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浅斟一盏

4、番外

　　欲知乾坤事，听我八卦台。大家好，下面是我们八卦电台的广播时间，我是主持人盏盏，欢迎大家收听本台节目。有听众非常好奇，为什么年轻道人要收个小狐妖做弟子，这师徒俩假迷三道的难不成是伙骗子？不要着急，请容我为大家细细道来:

　　话说二人（准确地说是妖人）的初见也是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午后。那时候山中小雨初霁，温暖的阳光浸润在微凉的空气中，风中满是油菜花的甜香。已经饿了两天的阿蒙在一间破驿站中发现了一个正在闭目养神的道士，手拈道诀，微凝精神，端坐在与他干净气质极不相符的挂满蛛网的大堂中。当然，最突兀的是他面前钱搭子（包袱）里的两个野菜团子。

　　蒙饿极，欲取食之，然惧道人。窃观道人入定，殊无害。潜近探之，道人不动。复探之，目似瞑，意暇甚。蒙乃盗其一，方欲食，道人睁目而笑曰：“欲偷吾菜团子乎？”蒙大惊，然人（狐？）赃俱获，无计可脱。乃悟道人假寐，盖以诱狐。（摘自阿蒙回忆录《魏清明与我的年少时光》）

　　当然，最后让阿蒙义无反顾地跟着道士走的还是道士微微一笑的低语：“想吃肉不？”

　　阿蒙原本是一只快乐的小狐狸，在深山老林中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奈何生不逢时，正赶上妖界恶势力异军突起，争荣夺利的乱世。自从她所在的山头被黑熊精霸占之后，在树下捡颗野果子都要先上贡。不堪盘剥，饥寒交迫，阿蒙在父母的鼓励下毅然决定到人间界来讨生活。

　　据阿蒙说，妖界像她这样到人间来谋生的年青妖怪有很多，有些混得好的，很容易就能找到好差事。比如找个小庙钻进去，时不时显个灵什么的，就能获得大量香火和供奉。

　　有些混得不好的，比如像她这样的，给别人打工，辛苦不说，薪水还少得可怜。甚至还有个别在城里做八手（估计她是想说扒手）的。

　　阿蒙是一只有骨气的小狐狸，立志要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取幸福的生活，所以定要寻一个正经差事来做。苦点儿累点儿算什么，一切为明天。

　　下面我们将连线本台的采访记者浅浅，请大家收听她自前线发回的关于当事人的采访报导。

　　浅：那你为什么不也找个小庙钻进去，轻松过活呢？

　　蒙：你以为装神那么容易，小庙说钻就钻啊？人家给你烧点儿香，送点儿礼，你总得给人家行点儿云，下点儿雨吧。我要是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还用得着给这个半吊子道士干苦力吗？直接大显神通，晃点着愚夫愚妇们给我盖个庙，风不吹雨不淋，好吃好喝好快活，说不定还能早日修成正果，到仙界混个正牌儿神仙当当呢！

　　饶是如此，阿蒙跟着雇主一路走来，才发现这个道士的生活远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光鲜。这厮唯一的生活主题就是不停赶路，昼夜兼程，风雨无阻，大有不把腿磨没了誓不罢休的架势。

　　伙食也时好时坏，有时走到荒郊野地，别说吃肉了，连菜团子都吃不上，只能啃干粮。

　　这激起了阿蒙的极度不满，于是一改初始对这位金主的顶礼膜拜奴膝婢颜，转而吆三喝四青面獠牙。不过道士看来也不甚在意。

　　浅：既然待遇不高，伙食不周，你又对雇主满腹怨气，为何不干脆跳槽呢？

　　蒙：你以为工作那么好找，跳槽说跳就跳啊？若要到马戏班里钻火圈还不如跟着道士卖小镜儿呢。再说吃不好强如吃不饱，反正他吃饭也抢不过我，好东西都尽着我吃了。至于辛苦赶路这个事儿，他爱走就走他的，我就窝在葫芦里睡觉或者蹲在他头上——睡多了也不好，偶尔得出来晒晒太阳。

　　魏清明是崂山第五十七代弟子，传到他这代就他一个弟子了，所以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下一代掌门。自从半年前师父问道仙游之后，偌大的崂山观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一天晚上正在院中演习法术的他突然灵光乍现，醍醐顿悟：有道是，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若要追寻道义，何不去滚滚红尘中求自然之本真呢？反正师父走了没人管，说下山就下山！

　　就这样，以除魔赚钱为己任，弘扬道法为目标，初出茅庐的魏道士一脚踏入了万丈红尘，顺便收了一个徒弟兼打杂的小狐妖。

　　浅：魏道士你好，请问你为什么会叫魏清明呢？你是不是在清明节出生的呢？

　　魏：哎呀，不是不是。怎么每个听到我名字的人都问这个问题呢？真是的。还有，麻烦请别叫我卫道士。（注：卫道士，维护封建礼教糟粕的反动文人之统称。）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师父希望我道心坚定，守护灵台一片清明。再说名字嘛，不过一个代号而已，你们这么较真儿干嘛？难道神笔马良他爹非得是相马的吗？程咬金非得长一嘴钢牙吗？名字叫李树杈就只能住在树上了吗？真的是！（浅：谁会展开这种联想啊喂！）

　　问：你作为修道之人，居然串通狐妖欺吓村民倒卖小镜儿，大家都觉得你人品有问题，你作何解释？

　　答：我哪里有串通阿蒙欺吓村民？我的镜子确实有镇宅辟邪之功效好不好，只不过为了促销，做了一场表演而已嘛。就跟街上卖金疮药的拉开场子先舞刀弄枪的耍几个把式一个道理，只不过我们人少而已。怎么，瞧不起草根儿原创广告吗？

　　问：你作为老板为何要对员工百般忍耐，备受欺凌？大家私下里都很怀疑你有受虐倾向，请你讲讲。

　　答：你们真是太浅薄了，不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我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本人金子般闪闪发光的人格修养。再说，阿蒙其实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她来自于祖国偏远的贫困山区，从小家里穷，读不起书，上不起学，没有沐浴过本朝诗书礼教的春风。有时候难免思想低俗，言语粗鄙，但不能就此抹杀她的热忱之心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她刚来我这儿就给家里写了封信保平安。来，我给你们念念：

　　“爹，娘，我已经在人间界找到活儿干，给一个卖镜子的老板当伙计，有吃有穿，勿念！”

　　多么质朴的话语！多么真诚的孩子！多么令人心酸的家信！尤其是“有吃有穿”这几个字，令我的眼睛湿润了好久。在我们国家尊崇儒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今天，尚有多少像阿蒙这样的孩子，为了一口饱饭，背井离乡，远别亲朋，在异乡飘零，串演各种剥削与被剥削的人间惨剧。啊！多么痛的领悟！你们说，我能不对她好么，能么！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这就是我——一个未来崂山派掌门的宣言，谢谢！

　　浅：请等一下，先不要走！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为何要每天不停地赶路呢，大家都很好奇，可否说道说道。

　　魏：哦，事情是这样的。半年前我师父不是云游去了么，说是到须弥山找大和尚谈经论道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十分担心。你要知道，我们崂山派人丁单薄，统共就我跟师父两个人，但大和尚那边儿就香火鼎盛，光寺庙里烧火做饭的就十来个，我怕他们一语不合打起来，我师父会吃亏。宗教冲突的后果往往是很严重的，懂？所以我很不放心，着急赶去看看。

　　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用法术一夜千里奔袭而去呢，你们崂山派不是有种法术叫“缩地成寸”吗？

　　答：这个……那个……呵呵。我们崂山派确实有这种法术，但那也太快了，说话儿就到了。万一我到了他们正打着呢，我不也得加入战团吗？关键是他们人多势众我去也白给呀！我还是走着去吧，说不定到那儿时我师父伤都养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回来了。

　　（本期采访结束，以上言论皆是被采访者自己的观点，绝不代表本台立场和价值观。谢谢收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