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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狼子换婴 15 ...


  •   山阳郡中,扶余山下,水坞洞中,一汪水泊,在石洞中央。这汪水泊圆如满月,径有三丈,周边圆石围绕,水底磷石怪布。水光澄澈,净如琥珀,在磷石的照耀下闪着幽幽的蓝光。

      一只毛发浅黑的幼狼,静静地漂浮在水中。

      它双目轻阖,无知无觉,随着水纹轻轻摆动。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好似乌云织就的锦缎一般,透着旺盛的生命力和蓬勃的生机。唯有左爪爪尖一点焦黑。在旁边如钢匕般锋利的尖指映衬下,那一点如焦炭般的爪尖显得格外突兀。

      黑三儿正一脸警惕地守护在水泊旁边,突听一声巨响,就见一道红光从扶余山顶直贯下来,砸进了水泊中央!那抹红光扑到幼狼身上,一闪即逝。方才还无波无澜,静如古井的水泊,顿时沸腾起来。静静漂在水中的幼狼,倏然睁开了眼睛!

      幼狼自水中一跃而起,扑到地上,浑身如触电一般的哆嗦。它紧咬着獠牙,喉咙里发出隐忍的低鸣,四肢奋力地拉开,爪尖紧紧地扣住石洞的地壁,仿佛要将体内撕扯自己的痛苦生揪出来一般。

      黑三儿知道这是幼狼将要化形的征兆,他紧张地站了起来,兴奋得浑身颤抖。妖狼一族,历来拥有强大的力量,血口怒吼,敢啸日月;尖爪纵扑,敢击泰岳。但化形对于它们来说,确是难之又难。

      想当初,贪狼作为妖狼族的首领,族内最出色的战士,七百岁的时候便追随魔君纵横六界,征战千年,仍是不能化形。它们这些狼族,若不是随着贪狼投靠了天帝,得到神丹机缘,化形对于它们来说,恐怕还是遥遥无期。

      此时幼狼炽牙,以凡间寿龄来算,只有三百一十二岁,在没有外力襄助的情况下,居然自己开始化形!这是它们妖狼一族,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黑三儿的心头满是狂喜,兴奋地难以自已,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揪住自己的鬓发狠狠一扯!当猛烈的疼痛袭来,告诉他这不是做梦后,黑三儿激动的恨不能跳起来。

      但是,为什么主上还没有回来?少主已然回来,魂归本体,主上却为何迟迟不归?没有主上的护持庇佑,幼狼是否能安然地度过化形这一关?黑三儿复又紧张恐惧起来,心头萦绕着不安和害怕,他围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炽牙,焦急地转圈。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霹雳,扶余山顶,乌云汇集。正是妖狼化形之气,触动天罚,天劫如约,携云而至,降魔神雷,应劫而生!

      黑三儿望着正在化形的炽牙,大吼一声,现出原形,在石洞中奔纵跳跃,狂吠不止。若是天雷劈下,一定要将其引开,哪怕是劈在自己身上,也要保少主周全!

      正在这时,伏在地上挣扎的幼狼,低嗥一声,抬起头来,现出一个少年的脸庞。他皮肤微黑,污发垢面,脸上尽是汗水灰土混成的泥浆,看不清长相,唯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瞳仁湛湛,黑白分明,透出灼灼的光来。

      他一伸右臂,便挣出了指节分明、刚劲有力的五指,现出了肌肉修长结实的胳膊。他右手撑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奋力地抬起了左臂。一样修长结实的胳膊,一样指节分明的五指,只是在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的指尖,是一抹乌黑的焦炭。

      少年用颤抖的手撑住地面,缓缓地支起了上半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灼灼的狠决与恨意。他抬起左手,送到嘴边,露出了白光森然的牙齿,一口将无名指与小拇指最上端的指节,齐齐咬断!喉结一滚,咽入腹中!

      狂风呼啸,雷电轰鸣中,少年站了起来。他浑身赤'裸,长发厚重,唇角血迹鲜红,左手残缺的两指,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血。他的身材匀称修长,结实的肌肉中,仿佛包裹着骇人的力量。

      一颗流光暗溢的妖丹,从少年头顶被贯穿的石洞中飞了进来。流光飞到近前,少年张开嘴巴,一口将那颗妖丹吞了下去。

      在妖丹被吞下去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便湛出了可怖的幽光,象征着妖狼一族勇武的暗纹攀上了脸颊,獠牙闪着暗光,爪尖呼啸着尖风。他抬起双手,紧握拳头,一声怒吼,气撼九霄!

      那股激荡奔涌的魔气,飞扑而上,直映星斗,撞上了在扶余山顶盘踞翻滚的乌云,立时将那团乌云撞散!丝丝缕缕,如柳絮飘散,不知将飘往何处,化作零星小雨。

      黑三看到妖丹,悲鸣一声,泪珠扑簌簌落了下来。妖狼一族,妖丹代代相传,父亲死后,儿子继承。妖丹中历代先祖积蓄的力量,都会在被吞食的一瞬间涌入气海,凝成新的元丹。

      这也就是,为什么妖狼一族被称为战星的原因。他们一族,是天生的战士,战斗力只会越来越强。除却天赋,努力,修炼,机缘,还有天生就在血液中奔腾咆哮的战意,最重要的,就是妖丹可以代代相继。每一位战狼死去,便会有一名更强大的战狼诞生。他将继承所有先祖的力量,变得更强。

      旭阳城中,从官驿中蹒跚行出的瑞王爷,失魂落魄的,向县衙走去。他每走一步,都好似踏在棉花上一般,软软的找不到可以支撑脚掌的重量。

      瑞王爷进得旭阳县衙,一眼便看到了被安置在凉亭中央的小世子。

      他脸色惨白,面上尽是青紫的伤痕,左颊上的淤血使脸都肿起来有一指多高。左肩上一片血肉模糊,隐约现出里面断裂的白色骨头,破碎的衣料搅缠在肉里,洇出的血迹都干透了,干涸成黑紫色的血块。脖子上一道锋利的口子,血早已流尽了。

      他的王儿,死前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这个一动不动,躺在凉亭冰冷的地砖上,满身血污的身影,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是那个扶着乳娘的手摇摇晃晃学走路,看见他时咧开小嘴笑着喊“父王”的小娃娃吗?是那个刚刚学会用筷子吃饭,吵闹着不要人喂,把饭菜扒拉得满桌都是的小倔儿吗?是那个从书法课上散学归来,用毛笔把他书房里的字画都乱涂一气的小坏蛋吗?

      是那个爬到枝头掏鸟窝,从九尺多高的树上一跃而下,将随行的仆婢都吓晕过去的天魔星吗?是那个骑在马上,放声大笑,纵马踏入花丛,一路疾驰散落满地繁花的如玉公子吗?是那个立在校场,手挽强弓,一箭射穿九层箭靶的勇健儿郎吗?

      是那个站在兄长的盔甲前,拔出长剑,眉宇间映着森然寒光,恶狠狠地说:“我要到尚阳关,去把那些夷狗的脑袋都剁下来!用他们的血,浇灌我们的农田,用他们的骨,碾碎了做沤地的肥料!把他们的女人、孩子,统统贬为奴隶,让他们世世代代,跪着喊我哥哥的名字!”的狠厉少年吗?

      泪水瞬间模糊了瑞王爷的眼睛,他冲着躺在凉亭中的小儿子,伸出了颤抖的手:“王儿呀!父王一定是在做梦吧?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快起来,答应父王一声啊!”

      暗夜沉沉,晚风冷冷,那个躺在凉亭中央的身影一动不动,再不能给他回应了。

      他的儿子,离开家时还满不在乎、一脸不服气的混账小子,在马车上把王妃准备的吃食一股脑倒下来的惹气祸根,把玉扳指扔下来砸到他的脚上,发怒大叫“我再也不回来了!”的宝贝儿子,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不能拉住他的衣袖,撒赖要钱;再也不能站在房顶上,冲院子里丢瓦砸砖;再也不能闯了祸以后,躲在王妃的床底下,求告说:“别告诉我父王!”再也不能挨他的教训,听他的唠叨,再也不能给他惹事了。再也,不能了。

      瑞王爷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哭,整个身子顺着县衙的门柱软软地倒了下去。悲伤噎得他的胸腔一阵一阵的抽搐,如拆骨一般的疼痛。泪珠滚落下来,摔到地上,将地上的青砖石都打湿了。

      胸腔内积郁的苦气翻腾上来,将他的哭声割裂成一道儿一道儿的,拖着悲苦颤抖的尾音,弥散在浓浓的黑夜里,不忍卒听。

      正在这时,县衙深处的阴影里,突然传出一声脆生生的“父王!”。瑞王爷愣了一下,瞪着泪水迷蒙的眼睛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小娃娃,躲在县衙内堂的木门后面,趴着门框,探出一个小脑袋,见他望去,又是一声脆生生的“父王!”

      瑞王爷惊呆了,望着那个躲在黑暗中的小小身影,颤声问道:“睿儿?”那抹小小的身影点了点头,并朝他招了招手。瑞王爷懵了,晕头晕脑地站起来,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就走到了内堂里。

      小娃娃见他进来,胖嘟嘟的小脸儿上带出了笑意,伸出小胖胳膊,拉住了瑞王爷的袍子。那调皮的神态,那明亮的眼眸,那笑嘻嘻的小模样,不正是瑞王世子三岁时候的样子吗!

      瑞王爷蹲下身子,搂住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颤声问道:“睿儿,父王是在做梦吗?还是你真的回来了?是不是老天见怜,让我的王儿重活一遍?这一次,父王一定会保护好你,说什么也不让你离开家,半步也不许!”

      小娃娃伸出胳膊,搂住了瑞王爷的脖子。他的小脸儿是冷的,呼出的气是冷的,两只小胖胳膊也是冷意森森,仿佛刚从冰冷的水底爬上来一般。

      他贴在瑞王爷的耳边,轻声说道:“父王,孩儿早就已经死了,如今只是一缕残魂,不能再随您回家去了。”

      瑞王爷吃了一惊,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小胖娃娃从他怀里滑落下来,站到他面前,雪白的小脸儿上没有一丝血色,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可怖。

      小娃娃的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水,他拉住瑞王爷的袖子说道:“父王,您还记得那一天,乳娘抱着孩儿到花园里去玩,孩儿回来就生了重病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小世子三岁那年生的那场重病,瑞王爷至今想起,还是觉得如刀剜心一般的痛。

      那天,暖阳正好,惠风和煦,仆婢们抱着小世子到花园里去玩了一会儿,谁知小世子回来就发起高热来。一连十天,高烧不退,直烧得人事不知,到最后连水也灌不下去了。群医都束手无策,只道小世子怕是养不大了。

      第十天头上,有一个道人,揭榜而来。一施针石,小世子便睁开了眼睛。瑞王夫妇登时狂喜不已,留道人于府中,令其看顾世子。

      小世子病好后,与道人格外亲厚,常盘恋膝下,亲昵不已。道人本领高强,看顾世子也十分尽心,瑞王爷便让世子认其做了义父。

      小娃娃拉住瑞王的袖子哭诉道:“那天,在花园中,见一道人来,以针刺儿额头。孩儿顿时头痛欲裂,昏聩欲死。父王为儿延医问药,儿心中明了,只是口不能言。后道人至,将孩儿魂魄捉走,藏于随身宝瓶内。好不苦也!如今道人身死,孩儿才得脱身。”

      瑞王大惊,哆哆嗦嗦地望向院中凉亭中的身影,颤声问道:“那……这十五年来,在我王府长大,唤我父王的人,又是谁?”

      小胖娃娃哭着答道:“是那道人的妖儿。那道人本是修炼得道的妖狼,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躲避雷劫,便强夺了孩儿的身体,令其妖儿藏匿其中,害了孩儿的性命。”

      瑞王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儿子,竟然被妖邪残害了性命,自己半点儿不知,还把那妖道的儿子当做心肝宝贝一般养大。

      十五年,十五年天伦欢乐尽是谎言!十五年,自己儿子的魂魄就被那妖道困在了宝瓶之内,受尽苦楚,与自己日日相见,自己却如土木石偶一般,一星儿不知!还对那道人礼遇有加,任他和他的妖孽儿子在王府自由进出,享尽人间富贵!

      一阵风来,小娃娃悲伤地说道:“父王,冤情已诉,尘缘当断,儿去了!”瑞王爷慌忙伸手去拉,小儿的身体却像纸一样从他手中飘出,飞入浓郁的夜色里,倏然不见了。

      瑞王爷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他走到凉亭旁,看到自己儿子的尸体,竟然生出了黑色的狼毛!

      瑞王爷大叫一声,几欲跌倒。远远随侍的仆从慌忙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扶住了瑞王爷。

      瑞王挥开拥上来的众人,指着小世子的尸体,吼道:“把他给我烧了!”旁边的侍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嗫嚅道:“王爷……”瑞王爷大怒,疯狂地吼叫道:“烧了!”

      侍从慌忙答应了,胆战心惊地跑下去。不多时,院中的空地便积起厚厚的柴堆,柴堆上洒满了烈酒油脂。世子的身体被拖出来,放在柴堆上,侍从扔上火把,瞬间点燃。

      瑞王爷望着那堆熊熊燃烧的大火,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躺在火堆中的少年,叫了自己十五年的“父王”,欺骗了自己十五年。

      自己应当是恨他,憎恶他的吧?他这样的下场,是罪有应得,百死不足以赎其罪。可为什么,心会这样一抽一抽的疼。脑海里,尽是往昔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个少年,为什么真的像孺慕父亲一样,依偎在自己身侧。为什么,为什么!

      瑞王爷靠在凉亭的柱子上,顺着亭柱滑坐到了地上。他感觉自己再无一丝力气,连站也站不住了。

      这时,只听一阵嘈杂的乱响,披甲执锐的贺弼迈开大步走了进来,在院中冲瑞王爷跪到,抱拳说道:“末将贺弼,幸不辱命,攻下旭阳城。斩首两千六百,俘虏五百,将靖谦孺等一干人犯,尽数拿下,请王爷定夺!”

      贺弼说着,抬起眸子,望向瑞王,低声问道:“是否就地……”说着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诛杀的手势。

      瑞王爷心灰意冷地摆摆手,哀哀地说道:“罢了,罢了,一切交于圣上裁夺吧。”贺弼望了眼院中燃烧的火堆,还有火堆中的人影,当下也不敢再多言,答应一声便退下了。

      瑞王爷站起来,伛偻着身子向外走去。他仿佛在一瞬间衰老了十岁,再也挺不起腰杆。当他走到县衙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润的嗓音:“父王!”

      瑞王爷猛地回过头去,只见火光中立着一道人影,眉目冉冉,笑容哀哀,不是自己如珠如宝一般爱护养育了十八年的儿子又是谁!

      那道人影冲瑞王爷抱拳敛袖,深深一拜,再抬起头时,已是满眼泪光。只听他说道:“父王,孩儿不孝。十五年来,未尝片刻尽孝于天伦膝下。今朝命丧于此,与人无虞,当是命有此劫!今日一别,天人永隔。还望父王母妃,保重身体,从今往后,勿复再念!”

      说完,便见一道火光冲天,那火堆中的人影,瞬间被包裹着消失了踪影。熊熊大火,腾起来三人多高的烈焰热浪。

      瑞王爷只听胸口“咔嚓”一声,下意识地探进怀里伸手一摸,却是自己戴在身上的世子本命玉佩,一朝断裂。

      皇子皇孙出生时,都会在凤觉寺请本命玉牌,正面刻名字爵位,背后刻生辰八字。瑞王世子大病初愈后,再不肯戴,瑞王只好替他贴身养着,待他懂事后再交还给他。谁知今朝,世子命丧,玉牌碎裂!

      瑞王爷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耳畔似乎传来了凤觉寺的钟声。那一声声,是帝嗣戕伤的哀音。

      王嗣绝,神玉断。帝脉伤,哀凤鸣!

      瑞王爷登时发狂大叫一声,冲那腾起的火焰扑了过去!侍从们慌忙上前,紧紧抱住。瑞王爷挣扎着哭喊道:“你们拦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救我的王儿!他还活着,他方才还活着!”

      侍从们不敢答话,只紧紧地抱住瑞王爷不丢,彼此小心地交换着惊恐的眼神:瑞王爷疯了!

      不过是一弹指间,那抹腾起的火焰“嘭”的一声,便于空中消散了。地面上干干净净,连一星儿灰渣都不曾留下。

      院中的众人都惊呆了。直觉得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是一场梦罢了。

      瑞王爷从侍从的手中挣脱出来,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扑到了地上。滚烫的地面还留染着烈火的余温,真真切切地告诉瑞王爷,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瑞王爷伏在地上,只听一抹清冽的声音柔柔地说道:“世子是天潢贵胄,真龙之孙,怎可遗贵骨于木屑,污贵体于草灰?”院中数人都慌忙跪了下来,以头叩地,恭敬地请安道:“司命大人。”

      瑞王爷抬起毫无生气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付敬之:“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个才是我的儿子,我的王儿究竟去了哪里?”说着又滴下泪来。

      付敬之玉手一勾,一张画纸便从衙门的角落里飘了过来,悬在瑞王面前。只见画上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玉雪可爱,憨态可掬。瑞王爷不禁呆住了。

      付敬之望着画像,冷然说道:“妖物作祟,借法术迷乱王爷心性。欲遮掩罪行,嫁祸于人罢了。”

      瑞王爷惊愕地抬起头。付敬之轻笑一声,傲慢的眼神中掺进了些揶揄:“若不是妖物阻拦,贵王府高手如云,又怎会被一个小小的旭阳大牢拦住,连世子爷都救不回来呢?”

      瑞王爷听了,恨得睚眦欲裂:“究竟是何物,如此歹毒,害我王儿,又如此戏弄老夫!孤恨不能将其剥皮拆筋,挫骨扬灰!”

      瑞王说着,复又抬起泪眼望向司命大人:“我朝自圣祖皇帝起,便诚心侍奉天帝!天帝为何不保佑我的王儿,让他如此幼年,便遭此横祸!”

      付敬之美目中带了些笑意,语气却冷了:“王爷派兵攻打旭阳,祸乱益州,还敢说自己诚心侍奉天帝?”瑞王闻声一噎,有些后怕地低下了头。

      冷汗交错之下,只听司命大人的声音柔柔传来:“纵然如此,天帝也不会弃王爷于不顾。王爷请回吧,小世子已经在家中等候了。”瑞王爷错愕地抬起头,司命大人已经不见了。

      有侍从匆匆地跑来,跪地叩安道:“王爷,方才收到王妃飞鸽传书,问候王爷归期。”

      瑞王爷怆然之间听见消息,泪复如雨,以头抢地,悲哭道:“我万里奔驰,赶来益州,还是没能救下王儿。让他死于妖物之手,命丧他乡!我可怎么回去见她呢?我可怎么回去见她呢!”

      侍从忙伸手托住王爷的额头,说道:“王爷千万保重身体!王妃娘娘她,有喜了!”

      “什么?”瑞王爷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瑞王今年五十有三,王妃也四十有二了。他再想不到,王妃居然还会有孕。

      侍从又激动地重复了一遍:“王妃娘娘有喜了!前日里王妃在花园晕倒,太医来问安时,号出了喜脉!恭喜王爷,王嗣绵延!”

      瑞王爷呆呆地坐了起来,猛然想到司命大人临走时,说的那一句“王爷请回吧,小世子已经在家中等候了。”是睿儿,是睿儿!天帝仁慈,让睿儿又回到家中,终能再续父子情缘!

      瑞王爷一把捉住侍从的胳膊:“快,备车,孤王即刻启程回京。传孤训令,于孤私库中,出黄金十万两,为天帝重修观星阁!”

      不知过了多久,阿蒙悠悠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被魏清明抱在怀里,坐在一辆牛车上。阿蒙揉揉眼睛,拉住魏清明的袖口问道:“师父,仗打完了吗?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魏清明的下巴抵在阿蒙头顶软软的丸子发髻上,柔声说道:“打完了,现在没事了。师父带你到繁华的江城,见见世面去。”

      阿蒙抬起眼睛:“你不是把我藏起来了吗,藏哪儿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啊?”

      魏清明低低一笑:“我把你藏在我的心里了。”

      阿蒙的小鼻子皱了起来,娇叱道:“骗人。”魏清明一脸无辜:“真的,没骗你。”阿蒙不信:“心里怎么可能藏人呢?”

      魏清明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我的心里有一个洞,把你放进去,不多不少,刚刚好填满了。”

      炽牙坐在水泊旁,背靠在岸边的圆石,两臂大张,搭在两侧石头上。他仰着头,枕在圆石上,望着洞顶的钟乳石,目光深邃幽深,不知在看些什么。

      月光从被他飞扑下来时砸穿的石洞中照进来,柔柔地洒在他脸上。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打出了一层温情的柔光。

      黑三托着一个小盒子进来,跪在一旁:“天帝方才派下神使,免去了少主在人间界的雷劫之数。还赐下仙丹,助少主在修行路上,更进一层。”

      炽牙开口了,他的嗓音酷烈,语气却极低,仿佛在自语一般。

      他喃喃地说道:“我的父亲,是魔域的勇士,魔君的坐骑,是妖狼族的英雄。他为了我,背叛了魔君,一生都活在痛苦屈辱中,最后为了救我,战死在了益州,死在了天雷之下。我的母亲,是苦叶河畔涂玉氏的女儿,天神和凡人的后裔。她为了生我,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炽牙说着,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芒,他咬着牙,尖利的犬齿从唇间呲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天帝认为我是个没用的东西,不能为父亲报仇,不能继承妖狼一族的荣耀,拿我来彰显他的仁德。”

      炽牙站起身来,一把抓过那枚神丹,在手中捏成碎片。

      他的嘴角溢出了残忍的冷笑:“他们屠戮我的族众,封印了我们赖以生存的魔域,杀了我的阿月!把我们驱逐到这人间界来,过这猪狗不如的日子!现在又妄图拉拢我,让我替他们卖命,去对付济日格?”

      他张开手掌,将手中的碎片尽数扔到地上,眼中燃烧着浓烈的战意:“总有一天,我要把这帮狗杂碎,统统撕成碎片!我所遭受的痛苦,要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

      黑三儿从怀里掏出一枚锦盒,双手奉至炽牙跟前,盒子里一枚湛蓝的珠子,闪耀着晶然的亮光。

      炽牙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黑三儿躬身答道:“勰络的眼珠。他去益州之前,害怕自己不能回来,再侍奉少主身侧,便留下了自己的右眼。嘱咐我,若是他战死益州,不能再做主人的眼睛,便把这枚珠子,交给少主。”

      炽牙静默了半晌,拿起了那枚蓝光湛湛的珠子,喃喃地念道:“勰络,我的兄弟。”

      勰络是父亲来到人间界后,收的第一个仆从。他武力低微,修习的法术却颇为精深,一双眼睛,能窥探到人间界的任何角落。

      就是这个武力低微的侍从,在旭阳的大牢中,冲上去抱住了济日格的手,让他逃出了一线生天。

      炽牙托起那颗珠子,按入自己的右眼眶中,蓝光一闪,那枚珠子便和黑色的瞳孔融为了一体。炽牙放下右手,眼珠黑如曜石,只有仔细看时,才能看到那黑色的眸子里,眼底微微地泛着幽蓝的淡光。

      炽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右眼便蓝光大盛。

      在那一片蓝光中,炽牙看到一辆吱吱呀呀的牛车上,阿蒙坐在魏清明怀里,抱着一个芝麻饼,啃得正香,嘴巴上都是饼渣子。魏清明笑着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抚上阿蒙的脸,温柔地替她擦去嘴边的渣滓。

      炽牙的眉头皱了起来,恨声道:“你个贱手摸我老婆!我老婆的脸,是你这个狗贼能摸的么?”

      黑三儿看少主正在施展法术窥视,突然惨叫一声,猛退一步,跪到一边。忙问:“少主,怎么了?”

      炽牙捂着右眼,恨声说道:“这个狗贼下手真黑!要不是老子闪得快,眼睛都要让他给戳瞎了。”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放开手掌站起身子,脸上都是劫后余生般的欣喜:“济日格,我活着,你们也活着。活着,真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午,盏写完了作业,喜滋滋地捉虫时,不小心点到了文档右上角的叉叉。手忙脚乱想去补救,却点到了不保存。不!保!存!亲们能想象盏当时的心情么,能么?!真是不想活了啊有木有?
    强忍着眼泪,又开始第二遍码文。终于又找到感觉,渐入佳境,码到一半儿时,电脑蓝屏了!蓝!屏!了!这运气,还有谁?!盏就问,还有谁?!
    下午邻居小哥哥来帮忙重置了系统。盏的那个心啊,拔凉拔凉的,跑去吃了两个汉堡一包鸡块才感觉自己又慢慢活了过来。
    晚上回家,又码了第三遍。三遍啊。尼玛这么悲苦的一章,盏居然码了三遍,码一次哭一次啊有木有!真不知道盏的运气,是不是应该去买个彩票了。哎,含泪睡去,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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