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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小剧场 二 ...


  •   石佛寺中,烟雾缭绕。徐老太太摘下玉簪子搔了搔头皮,听算命师父继续解签:“令公子这命格,那是大富大贵呀。本就是文曲星转世,又抽得上上吉签,这次考试,必是第一!将来入京都殿试,必能摘得头榜状元!”

      徐老太得意一笑,吩咐道:“赏。”

      旁边的丫鬟递上来一个厚厚的红封。解签师父接了,喜得眉开眼笑。

      徐老太抬起右手正了正耳朵上的香瓜翡翠珠,手指头上那枚指甲盖大小的金丝碧玺戒指折出一道耀眼的光来:“借你吉言。若我儿这次果真高中,我定来给庙里的菩萨重塑金身。”

      徐老爷正坐在堂屋里的梨花木靠椅上喝茶,见自己媳妇满面春风地进来,脸上的笑是遮也遮不住。遂问道:“这次烧香看来不错?”

      徐老太坐到桌前,喜滋滋地端起茶盅:“那可不?我一句话没说,人大师就知道我是问儿子的前程去了。掐指一算,咱儿子这命格是贵不可言哪。男贵十五,女贵初一。咱儿子刚好命在八月十五,是富贵中的富贵,吉星中的吉星啊。这次考试,定是头榜状元。”

      徐老爷:“你可拉倒吧,咱儿子不是生在八月初九嘛,哪来的十五啊?”

      徐老太一听,气得泪都出来了:“你还说!还不都是你这害人精,眼看着我都快到日子了,还煮酸汤鱼给我吃,害我滑了肠子,早早的胎儿可落地了。要不是早生了这几天,能白白坏了我儿的命格吗?何至于连考三年,连个乡试都没过呢?”

      徐老爷见媳妇儿又翻旧账,真是气得无可奈何:“不是你说嘴里没味儿,非吵着要吃酸汤鱼嘛?”

      徐老太见丈夫居然敢回嘴,气得把茶都泼了:“我说要吃你就给我吃啊?我怀着身子呢!嘴淡没味儿,当然是想吃好的解馋了。你都不会劝着点,还慌得亲自洗手下厨,忙忙地做了给我吃?平时里也不见你听我的话,偏生到害我的时候就麻溜儿地来顺我的意了!我要是上吊你也赶紧给我递绳子是吧?你就一门儿心思来拐我吧你!老天爷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徐老爷见媳妇又开始撒泼,赶紧告饶:“行行,我不招你,我不招你。”忙忙地躲出去了。

      徐进财一进家门,就赶紧跑到母亲跟前,问:“娘,你今个儿去算卦了吗?我这次能考上吗?”徐老太见着白胖儿子,顿时喜得眉开眼笑:“问了问了,娘跑了好几个地方呢,人家师父们都说了,你这次,准能金榜高中,得状元呢!”

      徐进财一听,喜不自胜,掏出一张纸来:“娘,你看,今儿个学堂里作诗,先生又点了我当头一名呢!”徐老太:“快,叫娘看看。”

      徐进财欢欢喜喜地将纸展开,只见纸上龙飞凤舞的几行大字。徐老太不识字,只觉得儿子写的无比好看:“这字儿写得,真好!比庙里的碑文都好!”

      娘儿俩正说着话,徐老爷进来了,见儿子回来了,就吩咐道:“进财呀,回来的正好,货到了,你快来帮我掌掌称,对对账。”

      徐老太:“掌什么称?这种事儿叫伙计去干就行了,干嘛老来使唤我儿子?我儿现在忙着考状元呢,哪有空理你那档子闲事!”说着,一脸得意冲儿子点点下巴:“儿子,快,把你那得了第一的诗读给你爹听听!”

      徐进财带着一脸骄矜的笑,挺直了腰杆,咳嗽两声,朗声念道:“《李白赋诗歌》——自古文人爱风流,饮罢浊酒诗一首。李白写了你来瞧,真是好呀真是好!”

      徐老太赶紧鼓掌:“不愧是我儿子!写的真是好!李白要是知道你写了这么好的诗给他,睡觉都能笑醒!”

      徐老爹愁得都要笑了:“儿啊,你爹我虽然没上过学堂,没读过书,可我这一听,也觉得你这诗啊,跟旁人的不太一样。”

      徐老太:“那当然不一样了,我儿子写得多好,旁人比得着吗?”

      徐老爷直翻白眼:“你可别在那儿撺掇他了。他写的啥玩意儿你就算不懂,自己个儿揣心里琢磨琢磨,分分好赖,还品不出味儿来吗?”

      徐老太一听就气了:“哎呀呀,你能大发了。你懂啊,你懂你咋不写呢?你比先生都厉害是吧,人先生都给评了第一,你还非说不好,你比先生还牛是吧?”

      徐老爹直叹气:“我不会写我就听不出好赖了是吧?我不会酿酒,我也能喝得出醇酒跟酒糟来。要不是你给人先生送了十斤腊肉二两银子的束脩,先生看在银子的份上过不去,能昧着良心老给他评第一吗?你去听听旁人写的诗,你再听听他写的,狗屎跟驴肉摆一块儿,你分不出来香臭是吧?”

      徐老太急了:“你个老东西,甭在那儿胡放屁!照你那意思,旁人都是醇酒,就我儿子是酒糟;旁人是驴肉,我儿子就是臭狗屎是吧?”

      徐老太越说越激动,就差上手挠自己汉子了:“没见过你这号当爹的!人家的爹,都是把儿子捧得高高的,生怕被旁人小瞧了去。你倒好,见天的侮辱挖苦、讽刺作践,生怕他往好处去是吧?要不是我儿子的命格太好,福星照着,早被你这老混蛋给败坏了!”

      徐老爷皱眉道:“谁侮辱他作践他了?他账写的好,货点的清 ,我没夸他吗?他脑子灵,转通快,我没当着生意朋友抬举他吗?”

      徐老太:“你什么意思呀,合着我儿子这大富大贵的命,文曲星下凡,不去读书当官,就只配当个小商人是吧?”

      “当商人有什么不好?”徐老爷把镶着翡翠烟嘴儿的金烟杆别在腰带里,苦口婆心地劝儿子:“儿啊,你就听爹的话吧。咱真不是读书的料,就老老实实跟爹做生意,别做那梦了行吗?咱家这么大的家业,这么大的生意,爹年纪大了也忙不过来,你就赶紧接上手来操持着。旁的都是虚的,赚钱才是最关紧的!”

      徐进财听老爹毫不客气地批评他,早已是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了,此刻见自己亲爹居然还要他放弃读书做官的梦想,叫他继承家业,当商贩子去,顿时气得“哇”的一声哭了,把手里的诗也撕了,往地上一躺,撒起泼来。

      徐老爷鼻子都气歪了:“嘿,你个狗东西,多大了你还敢撒泼?媳妇都娶了,儿子都生了,你自己还不知道端庄主贵一点,做这鬼样子给谁看?赶紧给我起来,慢一会儿腿给你打折!”

      徐进财躺着哭:“我不起来!打死我吧!你不打死我,我自己也要去死,活着有什么意思呀,早就不想活了!”

      徐老太一把揪住徐老爷的领子,上手就是大大的耳刮子:“你个老不死的你要打谁?你能耐了呀,不是你一把年纪没有孩子着急上火的时候了是吧?好容易我求神拜佛的感动了老天爷,给我送了文曲星过来,你不好好的养着供着,反倒要来坏我儿子的前程?白瞎我儿子下凡走这一遭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书童从门口探出头来,冲徐进财小声说道:“少爷,您学院里的同窗来了,约您一起去乡试呢,现在给门口儿等着。您这会儿去不去啊,要是不去的话我先帮您回了他们,叫他们先走吧?”

      正躺在地上哭得要死要活的徐进财一听,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抹着眼泪道:“去。”当下也顾不得伤心了,慌忙收拾了文房四宝,备考书籍,叫人套了马车,急匆匆地走了。

      徐老太一脸怒色地瞪着丈夫:“都是你这个搅家精!本来儿子高高兴兴地去考试,十拿十稳的是个乡试第一!现在可好,叫你这么一闹,好好的心情都给败坏了!谁知道能考成什么样子?要是我儿子这次有惊无险,顺顺利利地考过也就罢了,要是再考不过,看我不活撕了你!”

      徐老爷吓得第当天下午就跑到二百里外的陈庄贩豆子去了,在外面躲了一个多月才敢回家。

      徐老爷贩豆归来,一进家门,就觉得家里是愁云惨淡。叫来仆人一问,果不其然,儿子又落榜了。徐老爷只能苦笑了。

      谁知道这一笑,好巧不巧的刚好叫从厨房里出来的徐老太瞧见了,登时拉下脸来:“你个老东西笑什么笑?儿子又落榜了,你高兴了?你自在了?你美了?”

      徐老爷:“我有什么可高兴的,我哪里高兴了?”徐老太哼了一声,进堂屋去了。

      徐老爷见老婆子居然就这样将他轻轻放过了,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及进了屋,见一大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还温了一壶酒,那股不安就更强烈了。

      徐老太亲自过来倒酒的时候,徐老爷再也扛不住了,一把按住酒壶,说:“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别搞这鸿门宴似的。”徐老太见问,就把自己的心事一五一十对丈夫说了。

      “什么?!”徐老爷一听就炸了:“五千两?!咱家才多少家底儿呀你就敢拿五千两去给他买官儿?”徐老太把酒盅一顿:“五千两怎么了,纵是一万两也使得!儿子的前程重要还是银子重要,能为了不舍得花钱就叫儿子的大好年华就这样一年一年的蹉跎吗?”

      徐老爷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自己老婆:“你你你……惯他也有个样子……”

      徐老太见丈夫这般做派,把眼一瞪:“你不愿意拿是吧?”徐老爷:“不愿意!”徐老太把酒杯一扔,站起来说:“行,你可别后悔!”

      徐老爷正坐在桌子边儿生闷气,就见自己媳妇跟儿媳妇,一人抱着个匣子往外走。

      徐老爷见这阵仗不对,慌忙拦住,问:“你俩干啥去?”徐老太一拍匣子:“当嫁妆去!把我跟媳妇儿的嫁妆铺子,田地,还有首饰统统拿去当了,换钱给儿子挣个前程!”徐老爷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你疯了?”

      徐老太一把推开徐老爷:“我疯了?我是想清楚了!反正你这个冷血死鬼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娘儿们自立更生。我告诉你,嫁给你这几十年,我这心是伤得透透的!都不知道你那钱是给谁挣的,反正我们娘儿们是花不上了。我们不打你那钱的主意,你挣的钱,你自己个儿花,花不了的,带到棺材里去留着下辈子花!”

      徐老爷堵在门口不让娘儿俩出去。徐老太哪愿意跟他啰嗦,直接上脚踹了:“让开!”徐老爷趴着门框不丢:“你们不能去,你俩这一去,我还怎么在谷丰县做人?”徐老太:“你还想做人呢?你就刻薄我们吧,刻薄得我们都离你远远地,你自己个儿修神去吧。”

      儿媳妇也哭了:“爹,他是一门心思痴到这上头了。好容易有这个机会可以捐钱买官儿,你就叫他遂了心愿吧。眼见他这次考试回来,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的,人都快熬不行了,总不能为了心疼银子,要钱不要人吧?”

      徐老爷:“我哪里是心疼银子?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钱不给他给谁,这么大一份家业,还不都是留给他的?我是真觉得他不是当官的料,这钱扔出去不是白打水漂吗?五千两也不是好挣的……”说话间看见徐老太的眼刀子,忙低头告罪:“我错了,我错了行吗?这钱我出,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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