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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大愚江上 6 ...


  •   巨螺号名字很响亮,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巨航重舰,其本身只是一艘椭圆形的小艇,有一间屋子那么大,船舱内最多可容纳二十个人。是邵当家花重金从多宝阁订制的,专为在风浪肆虐的时候去往江中救人用的。

      船身为铁木所造,坚固异常。以灵石作为动力,无须桨帆人力,即使在惊涛骇浪中也能如履平地。

      船舵圆盘刻六星方位,只要按住要去的方向,随手一划,则巨螺号如臂使指,即刻迎风破浪而去。快如金蛇逐紫电,疾似云流过海门,最是迅捷无比。

      舟艇之上,船屋两侧檐下,各悬立柱七根。并不单是作为支撑船屋之用,更是为救人的勇士提供安身的地方。只要人往柱子上一靠,将柱身上牛皮绳套拦腰系牢,凭他风高浪急,潮起浪涌,也休想将这系在立柱上的勇士撂下船去。

      邵当家亲选了十四位水里干仗的好手,备好符箓武器,登上巨螺号,眼看着他们将自己绑到了柱子上,安置停当,就要驾船出发,去找那妖怪寻仇。

      谁知邵当家刚把自己绑定在船舵前的柱子上,正要转舵起航,突然眼光一瞥,就看见荆小郎君抱着剑,也立在小艇上,顿时大怒,瞪着眼睛冲他吼道:“你来干什么?大人干仗,小孩儿回去!”

      船上众人看到荆六郎居然不声不响的就跟来了,也纷纷劝道:

      “荆小郎君,你被那妖怪附身,使脱了力,筋肉都损伤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赶紧回去好生歇着吧。”

      “一会儿打起来,须是场恶仗。如今外头这水恶浪急的,那妖怪又是个狠茬子,不好对付,万一你再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是啊,听你舅舅的,赶紧回去吧。这仇我们给你报了!”

      荆小郎君不为所动,任凭众人如何劝说,他只管低着头,抱着剑,站在那里,似铁铸的一般,双脚嵌紧了甲板一动也不动。

      邵大当家见荆小郎君居然敢不听话,气得七窍冒火、五脏生烟,一指弹开系在腰间的牛皮扣儿,抽出随身携带的鞭子就要过去揍他。

      邵当家虽然年纪小,可这么多年的扛把子也不是白干的,那气焰灼灼,威风雄雄,盛怒之下,走路都带风。

      众人见邵大当家动了真怒,吓得赶紧解开了绳套下来,纷纷围上前来,劝的劝,拦的拦,拉住了邵大当家,叫他“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邵当家虽然是荆小郎君的长辈,身份地位压他一大头,但毕竟年纪给那儿搁着,就算心里恨不得站在这小混蛋的头顶俯视他,自家个头儿也就堪堪只到荆小郎君的胸口。

      此番怒气冲冲的过来了,却只能仰着脸儿瞪着荆小郎君,顿觉气势上先软了三分。及看到了荆六郎藏在头发下面的面孔,心头的怒火就好似被芭蕉扇连扇了四十九扇的火焰山,只剩下些许青烟,再无半点儿火星。

      荆小郎君一双眼睛早已肿得核桃一般,此刻犹未止住眼泪,泪水正顺着哭得红肿的眼眶滚落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死死的咬紧了嘴唇,却还是挡不住胸腔中的哽咽之气,一股一股的泛上来,憋得嘴唇都在颤抖。

      邵大当家看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手里的鞭子举了两次,最终也没下得去手。此刻见众人纷纷围上来劝解,也就借梯子下台,顺势把鞭子给收起来了。

      邵大当家收了鞭子,扭过头去,拳头凑到鼻子下面咳嗽了一声,侧着脸对荆小郎君说道:“舅舅不让你去,也不是说小瞧了你的意思。你心里难受,想要亲自去找那妖怪报仇,舅舅心里都知道。

      “只是现在外头江面儿上的动静,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使脱了力,拿剑的手都是抖的,别说去抗着巨浪杀敌了,连自保都难。此仗凶险万分,你倘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跟姐姐、姐夫交待?

      “你乖乖回家去等着,待舅舅捉住了那只妖怪,绝不把他弄死了,定会留着一口气给拖回来。叫你亲手将他剁成渣滓,捣成烂泥,打得他灰飞烟灭,不得超生。必让你出了心头这口恶气。你看如何?”

      众人都纷纷跟着劝和,把那好话儿都说尽了。荆小郎君只管抱住了剑,一动不动,也不吭声,也不挪窝。任凭众人磨破了嘴皮,他都只当听不到。

      邵大当家见荆六郎又犯了倔驴脾气,也是无可奈何,转身对身旁一人说道:“庆有余,你别去了,把位置让给他,叫这小祖宗跟着吧。”

      庆有余答应了一声,把绑在身上的武器袋子解下来递给荆小郎君。荆小郎君也不接,走过去将自己连人带剑绑到了柱子上,系好绳子,低着头,只管盯住了自己的脚尖,谁也不看。

      庆有余走过,又把袋子递给他,说:“这都是开了光的武器,刻的有降妖符咒,你拿着呗,万一用上了呢。”荆小郎君也不应声,也不接他的武器袋子。

      邵大当家对庆有余说:“算了,甭理他。你回家去等消息吧,我们要出发了。”庆有余答应一声,跳下船走了。众人各自归位。

      邵当家走到船舵前,将自己绑好,又扭过头冲荆六郎喊道:“你要去可以,只能跟着看,不能动手。打仗有我跟你诸位叔叔,你别瞎出头,听见没有?!”荆六郎也不理他。

      邵当家按住船舵星盘,把手一挥,就见木艇出坞,巨螺下水,载着众人,往大愚江中一扎,劈风破浪,风驰电掣一般去了。

      船到水上,行不了多时,便到了众人清晨时分遭遇那女鬼的水域。只是这大罗湾柯家村的河段,不过才分别一个时辰,就变了模样。

      岸上只瞧见那孤零零的大红石头界碑,江中只望见黑风卷巨浪,惊涛起浊波,什么船啦、女鬼啦、妖怪啦,通通都不见了。连江上的雾气都不见了,只剩下亮堂堂一片水路。

      众人一片诧异之声。赵七那憨货更是捶胸顿足,懊恼道:“这直娘催的!咱们来晚了!那妖怪肯定是干完仗回去了。把那女鬼连带着船给打成糊糊摁到了大愚江底下,自己领着媳妇儿回家睡觉去了!”

      荆六郎掐咒念诀,结了开字手印,往空中一照。就见空中如屏开水晶扇,帘分琉璃珠,恰似往凝了霜花的窗户上哈了一口气,慢慢的蕴开了冰障,现出了真神。那艘大船,还斜斜的漂在江面上呢。

      赵七欢喜道:“幸亏是荆小郎君跟着来了,要不然咱们可真是白跑了一趟。只管被这戏法儿遮迷了眼,叫这妖怪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躲过去了。”

      奎达诺眼睛最亮,一眼就看见了悬在船头的炽牙,喊了声:“妖怪在那儿!”邵大当家当即一挥手,大声吩咐道:“抄弓'弩!”

      众人吆喝一声,抓起身侧的弓'弩,搭上了刻着诛妖符的银簇短箭,吊眼儿瞄准,控紧弓弦,一时间箭镞齐发,向着那飞在半空中的妖怪射去。

      司命大人被水柱拍下来,跌倒在创舱顶上,喘息了半天爬不起来。衣衫头发尽皆湿透,一身傲人的曼妙曲线展露无疑。

      付敬之伏在船板上,暗自咬牙,恨声道:“凡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同样是被水柱拍下,炽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自己却狼狈如此,挣扎了半天,连爬都爬不起来。

      一开始,自己仗着天资聪颖,博学多识,又有神丹仙药加持,在这些大妖怪面前,或许还能占尽上风。但是,当这些妖魔同样拼命努力修炼的时候,种族天赋的优势便显露无疑。果然,自己只是人类,肉体凡胎,无论如何拼争,都不比上这些妖魔的瞬息之功吗?

      炽牙刚被拍到水下,下一刻便从大愚江中飞出来,闪到司命大人身旁,瞪着他说道:“把阿月交出来,今天饶你一命!”

      司命大人“嘁”了一声,露出满脸不屑的表情,懒懒的将头枕在了手臂上。一双美目中清波流转,带着冷艳的光,斜睨着立在他身旁满是急怒和无奈的炽牙,唇角绽开了一抹轻蔑的笑。

      炽牙冷笑道:“他已经挣脱了你的阵法!等他出来,你再想跑,就是做梦!”

      司命大人懒懒的翻了个身,软软的躺在船舱顶上,望着悬在半空中的炽牙,冷冰冰的说道:“都懒得提醒你了。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驸马大人。”话音未落,便见箭镞齐发,闪着符咒光辉,朝悬在空中的炽牙射来。

      炽牙闪身躲过,抬眼望去,却见是那雪团儿般的少年,驾着小艇,拼着风浪,带着手下怒气腾腾地杀来,真是怄得要死。狠狠啐了一口,骂道:“老子今次出门是冲撞了哪路子邪风,怎么的就捅了这家子马蜂窝,咬住老子愣是不丢了!”

      邵当家见那妖怪居然躲过了箭羽攻击,当即改变策略,张开手势,冲后方呼喝指挥道:“赵七,你们抄他左翼!奎达诺,你们封他顶空!把这妖怪往江心上赶去!”

      两侧人马答应一声,箭镞齐发,抄左翼的抄左翼,封顶空的封顶空,把正欲往高空中飞去的炽牙给逼迫了下来,斜斜的往江心降落。

      邵当家冷笑一声,把船舵的机括一踢。就见那圆盘星舵“咔嚓咔嚓”的降到了船板下面。邵当家面前,缓缓升起一张巨大的弓'弩。

      弩上无箭,弓槽处放着一只方包,乃是用钢丝掐牛皮筋儿编就的束妖网。绳筋子泡过了符水,钢丝儿写上了符咒,网包上还洒满了祛妖的银粉。一旦这网撒开,那可真是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邵远泽一边儿调试着准头,拿弓'弩瞄准了往下降落的炽牙,一边儿嘿嘿笑道:“叫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来爷爷面前造次,今儿你可算是浪到头了。待小爷我逮住了你,网兜一收,系在巨螺号上一路拖回去。不把你五脏颠出来,算你是团刺参!”

      邵当家准星还未调准,便见一道人影从身侧飞过,“唰”的一下,向悬在江心上的妖怪冲去。

      却是荆小郎君,祭出飞剑,冲了过去,和那妖怪缠成一团。

      邵当家慌得把束妖网都打掉了,冲荆六郎骂道:“你个鳖犊崽子!冲什么冲!干仗得讲策略,对付这家伙得远攻,远……”话未说完,便看见荆六郎和那妖怪一齐坠进了大愚江中。

      邵当家看得心头火起,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解开绳扣儿,在船头一段助跑,一个纵身飞跃,“噗通”一声,也跟着一头扎进了大愚江里。

      荆六郎扑向炽牙,本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他一生执拗,性子刚强'暴烈,受不得半分窝囊气。此番千里奔袭,驰回江城,本是想保家宅平安,却没想到技不如人,叫这妖怪劫夺了身体。

      这妖怪借着他的手,一路行凶作恶不说,竟然还害死了最疼爱他的奶奶。荆六郎如遭万箭穿心,将一片傲气都踩成了脚底烂泥,一时间万念俱灰,只觉得自己再无法做人,没有脸面活下去,一定要拉上着妖怪同归于尽,才算是死得其所。

      炽牙见这诛妖师居然祭出魂力血咒,将他牢牢锁住,竟是百般挣脱不得,被这诛妖师拖到了大愚江里。

      眼见这荆六郎展开诛妖咒印,竟是要以身为阵,要与他同归于尽,炽牙顿时勃然大怒,一拳打在这诛妖师胸口,将他肋骨都打折了五根。打得这荆六郎内脏破裂,口喷鲜血,抓着炽牙的手也松开了去,结印的金光也随之黯然泯灭。

      炽牙一把掐住荆六郎的脖子,就要把这屡次坏他好事的混蛋脑袋拧下来,却发现这诛妖师早已经在他手里软成了一根蒲草,一丝生机气力也无。

      原来这荆六郎被炽牙夺了身体,一路狂飙疾驰,作战打斗,筋骨劳损,真气耗尽,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拼尽全力与他作战,本就是拼死一搏,又被炽牙一拳打破内脏,现如今端的是三魂去了两魂,七魄丢了六魄,眼见得有命难活。

      炽牙也是头一次遇见这么难缠的凡人,这样硬骨头,也算是条汉子,碰上了也真是倒霉,懒得弄死他了,看他造化吧。当下把手一丢,径自走了。

      邵当家扑到水底,看到了在了江水中缓缓下坠的荆六郎,赶紧游过去一把扯住将他抱在怀里。心里是恨不得把这家伙捆起来抡起鞭子狠狠的抽他个七八百鞭,不把这狗东西打成陀螺不能解恨。

      明明已经快要逮住那个妖怪了,这狗东西非要冲上来装英雄,这下可好,妖怪没逮住,又把自己又给搭进来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时就不应该答应带他来。哭就让他哭去,哭两天自己就不哭了。心疼这个鳖崽子玩意儿,他就不知道大人心疼他,非得作够了才行。

      及把这狗东西搂到了怀里,才惊觉怀里的人已经是油尽灯枯,宛如风中残烛。本来黑瘦黑瘦的脸,现在全然是青白一片,嘴唇都泛紫了。身子跟把水草似的,遂水飘荡,一丝儿生机气力也没有了。

      邵当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拉住他想往上游去。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有低低的吼声从江底传来。回头看时,却因为江水太深,底岸太远,看不真切。只窥得隐隐约约,好似一团黑影从江底浮上来,那黑影大的漫无边际,间或有银光闪烁,不知是个什么怪物。

      邵当家冷汗都下来了,心道:别是这江底的龙王醒了吧?眼看着那黑影就要赶上来了,赶紧把漫天神佛都在心里拜了个遍,一通祈祷许愿:

      只要让我跟外甥平安回去,愿意捐出半份家产……不!愿意捐出全部家产,积德行善,修桥铺路,一年免那过往船只的孝敬银子……两次。两次,不能再多了!老子家产都捐出去了,不能叫老子喝西北风去吧?就算神佛也得讲讲道理!

      一通胡思乱想,拼命奔逃,还未躲开水底下浮上来的阴影,就见一道白光从水面上照射下来,直如火烧一般,燎的邵大当家眼睛都要瞎了,当下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捂住了荆小郎君的眼睛。

      好在那白光一闪即逝,否则非得叫那道光给烤熟了不可。

      邵当家疼得半天都睁不开眼睛,只觉得眼皮子都叫烧出泡来。及睁开了眼,却看见脚底下的深水里,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面孔,隐匿在阴影当中,三分像人不是人,七分像鬼确是鬼!惊得邵大当家出了一身白毛汗,头发丝儿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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