开了。结果阿蒙手伸进包里摸了一通，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

　　魏清明嚼着梨肉，又把脸凑了过来，问：“这什么呀？”阿蒙把纸包塞给他：“点心，专门给你留的。”魏清明简直受宠若惊啊，眼睛里都是星光：“天哪，阿蒙你现在越来越懂事了！”阿蒙：“反正是枣泥馅儿的，我也不是很喜欢吃。”

　　魏清明剥开纸包，拿起一枚点心尝了尝，说：“不是枣泥，是莲蓉馅儿的。”

　　“啊？”阿蒙没想到四个点心还是不同馅儿的，赶紧拉住魏清明的手，说：“等会儿，让我尝尝！”把魏清明的手拉到嘴边，上去照着点心大大的咬了一口，觉得很好吃，于是一把抢了过来。又顺手拿起纸包里的两枚点心，一枚咬了一口，见是红豆和五仁的，就很大方地说：“这两个你都拿去吃吧。”

　　魏清明：“……”

　　阿蒙吃完了莲蓉馅儿的点心，魏清明也吃完了红豆馅儿的，见阿蒙盯着他的手瞧，以阿蒙还想吃呢，就把五仁馅儿的点心掰开，说：“给你一半儿。”

　　阿蒙一脸嫌弃地撇过头，说：“我才不吃呢，五仁儿难吃死了！”魏清明：“哪里难吃了，明明很好吃嘛。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五仁儿？”

　　阿蒙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明明花生、瓜子、核桃、冰糖都是很好吃的东西，怎么放到一块儿就这么难吃。还有里面的青红丝，哎哟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嚼都嚼不烂，难吃死了！”

　　魏清明笑着说：“青红丝就是晒干的桔子皮啊，清肺、明目、下火，是好东西呢。你尝尝呗，可能刚开始你不习惯这个味道，但多吃几次就会喜欢了。”说着又把五仁馅儿的点心递了过来。阿蒙赶紧挥起小胖爪，挡住魏清明的手，呲牙道：“我才不吃呢！赶紧拿走。”

　　邵远泽领着一帮兄弟来到荆老大家的聚义堂，见里面已经满满当当都是人了。众人见到邵当家进来，赶紧站起来，纷纷向邵远泽打招呼。

　　邵远泽点着下巴，敷衍地应了几声，走到最里面，在主位上坐下。奎诺达跟赵七等一票兄弟就站在他身后，按着腰上的刀柄，雄赳赳立在那里。

　　荆百川看到小舅子来了，也过来在邵当家右下手坐了，对众人说道：“远泽来了。咱们就开始正题。前几日，大愚江突发洪水，倒灌江城，实乃百年不遇的天灾。不仅咱们商会的码头受灾严重，半城的百姓都受到了侵害，有破家亡屋的，有流离失业的，有叫洪水卷走了家人的，更有受了伤、害了病无钱医治的。实在是可怜。”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应声称是。荆百川朗声说道：“我提议，咱们商会，有钱的捐钱，有力的出力，帮助受灾百姓，共渡难关。”

　　荆老大一说完，底下人就纷纷叫好，鼓掌的鼓掌，点头的点头，应和声此起披伏。邵远泽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朱老六望着邵远泽，露出了一脸小人心计的笑容，对众人说道：“邵当家，那可是咱们江城首屈一指的英雄人物。不光帮派壮大，钱挣得多，人也慷慨仗义。今儿一早，邵当家就独自去太守那里捐了一千五百万两的义款啊。”

　　众人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都跟着纷纷叫好。

　　朱老六又冲邵远泽伸出了大拇指，欠身说道：“您老人家，那可真是龙王爷，真财神哪。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只有跟着吃泥的份儿。您老人家手指头缝里漏点儿星沫子出来，那可比我们在座的加起来，都多了千八百倍不止呢！荆大爷这次的义举，我们这些都是敲边鼓的，您老人家才是撑台柱的，这次善举成不成，可都得看您哪。”

　　邵远泽听了冷笑一声，望着朱老六那张腻死人的笑脸说：“行啊，叫我出钱没问题，但是我也有一个提议。”

　　众人听了，问道：“什么提议。”

　　邵远泽悠悠然端起了眼前的茶杯，一边儿撇茶沫子一边儿缓声说道：“这次捐款，钱我收，帐我管。你们捐的钱，统统交到我这里来，我派了可靠的人，下去采买物品，捐助灾民。收支开销都记好了帐，绝对不乱花一文。诸位若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到我水龙帮来查账。邵某人随时恭候。”

　　众人心道：谁敢去你那儿查账呀？嫌命长了么！本以为来个掏钱，没想到来个捞钱的。

　　这次义捐，除了荆老大这样一心想做义举的，还有些怀了异样心思的，想趁这次赈灾，把手里浸了水的货物出脱出脱，顺便捞些好处贴补一下损失，也只是些小心思罢了。没想到来个狠的，直接一口吞啊。

　　朱老六讪笑道：“这……这有点儿不太合适吧？”

　　邵远泽挑眉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合着叫老子出钱就合适，叫老子管账就不合适了是吧？你们是信不过我呀，还是有什么猫腻怕我知道啊？”

　　朱老六赶紧争辩道：“瞧邵当家这话说的，你的人品谁信不过呀？只不过大家伙都说好了，捐钱的不碰钱，咱商会的人呢都不管账，在江城请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给咱们主持钱款事物。”

　　邵远泽冷笑道：“放眼江城，谁比我德高？你把人叫出来，来我跟前，叫我好好瞧瞧。”

　　众人见邵当家这做派，谁还敢说话。

　　荆百川皱眉道：“远泽，这就是你不对了。大家伙都商量好了，你怎么能一来就坏规矩呢。你只管拿钱就行了，账目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邵远泽把茶杯一顿，冷声说道：“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我怎么不知道啊？合着你们商量事情都不带算我一个的呀，那你们叫我来干什么？合着我这么大一个水龙帮，在你们眼里就是个摆设啊。既然这样，那你们干脆别叫我来了，直接商量好了，派个小厮到我家里说一声，打发我照做就行了，省得你们还得给放个凳子在这儿，多占地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