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浅斟一盏

6、山脚客栈 2

　　魏道士气愤地瞪了阿蒙一眼，扯过被子翻身就睡。

　　阿蒙扑上去捏他的鼻子：“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捣乱了。你接着讲吧，你讲的可好了，我保证不插话了。”

　　魏清明往被子里一拱，窝在里面就是不出声，阿蒙就咬着他领子把他往外拽。拽了半天也没拽动。

　　阿蒙决定先歇一会儿，等会儿要是魏清明再不出来，自己就悄悄地去包袱里翻干粮吃。今天顾大嫂还塞给他两个煮熟的鸡蛋呢，别以为自己在葫芦里看不见就不知道了，假模假样推拒的声音那么大，真当别个聋不成？

　　阿蒙正在计算魏清明听到声音起来追打自己的时间以及自己立刻逃窜顺便将鸡蛋剥开吞食下肚的速度，就听得屋外传来一阵诡异的悉索声，仿佛有人压着脚步拈着衣衫缓缓靠近。

　　魏清明顿时从被子卷儿里钻出来，一人一狐紧张地仰着脸儿，瞪着眼睛盯着门窗。不一会儿，一只迷香从窗缝里探进头来，青烟袅袅，异香扑鼻，一人一狐顿时抓狂：我去！黑店！

　　须臾，外面响起一个声音，疑似是倒水的伙计：“掌柜，差不多了吧，我进去看看？”另一个声音说：“去吧。”听声音正是开门的那个黑脸大汉。

　　小伙计一推开门，突然眼一晕，脚一软，差点直栽下去！只见屋内便是万丈悬崖，黑山绿树，深不见底。此刻屋外，月黑风高，繁星璀璨；屋内却青天白日，赤焰炎炎。

　　伙计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便顺着门框瘫软了下去。

　　黑脸大汉抓起他往旁边一扔，抄起门边儿的水盆便砸了进去：“小样儿，还会障眼法！”

　　正端坐在床上掐诀念咒的魏道士猝不及防，不幸中招，从床上狼狈栽下，屋内顿时恢复了原样。

　　黑脸大汉走进屋内抓起魏道士跟拎小鸡似的揪在手里“嘎巴”一拧，就丢给了门边儿的伙计。魏清明连喊一声都没得就歇菜了。

　　阿蒙赶紧仰起人畜无害的狐狸脸，装懵懂。黑脸大汉捏住阿蒙的后颈子，拎在手里晃了晃：“这小狐妖还有几分道行，带走！”

　　昏暗的地窖中，阿蒙蹲在笼子里，瞪着一旁被绑的跟粽子似的魏道士，“呸，呸”的吐口水：“还铁口神算呢，还宇宙万物呢，装的跟真的似的！你怎么没算出来自个儿有今天呢？”

　　魏道士脸红道：“瞎说，我早就算出这是一家黑店。”阿蒙：“算出来还来住？是那个大黑脸儿的按摩手法太舒服，你皮痒了赶紧凑上来让人给疏络疏络？”魏道士觍颜道：“我这是以实际行动告诉你，别老吵着住客栈，又贵又危险。找个村子投宿多好，管吃管住不要钱，还安全。”

　　阿蒙：“别扯那没用的，你赶紧把我弄出去。这笼子上刻满了符咒，我蹲在里面跟挨着滚雷似的动也不敢动。你们崂山派有教这种把人从笼子里弄出来的法术吗？”

　　魏道士：“说什么呢？能没有嘛？逃脱术可是我们崂山派的启蒙法术，就跟问御厨会不会切葱一样，寒碜人呢么。我刚入师门师父就扔给我一本儿让我背了仨月呢。”

　　阿蒙：“太好了，那你赶紧把我弄出去吧。”

　　魏道士：“可惜启蒙术我没学好，都怪当时年少无知，那本书让我撕了叠青蛙了。”

　　阿蒙大怒：“你哪个不去死？”

　　魏道士：“别着急，术数相通，换个别的也能救你。看我召唤术！”说完盯着案板上的菜刀，催动意念，轻吟口诀：“万物有灵，行随意动，遵我召唤，斩！”

　　只见那把菜刀“噌”地飞至半空中，寒光一闪，“唰”的一下从魏道士背后削了下去。刀身砌在地上，刀把儿还震的嗡嗡响。

　　阿蒙看的心惊胆战：“这一下剌得也太狠了吧，你手指头还在吗？”魏道士甩甩手站起来笑道：“那当然，力道拿捏的刚刚好。”说完把绳子从身上撸下来往地上一丢。

　　他一转身阿蒙就看到，魏道士背后的衣服被划破了，露出白花花好大一片脊肉。

　　阿蒙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要告诉他的好。

　　魏道士走过来准备将阿蒙放出来，手刚碰到笼子便怪叫一声跳开了。阿蒙望着魏道士手上两道灼烧的白烟诧异道：“不会你也是妖怪吧？”魏道士跳着脚骂道：“这帮孙子，居然连……都有，到底什么来头！”

　　阿蒙没听见魏道士骂的什么，正想细问，这时，地窖的门突然开了，黑脸大汉带着伙计走进来：“直娘贼，老子防着你呢！别以为会些三脚猫的道法就敢在爷爷的地盘上撒野，这笼子上刻的是大圣雷音侞耶禁咒，管你是人是鬼，敢碰一下，烫烂你的狗爪子！”

　　说着一拳将魏道士打了个大马趴，提起装阿蒙的笼子，指着魏道士对伙计说：“我往公子那儿去一趟，你把这家伙捆了押到黑石场去，提放他会些三脚猫的法术，但凡有不对劲儿就拿黑狗血泼他。他若老实便罢，若不老实，直接切吧切吧剁了。”

　　魏道士谄笑着凑过来：“这位大哥，实不相瞒，小弟我修习搬移术多年，千里之外盗人钱财如探囊取物。你们开黑店不也是为钱吗，不如我留下来帮你们挣钱你把阿蒙还给我怎样？”黑脸大汉一个鞋底拍过来：“滑头贼！认准了庙门儿再献猪头，爷爷我不吃你那一套。”

　　阿蒙被黑脸大汉提拉着在黑夜中转啊转，顺着盘山小路一直往前，深山里夜色如魅，怪影团团，间或有一两声凄厉的虫鸣。阿蒙在夜风中冷得直打哆嗦。

　　这时，只见两个身着皂衣的人从对面走过来，黑脸大汉立刻停下来打招呼：“二位巡山辛苦！”两人停下来笑嘻嘻地问：“黑三儿，你又得了什么宝贝来孝敬？”黑三儿嘿嘿一笑：“没有什么，捉了只小狐妖给公子玩儿。”

　　在盘山小路的尽头，一处灯火通明的山洞里，阿蒙终于见到了所谓的公子。只见这公子年纪也不大，一身锦衣华服，斜坐在高台之上的石椅中，灯影明灭之下看不太清楚长相，但周身镶金坠玉的直欲闪瞎人的眼睛，想来也是位翩翩贵公子。

　　黑脸大汉站在台阶下毕恭毕敬的弯着腰，笑得一脸谄媚：“这几日店里生意冷清，没什么进项，怠慢了公子爷的吩咐，小的惶恐之至。可巧今日抓了只小狐妖，很有几分机灵模样，小人便特特儿的拿来给公子解闷儿。”说着打开了笼子，把阿蒙给倒了出来。

　　阿蒙就地一滚，仰起“机灵”的狐狸脸儿，望着那个淹没在珠光宝气里的公子，讨好的笑了笑。

　　谁知公子不看还好，一看大怒，三两步蹿下来一脚将那黑脸大汉踢出丈外，骂道：“这种货色也敢拿来孝敬我，想死不想活？”

　　阿蒙正想着“想死”跟“不想活”是两个选择只不过结局一致呢还是一个选择说两遍加重语气呢，就被极有眼色的侍从掂着尾巴扔出了洞外。

　　被扔出来的阿蒙自尊心大受伤害，灰头土脸地趴在草窝里好一会儿没有动。直到两个推板车的吵吵嚷嚷的经过，才让阿蒙为之一振，原来两人是去黑石场送食材的。

　　阿蒙一个激灵顿时想起来清明节就是被押到黑石场去了，现在还生死未卜，境况堪忧，于是赶紧把碎了一地的自尊心扫把扫把填回肚子里，一道烟儿跟着去了。

　　不管怎么说，面子事小，救人要紧，万一晚去会儿清明节真让人切吧切吧剁了呢？

　　及到了黑石场，阿蒙才发现这是处烧炭的所在，半壁山都给掏空了做炭窑，黑烟滚滚，热浪逼人。许多人散在场子里干活，还有满身横肉的打手捏着鞭子走来走去。

　　阿蒙定睛寻了好一会儿，才在抗木头的人中看到了清明节。只见他目光呆滞，衣衫破烂，抗着一根粗壮的原木，肢节僵硬的走着。

　　阿蒙正盘算着如何救他，却见清明节呆了一下，脑袋一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倒了下去，胳膊腿儿像扭麻花一样拧在一起。

　　一个打手走过去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清明节，嚷道：“又坏了一个！”旁边的打手说：“坏了就坏了吧。黑三儿那客栈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月就送了俩人过来，照这样下去，怎么完成上面吩咐下来的进度？”

　　先前那个打手捡起了清明节，像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那么随便，走到炭窑门前往里一丢。只见窑内火舌一吐，便把魏清明卷了进去，像烧树枝那样“哔哔驳驳”地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