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浅斟一盏

63、大愚江上 15

　　司命大人得了宝盒，回到御龙殿的地宫里，径直向大殿内的飞鸾镜走去。飞鸾镜纯铜打造，有一人多高，在幽暗的地宫里，像一轮皎洁的明月，幽幽地散发着微茫。

　　司命大人走到铜镜前，没有丝毫停留，直接走了进去。一脚踏入镜中，便迈进了天帝的御书房内。天帝书房内，也设立着一面铜镜，与地宫内的那面飞鸾镜一般无二。司命大人从镜中走出，看隔间内寂然无人，料想天帝应该是在外面看书，便拂开纱帐走了出去。

　　天帝果然坐在御案后面，只是并没有看书，而是斜倚在靠椅中，手里正拿着一枚金刚石磨成的手把件儿把玩。他的身边侍立着一位神官。那位神官眉眼清雅，温良如玉，右眉间还藏着一粒朱砂痣，此时正静静侍立在天帝身侧，望见司命大人出来，赶紧后退一步，举手行礼，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司命大人扫了那名神官一眼，恭敬地跪到地上，对坐在桌子后面的天帝行礼道：“参见陛下。”

　　天帝抬眸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司命大人，转头对神官说道：“子良，你先下去吧。”神官领诺，躬身退下。

　　那名神官一走，司命大人便笑嘻嘻地站了起来，把抱在怀里的两枚盒子放到了天帝的案桌上，并将其中一枚较小的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那枚流光四溢的妖丹。

　　司命大人微笑着说道：“这是雪狮王的妖丹，还有君后娘娘的宝盒。当初雪狮王逃走的时候，用炙焰刀与鹞鹰换了这只宝盒，如今刀在鹞鹰那里。诛魔之战后，鹞鹰曾经在桃花林出现过一次，触动了桃林的禁制。阵法开启，惊动了天兵前往巡视，与那魔障在桃花林展开了一场激斗，被他逃走了。自那之后，鹞鹰就隐匿不见了。”

　　天帝听了不做评价，只是语气淡淡的吩咐道：“找到他。”

　　司命大人恭敬地答道：“是。”

　　天帝又扫了眼那只雕着花卉的桃木盒，问：“盒子里面装的什么？”

　　司命大人抿了抿嘴唇，眼波微动，小心地窥着天帝的脸色，轻声说道：“是伯渔公子写给瑶姬公主的情诗。”

　　天帝转着金刚石把件儿的手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收回了打量盒子的目光。

　　天帝生气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然而司命大人知道，他的眉宇间越是平静，心底压抑的怒火便越是强烈。

　　当初他为了与魔君签订盟约，强行拆破了女儿的姻缘，不顾她的哭求哀告，将瑶姬公主嫁到了魔域，以至于夫妻反目，父女成仇。诛魔之战时，又亲自下令杀死了女儿的丈夫与孩子。瑶姬公主的痛苦和仇恨，他作为父亲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但是，他不得不那么做。在那个群魔四起，寰宇动荡的时代，他作为六界之主，必须用最铁血的手腕，最有力的强拳，使这动乱尽快的平定下来。

　　神族历来孕育子嗣艰难，每一位神的生命都何其宝贵，但在那一场神魔大战中，陨落的神祇就有三十二位之多。神族经受不起这样的冲击，必须用最小的牺牲，换取喘息和反扑的机会。这牺牲，便落到了他的女儿身上。

　　天帝心中的怒火，也并不是仅仅来自于父亲对女儿的愧疚，更多的是作为主君的屈辱和仇恨。在神族式微时，他作为天界最高的统治者，最强的武神，却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与那些肮脏卑贱的魔族签订盟约。

　　为了盟约的顺利达成，甚至要把自己当作掌上明珠的公主们，像贱价抛售的货品一样，摆在魔君的面前任他挑选。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混账的东西，狂妄的小子，用充满戏谑的眼神，将三位公主的画像，从头到脚的审来度去。

　　每一眼，都像炮烙一样烙印在他的心头，留下了永远也不能磨灭的屈辱伤痕。

　　末了，那个低贱的魔族，居然挂着一脸轻佻的痞笑对他说：“我要脸上带着一道红痕的那一个。”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朕的瑶姬已经有了心怡的道侣，魔君在这三个未曾出嫁的公主里面挑一个吧，她们的美貌和贤德，亦堪侍奉主君。”

　　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冷笑一声，盯着他说：“我就要那一个，你看着办吧。”

　　你看着办吧。

　　天帝几乎要将拳头都捏碎了。但还是一脸平静的说：“好。”

　　那一天带给他的耻辱，即使后来将魔域血洗清剿，将那些肮脏的魔族屠戮殆尽，都无法洗刷。

　　付敬之走过去抱着天帝的胳膊，推开天帝的手坐到了他的腿上，软软的一偎，头贴在了他的肩膀上，并顺势拉住天帝的右手，轻轻地分开了天帝握在一起的手指。那枚金刚石琢成的把件儿早已被碾成了粉末。

　　司命大人掏出锦帕，轻轻地擦掉了沾在天帝指上的粉末。天帝抽回右手，紧紧的抱住了他。

　　司命大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依偎在天帝的怀中，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任天帝的手抚摸着他的头。殿内寂静许久，没有语声，只有明烛燃爆了蕊花儿，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过了好久，付敬之抬头轻轻地蹭了蹭天帝的下巴，见他没有让自己继续安静下去的意思，便轻声说道：“陛下，这个书简内设有一触既毁的机关。瑶姬公主可能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天帝仍是语气淡然的说：“你去办吧。有了结果告诉朕。”

　　付敬之听出他已经散去了心中的怒火，便又拿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甜甜地应声，说：“好。”

　　天帝伸手捡起一枚玉盘中的荔枝，仍是环抱着司命大人，剥开了果壳，将莹白的果肉递到了他的唇边。司命大人坐起身子，握着天帝的手，将果肉又推到了他的面前，柔声说道：“陛下先吃。”

　　天帝的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复又将荔枝递到司命大人的唇边，眼神柔软的看着他：“给你吃的。”司命大人推拒着天帝的手，偏过头去躲开，嚷道：“不行，我怕你拿我试毒。”

　　天帝登时大笑起来，笑得指尖的果肉都掉到了地上。司命大人见天帝开心了，也跟着绽开了明丽的笑容，拿出锦帕来将残留在天帝指尖的果汁擦拭干净，又拿起一枚荔枝剥开，递到天帝唇边。

　　天帝张开嘴巴咬住了果肉，也顺势咬住了司命大人的手指，将那两根柔嫩的手指咬在齿间轻轻的研磨着。

　　司命大人见手指被咬着不放，嘟起了红唇，望着天帝说道：“陛下我给您讲个笑话吧。”

　　天帝放开了司命大人的手指，嚼碎了果肉吞下去，含着果核，笑着对他说：“再敢讲狗咬人那个小心朕揍你。”司命大人见天帝吃完了荔枝，便摊开手掌把手心递到天帝的唇边，等着他把果核吐出来，却被天帝一把拉住手掌按了下去。天帝扭过头吐出了果核，抬手捏了捏司命大人软软的脸颊，说：“你不用做这种事。”

　　司命大人搂住了天帝的脖子，娇声说道：“人家想讨好你嘛。”天帝：“哦？”司命大人瞪着亮亮的眼睛，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毕竟是陛下嚼过的果核，沾了帝王之气的，人家要拿回去种起来。要是长出了荔枝树，那可是祥瑞呀！”天帝叫他逗笑了。

　　司命大人也笑了，软软地依偎上来说道：“可惜人家那儿少一只铜胎掐丝蓝釉彩花的珐琅小盆儿来培育幼苗。”

　　天帝掐着他的下颔摇了摇：“眼睛怎么这么尖，朕搁在格子最顶上都能叫你瞧见？”

　　司命大人挣脱了天帝的手指，得意道：“天赋异禀嘛。人家的眼睛，天生就是用来搜集这世上最美的宝物。这六界中的美色，哪个能躲过人家的眼睛？”说着便捧着天帝的脸，将一双春水盈盈的大眼睛贴过来盯着陛下使劲儿瞧。

　　天帝看着司命大人眼中的自己，抬手拍了他一下：“一天到晚就知道瞎闹。”司命大人整个趴到了天帝的肩上，娇声说道：“给不给嘛，不给就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走。”

　　天帝：“拿去吧，本来就是给你的。”司命大人一听高兴了，抱着天帝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欢喜道：“谢谢陛下。”天帝略带无奈地说：“不过一只珐琅小盆儿，什么贵重东西，值得高兴成这个样子？”

　　司命大人：“那还不是因为人家穷嘛，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是好的。”

　　天帝：“穷？别叫朕翻出你的小金库来。”

　　司命大人拧着身子撒娇道：“哎呀，那都是人家省吃俭用，从牙缝里面省下来的呀，才一点点家当。”

　　天帝伸手掐着司命大人的脸颊，迫使他张开嘴巴，笑着说：“来，叫朕瞧瞧这得是多宽的牙缝。”

　　司命大人打开天帝的手，哼了一声，拿起一枚荔枝剥开自己吃了起来。天帝望着他笑道：“不用朕给你嚼核儿了？”

　　司命大人翻了翻眼珠，十分白眼儿狼的说道：“东西到手了，不用撒饵了。”

　　天帝一把托住司命大人的后脑将他扳了过来，咬住他的唇，把舌头顶进去一通搅缠，将甜丝丝的果肉连核儿卷了出来。“说让朕帮你嚼的。敢反悔？”

　　司命大人看着陛下又贴过来的嘴唇，扭了扭头，发现后脑卡在天帝的手中无法挣脱，忙用手推着他的脸颊，说：“你要是敢再把果核儿过给我，我就生气了！”

　　天帝抓着司命大人的手腕，将他的两只胳膊攥在手里按了下去：“生气了怎么样呢？”

　　司命大人的眼睛里浮起了气愤愤的光，看起来十分可怜。“生气了，以后都不来你这儿了。”

　　天帝笑了：“没事儿，朕去你那儿。你的枕褥可比朕的软多了，还绣着花呢。”

　　司命大人看着天帝的嘴唇越贴越近，却动弹不得，只好一脸委屈的放弃了挣扎。谁知天帝只是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就将他放开了，扭头吐出果核，说：“不欺负你了。”言罢又要吻他。

　　司命大人看了看御案上的荔枝核儿，转了转眼珠，伸手抵住天帝贴过来的唇，说：“我怀疑刚才的荔枝有两个核儿，你张开嘴巴让我看看。”

　　天帝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小东西越来越放肆了，满口‘你’‘我’，还敢拒绝朕。”司命大人摩着天帝的嘴唇，眼神变得滚烫起来：“偏要说‘你’，不仅说‘你’，还要叫你‘老奴’。”

　　天帝捏住了他的手，声音带了些喑哑：“叫一次罚钱五百文。”

　　司命大人可怜巴巴地怂了：“人家没有钱。”

　　天帝握着他的手在掌心摩挲，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没钱怎么办？”司命大人攀着天帝的肩膀，起身跨坐在他的腰间，美目中溢出了妩媚的眼波：“那要不人家留下来以身抵债。”天帝搂住了他的腰：“你是来抵债的嘛，你是来收债的吧。钱一文没见着，朕的寝宫都快叫你搬空了。”

　　司命大人顿时笑软了，趴在他的胸口，喘吁吁地说：“那就等着人家种荔枝卖了钱，再交过来。”天帝吻着他的额头：“到时候不止五百文了啊，利滚利，你自己算。”

　　司命大人仰起脸，闭着眼睛，将软软的嘴唇凑了上去：“怕什么，一颗荔枝卖十万两，交了罚款还能有很多剩余呢。”

　　天帝咬着他的嘴唇，含糊的说道：“谁会花十万两买你的荔枝？”司命大人坐直身体，睁开眼睛，抱着天帝的脖子，娇滴滴的说：“陛下买荔枝吗？不仅能自己吃，还能拿去打赏宫人呢。”

　　天帝：“不买。”

　　司命大人轻轻地晃着他的肩膀，娇声说道：“陛下买吧，可甜了。”天帝：“有多甜？”司命大人一把抱住他吻了上去，柔软的小舌带着荔枝水润的甜意，将他的嘴唇细细的舔了个遍。“大概就是这么甜，陛下买吗？”

　　天帝舔了舔嘴唇：“买。”

　　司命大人眉眼弯弯地笑道：“那我以后可以随便叫了啊，反正这钱是无论如何也扣不完了。”天帝掐了他一把：“别急着得意，万一你到时候是种不出来怎么办？”司命大人咬着他的耳垂：“那就去买一棵长的好的荔枝树，挂满了果子的那种，回来栽到盆儿里，说是我种的。”

　　天帝：“小东西，不仅赖账，还要欺君哪。”司命大人继续咬耳垂：“陛下看不出来就不算欺君。”天帝：“朕为什么会看不出来？你的小把戏还能骗过朕的眼睛？”

　　司命大人坐起来，伸手挡住了天帝的眼睛：“能。因为爱欲令人目盲。”天帝一把拉开了他的手，就见司命大人笑嘻嘻的说：“奴婢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子呢，每次看见陛下的时候眼睛就瞎了。”

　　天帝一把将他按在了桌子上，司命大人抬脚抵住他的肩膀，推拒道：“哎呀，桌子硌着人家了。”天帝：“没办法，今儿就在这儿吧，朕看不见回寝宫的路了。”

　　炽牙回到紫悦神府的时候，发现洞府里张灯结彩，装饰得跟过节一样。

　　四面珠玑悬石壁，满堂绮绣作烟霞。琉璃灯，翡翠盏，水晶凝来月魄寒。织锦屏，流苏帐，绫罗裁就葳蕤光。听风铃倒挂金钩，满堂红斜举银台。堂下桌几陈列，只待客来豪饮。场中锦毯铺就，专候美人歌舞。

　　炽牙从前在山阳郡时，也是一味的骄奢淫逸，享不尽人间富贵，山洞里装饰得金碧辉煌，吃穿用度皆是世间少有的奇珍。自来到紫悦神府后，一来这原是安置紫悦神弓的府库，并没有什么装饰，二来新历大难，也无心去收拾，石桌石椅的就这么住着了。

　　没想到此去两日不回来，黑三儿居然把洞府拾掇得这般齐整，很有几分从前钟鸣鼎食的模样。

　　炽牙回到身体里，活动了一下脖子，懒懒地向他的宝座走去。走到近前，就见他的石座，镶上了黄金雕花的枕臂，铺上了厚厚的坐毯靠垫。罗纹织彩，黑红相间，看起来非常的大气，又不失精美。

　　炽牙走过去斜躺到石座上，腿翘到了面前的红木桌案上。红木桌上一堆金银器皿，摆放着果品点心。

　　炽牙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右眼便生出了湛湛蓝光。他看到，阿月居然出现在他刚刚离开的海岛上，就站在那个雪团儿般的少年扎成的木筏子旁边，梳着个麻花长辫儿，穿着件又宽又大的月白绸衫，盯着木筏子看了一会儿，扭过头招了招手，济日格赤着膀子就出来了。

　　阿月笑嘻嘻的指着木筏子不知说了些什么，济日格上去两脚就把木筏子踩了个稀烂，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捡了些树枝，抱着往树林里走了。

　　炽牙气得几乎要吐血了，早知道他们两个会跑到这个小岛上，说什么也不走！真是一步晚，步步晚；一步错，步步错！谁能想到，见面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偏被自己这样生生错过了。

　　济日格走着走着，突然一回头，凌厉的目光又向他看来。炽牙见又被发现，赶紧收了法力，小声骂道：“这混蛋，防备心这么强。让旁人看两眼会死吗？我看自己老婆，还搞得跟做贼一样，想多看两眼都不行。”

　　炽牙心中烦闷，坐起来，从盘子里抓了只苹果啃了起来。没啃两下，就看见黑三儿抗着两只梨花木的柜子走进来，两个肩膀上一边儿一个，挡着脸也没看见他，径直往里面走了。

　　炽牙起来跟着他，见黑三儿把柜子抗到自己卧室里，一边儿一个放好。黑三儿放好了柜子，站起来立在屋子中央打量一番，觉得不美，又把柜子移了一只过来，两个摆到一块儿。然后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满意的点了点头。

　　整个屋子里铺锦饰花，飘红挂粉，收拾的跟个千金小姐的闺房一样。

　　炽牙立在他身后喊了声：“喂！”黑三儿吓一跳，扭过头来见是炽牙回来了，一脸惊喜的说道：“少主你回来了！”炽牙瞪着眼睛说：“你干嘛呢？把我屋子弄成这样？”

　　黑三儿满面笑容地说道：“这不是夫人要来了吗？赶紧把家里收拾收拾，看着喜庆。这都是现下最流行的家具款式，怎么样，看着不错吧 ？”

　　炽牙皱眉道：“怎么不把最大的那间给夫人收拾出来，叫她住我这间呢？我这间屋子光线太暗了，出门儿就是剑池，夫人出去玩儿不小心掉里怎么办？”

　　黑三儿在衣服上搓了搓手，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什么‘你的’‘我的’？听你这意思，夫人接过来不给你一块儿睡是怎么着？你这间在最里面，用来休息正好，清净。再说了，回头要是采买了奴婢丫鬟来伺候夫人，难不成叫夫人住前头，她们住后头？谁给谁看门儿啊？

　　“等会儿我就把剑池里的兵器全挪走，搁到前边儿那个屋里。把这个池子打扫一下，引道温泉水过来，好叫夫人洗澡。再给这外面儿开个小门儿，直通后山。到时候，夫人起床了就能去后山赏花。一出门儿，天大地大，豁然开朗。

　　“屋子里光线暗点儿怕什么啦，弄俩夜明珠来搁屋里，又能照亮，又有意境。想多会儿睡就多会儿睡，也不怕阳光刺眼睛。”

　　炽牙听了脸上浮起由衷的笑容：“老黑，还是你想的周到。”

　　黑三儿：“嘿嘿，伺候人是咱的老本行嘛。夫人呢？还在前面吗？我去打点水来给夫人洗漱。”

　　炽牙一听就泄气了 ，走过去往那张铺着厚厚锦褥的大床上一扑，有气无力的说道：“没接来。”

　　黑三儿：“怎么回事？夫人不愿意来？”

　　炽牙把脑袋往被褥里拱了拱，懊恼道：“别提了，压根儿就没见着她。”说着在床上翻了个身，一脸懊丧地说道：“黑三儿，你说，有些事，是不是开头错过了，然后就会一直错过。

　　“无论你怎么努力，怎么拼命，总就是差那么一点儿，让你看得见也追不到，追上了也还是会溜走。错过了，就不是你的了。再钻营也不济事，再心痛也没有用。她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可等你真的伸出手的时候，却发现，就算伸断了胳膊也够不着。”

　　黑三儿叫炽牙这一番话说的，两条眉毛都快拧成一根绳儿了：“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没见着还不赶紧去找，跑回来唉声叹气的，学才子佳人唱戏呢，没愁偏整出点儿愁来？怎么着，要不要再给你整壶小酒，拿点儿姜片来，等会挤不出眼泪的时候往眼上擦擦？”

　　炽牙听了大笑起来，翻身坐起，说：“你说的对，媳妇儿还没见着呢，我在这儿酸什么呢？我再接着找她去。”说着从床上跳下来，抬脚准备出去。

　　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梨花木大床，冲黑三儿说道：“对了，这床不好看，得换换。你给我拿纸笔来，我画一张，你叫人照着打去。”

　　黑三儿取了纸笔过来，炽牙把纸铺在桌上，十分用心地画了一精美的公主床。画完看了看，觉得很满意，将画纸递给黑三儿，吩咐道：“床身用黄金打啊，上面装饰的宝石我记不清了，你自己看着镶几颗就行了。动作麻利点儿，最好在我把阿月接回来之前就能把床打好。”

　　黑三儿捧着画纸咂舌道：“这得多少金子啊？”炽牙：“怕什么，凡人界的黄金又不贵，洞府里不是还有好多灵石吗，拿去换些来。”

　　黑三儿拿眼瞪着炽牙：“少主，你不修炼了？”炽牙翻了翻眼珠，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要换多少啊，拿两颗灵石就够了。”黑三儿听了皱眉道：“那才能换多少啊，打出来的床也忒小了吧。”

　　炽牙：“本来就不用多大，就这么大就行。”说着两手伸开，给黑三儿比了个长、宽出来。

　　黑三儿在心里揣度了一下这床的容量，抬眼望着炽牙：“就夫人一个人睡吗？你不睡了？”

　　炽牙抛过来一个“怎么会”的眼神，笑嘻嘻地说：“我们俩一块儿睡。”

　　黑三儿一脸嫌弃的说道：“这也忒小家子气了！还俩人一块儿睡呢，我看你自己躺下也就勉强能伸开腿吧。晚上睡觉的时候敢翻身吗，翻一下都掉地上了。还叫夫人跟你一块儿睡呢，夫人睡哪儿呀？”

　　炽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都闪出了亮晶晶的星光，露出一脸花痴的笑容：“你懂什么呀？床小有床小的好处。到时候，阿月没地方睡，只好躺到我的怀里来。嘿嘿嘿。”

　　黑三儿立刻泼冷水：“你不要想得太美。到时候夫人见床这么小，觉得你不舍得花钱，生气了，把你撵到地上睡，看你还笑嘞。”

　　炽牙“嘁”了一声，呲牙道：“睡地上就睡地上呗，我乐意。你赶紧去，抓紧时间打出来，我说话可就回来了。还有，赶紧把剑池里的武器都挪走，给这门口扔着多吓人哪，回头我老婆来了连路都不敢走了。”

　　黑三儿翻着白眼儿走了。

　　炽牙出得屋门，从剑池里捞出一柄短剑，挂在腰间，又一道烟儿奔着浑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