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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大愚江上 16 ...


  •   邵远泽跟着荆六郎把海岛转了个遍,也没再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山洞,倒是让他们发现了一口净水泉。两个人趴到泉水边儿大喝一气,邵当家又撑开牛皮袋接了满满一口袋。

      这荒岛上有许多肥笨的海鸟,长的呆头呆脑的,许是没见过人的缘故,见邵当家他们两个过来也不知道躲,还只管在泉水边儿走来走去的逮虫儿吃。

      邵当家捡起石块儿,一会儿工夫就打了十来只,剩下的大肥鸟们这才拖着笨笨的身体慢慢地逃走。

      邵当家又削了根树枝开始钻木取火,一边儿钻一边儿说:“真是空入宝山,眼见得聚宝盆金光闪烁,却一文钱也捞不走啊!”

      荆六郎没理他。

      好在邵当家也并不需要外甥应声,美滋滋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自顾自说道:“这万顷海波一口泉,占尽了天时地利,可惜呀,就缺人和。这岛要是敢处在海运航道上,咱爷儿俩后半辈子可什么都不用干了,就守着这口泉,卖水给过往商船,发老财了!一斗水卖他个百八十两,不怕那些肥羊们不给钱!”

      邵当家说到此处,突然笑容一敛,手拍胸口,万分心痛地说道:“可惜啊,这个荒岛,生的这么不是地方,连个人毛都见不着!眼看着大把大把的银子,白白地流到这泥地里,喂这些呆鸟,舅舅的心真是像刀戳一样疼啊!”

      荆六郎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邵当家钻了半天,也没见着火苗,把树枝拿起来端详道:“怎么回事儿,刚才明明一会儿就着了呀,这次怎么钻了这么半天也没冒烟?”

      荆六郎斜了他一眼,接过树枝,在地上画了道引火符,把树枝往符咒上一划,树枝“腾”的一下就着了。荆六郎板着脸将点着的树枝递过去,邵当家欢欢喜喜地接了,直言说 :“还是六郎有办法!”

      邵当家生了火堆,把打到的肥鸟儿捞过来薅毛,见荆六郎抄着袖子坐在一边儿,就招呼他说:“六郎,过来帮舅舅薅鸟毛呀,舅舅一个人忙不过来。”荆六郎皱着眉头坐着不动。

      邵当家:“得,真是指望不上。那先弄一只你吃着,剩下的再慢慢收拾吧。”荆六郎瞪着眼睛,恶声恶气地冲他吼道:“这么多鸟儿得薅到什么时候?你没烧过叫花鸡啊,还薅鸟毛,亏你薅得很干净一样!”

      邵当家听了顿如醍醐灌顶,冲荆六郎笑眯眯地说道:“对哦,这么好的办法我怎么给忘了?还是六郎聪明!”说着忙把十几只大肥鸟开膛洗净,用泉水和泥裹严实了,崴了大捧柴过来,生了好几个火堆,将十几只裹着泥巴的肥鸟儿尽数埋到了火堆里。

      荆六郎坐在一边儿,只觉得身上的红疹痛痒得厉害,只是他从小就是个咬碎了后槽牙也不哭一声的狠倔性子,是故疼得额上都爆出了青筋,头上都渗出了汗珠,也强忍着一声不吭。

      邵远泽从小就习惯了荆六郎的冷脸和没由来的坏脾气,也没发觉异常,还只管专心烤他的叫花鸟,一边儿添柴一边儿说:“也不知道这海岛离益州有多远,咱们得多存点儿口粮再走。要是口粮吃完了还看不见岸,那就只能生吃鱼了。六郎你到时候可别嫌鱼肉腥啊,非常时期,保命最要紧。哎,要是能在回去的途中碰见船就好了。”

      过了两刻钟,邵当家估摸着肉烤熟了,就拿树枝扒拉出来一个,刚用石头砸开土壳儿,肉香味儿就飘了出来。邵当家一边敲着干透的土壳一边儿笑着说:“真香啊。六郎,来,给你袍子脱下来把口粮兜着。”

      荆六郎犹豫了一下,把袍子脱了下来。他刚一脱下袍子,邵当家就看见他身上的红斑红肿一片,大有反复之势,惊得都跳起来了:“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快好了嘛,怎么又重了?”

      跑过去凑近了看,越看越觉得严重,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药都用完了!那什么,舅舅扎了个筏子,就在海精树林那边,咱们现在就过去,等一会儿天黑了星星出来,能识别方向,咱们立刻就走。回到江城,赶紧给你找大夫。”

      荆六郎没吭声,只是浑身紧绷的肌肉都微微颤抖着。

      邵当家也顾不得剥土壳儿了,把那十几只土团子都扒了出来,拿荆六郎的袍子裹了,扎个包袱背到肩上,一手掂着牛皮水袋,一叠声儿地催促道:“走走走,赶紧走,眼见着天都黑了,等咱们过去星星都该出来了。”

      荆六郎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走。邵当家回过头,见荆六郎实在是难受得厉害,手指头蜷成爪子状架在身体两边,知道他是痒得受不了又不敢挠,心里觉得十分愧疚,腆着脸说道:“实在受不了的话,舅舅再帮你把手绑起来吧?”

      荆六郎没好气地瞪着他:“滚!”

      邵当家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话,只好在前面埋头带路。走着走着,就听见后面“哐当”一声,回头一看,竟是荆小郎君摔倒在了地上。邵远泽赶紧扔了包裹跑过去,想把他扶起来,结果一摸到荆六郎的皮肤,才惊觉他整个人竟都是冰冷的,散发着寒气。

      邵当家赶紧把他扶起来托在怀里,发现荆六郎已经陷入了昏迷,嘴唇青紫,浑身哆嗦。慌得邵当家又掐人中又扇脸的,一叠声的喊“六郎”,荆六郎毫无反应。

      荆小郎君这几天连遭重创,一味的透支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虽然被回元丹修复了破损的内脏,终究是伤了元气,又在这幽寒湿冷的泉水边坐了许久,到底是支撑不住了。

      邵当家抱着荆六郎,简直是欲哭无泪。“天哪,这可怎么办呢?”

      天很快就黑了。乌云蔽空,天黑得就像泼墨一样,连一丝星光也不见。此时岛上偏又刮起了大风。呼啸的风带着海上冰冷的水汽,直欲钻到人的骨头缝里。

      邵当家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月黑风高,不辨方向的夜里带着昏迷不醒的荆六郎往海里去,只好找了处勉强能避风的山石旮旯,带着荆六郎躲了进去。把六郎搂在怀里圈在里面,拿自己的脊背去挡风,可是又能挡住多少?

      邵远泽自己冻得跟猴儿似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感觉着怀里的人身体越来越凉、抖得越来越厉害,心下慌乱不已。心急如焚时,又想起来张天师说的不让他寻仇的话,悔得肠子都青了,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刮子,恶狠狠地骂道:

      “不让你寻仇你偏要来,就你横是不是!你属螃蟹的是吧?十二生肖都容不下你了!你以为这天底下都是你邵家的地盘,天下的人都是好捏的软柿饼,听了你的名号就腿软心惊,由着你耍横是吧?这回你可威风到底了吧!”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可惜荆六郎并没有因为他的悔恨愧疚自责伤心就好起来,到了后半夜,反而又发起高热来,身体烧得跟炭盆似的,烫的吓人,嘴唇上都燎起了干皮。

      在这荒岛上,无医无药,只能硬抗。幸亏装了一皮囊的泉水过来,到现在还是冰凉冰凉的。邵远泽撕了一截裤腿下来,拿布浸湿了水,给荆六郎擦着降温。一整夜也不敢合眼,心急如焚,偏又无可奈何,整个人都快熬不行了,挨到天亮,牛皮袋中的水也用完了。

      好在荆六郎的高热看着像是下去了。邵当家心下稍稍放松了一点,把还在昏睡中的荆小郎君放到地上,拿着牛皮袋又往泉边儿灌水去了。因为担心荆小郎君,一路上都是跑着去跑着回来的。

      可谁知道,意外还是发生了。邵当家刚取水回来,远远地就看见一条翠绿翠绿的蛇正从荆小郎君身边爬走,吐着鲜红的信子,眼中闪着幽光,闲庭信步一般游曳在草丛里。荆小郎君的胳膊上,两个鲜红的血洞触目惊心。

      邵远泽这辈子都没这么抓狂过,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逆流,整个人都要疯了,冲过去一脚把蛇脑袋踩了个稀巴烂。慌乱中把牛皮袋往旁边一扔,上去紧紧攥着荆小郎君的胳膊,掐着伤口使劲儿拧,眼见得挤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便知道这蛇是有毒的。

      邵当家一时也顾不得伤心难过,赶紧一口咬住了荆小郎君胳膊上的伤口,拼命的往外吸,直到吸出的血是红色的,才丢开了手。

      这下子,邵当家是说什么也不敢再等了。直接把荆小郎君从地上捞起来背到背上,嘴里叼着装满了口粮的包裹,一手夹着盛满了泉水的牛皮袋,一手托着荆小郎君,往搁着木筏子的海精树林一路狂奔。一边儿跑,一边儿那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滚落下来。

      邵当家跑到海精树林时,却发现自己扎的木筏子不见了。原来搁筏子的地方,只剩一堆木头茬子扔在地上,里面还夹杂着自己割成长条用来扎筏子的上衣布料。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蹲在这堆木头茬子旁边捡木枝,听见声音扭头脸儿来,望见他们两人,“哎呀”一声站了起来。这小姑娘梳了一条油光发亮的大粗辫子,穿了一件松垮垮的丝绸中衣,长得白白嫩嫩的,眼睛下面有几颗麻子,圆乎乎的脸看起来很讨喜。

      邵大当家看见自己辛辛苦苦扎起来的木筏子碎成了一堆废柴,只觉得最后一点希望都轰然破灭了,一时间难以置信,整个人精神都恍惚了起来,嘴里叼着的包裹“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姑娘,发癔症似的问:“你在干什么?”

      小姑娘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用清亮亮的声音回答道:“拾柴呀!”

      邵当家一听,泪都下来了,身体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哆哆嗦嗦的问:“你拾柴就拾柴,拆我筏子干什么?”

      “啊?这筏子是你的呀?”小姑娘一听脸都红了,似乎很不好意思,低着头拿手拧着衣角,蚊子哼哼似的小声说道:“我看这木头都被太阳晒干了,拿去烧柴刚刚好,就让师父把它拆了。”

      “刚刚好?”邵当家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望着小女孩儿,用充满绝望的声音说道:“就因为你觉得拿它烧柴刚刚好,就把我辛辛苦苦扎成的筏子拆了?现在你叫我拿什么去救六郎的命啊?你不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碰吗?你觉得好用就能随便拆别人的筏子拿去烧柴是吧?你还是人吗,还有人性吗?”

      阿蒙见这个雪团儿似的少年居然这样说她,觉得有点生气,抬起头来准备怼几句回去,但是看到少年布满血丝、凝满泪水的红眼睛,又觉得理亏胆怯得很,哼了一声,眼睛开始四处乱瞟,小声嘟囔道:“谁让你不把自己的筏子收好,扔在这里,我以为是没人要的。”

      “没人要?”邵当家气得浑身发抖,泪水扑刷刷往下掉,越说话越大声,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了:“谁能把筏子随身带着?你能吗?啊?你的意思是,这么大个木头筏子我得抗在肩上随身带着,才能算是我的,是吧?!”

      阿蒙本来就理亏,未开言先胆怯三分,又见这少年凶得很,得理不饶狐,冲她大吼大叫的,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就见树林深处一阵尘土飞扬,虎腾腾蹿出个人来,边跑边喊:“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阿蒙,没伤着吧?”

      邵远泽抬眼一看,跑过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赤着上身,露着一身横练的腱子肉,杀气腾腾。这男子跑到近前,一把搂住小女孩儿将她护到怀里,急吼吼地问道:“阿蒙,怎么了?是不是这两个小兔崽子欺负你?”

      阿蒙见魏清明出来了,顿时觉得有了依仗,胆气猛涨,立刻停止了哭泣,指着邵远泽对魏清明说:“师父,这个人说咱们弄坏的木头筏子是他的。”

      魏清明听了,知道自己踩烂的是这个少年扎的筏子,如今人家寻上门儿了,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身面对着少年说道:“不就一个木筏子吗,赔你一个就是了。至于急成这样嘛,看把我家阿蒙吓的。”

      阿蒙冲雪团儿般的少年皱了皱鼻子,哼道:“就是。”说完跑到魏清明身后躲了起来。

      “赔?你拿什么赔?”邵远泽气得都快升天了,要不是背着荆六郎,真想扑上去把这家伙狠捶一顿,瞪着眼恶狠狠地冲男子吼道:“你个光脊梁赤膀子的穷汉,身上有根绳儿没有?还赔我的筏子,你拿什么赔!”

      魏清明:“你说别人的时候能不能先看看自己?你以为纹了一身的刺青就能当衣服使了是吧?”

      邵远泽气得都没感情波动了,连胸腔都不带起伏了,只冷冷地盯着他说道:“你不是要赔我筏子吗?现在就给我扎去。一刻钟内扎不出来,小心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魏清明嗤笑一声,打量着满身煞气的少年,“啧”了一声,说:“哎哟,现在这凡人界的小孩儿,可真是凶残。”

      正在这时,躲在他身后的阿蒙按出头来,眼睛亮亮的望着少年,对魏清明说道:“师父,他背上的那个人好像死了诶。魂儿都在边儿上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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