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浅斟一盏

15、狼子换婴 3

　　山洞里，勰络汇报着战况：“那人战斗时，臂上仿佛生出鳞甲。不，不是鳞甲。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是法宝，也可能是武器。我从未见过那种东西。”

　　黑脸道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人知道蛇於的弱点在腰腹，打破了他的内脏，不给他吃回元丹的机会。蛇於不行了。”

　　黑脸道人：“蛇於的原身是魔界沼泽里的豭猁，通体韧皮坚硬无比，连神兵都无法穿透，唯有腹部的一块软肉是他的弱点。自神魔一战之后，他们一族凋落殆尽，近千年不再出现于人间。人间的修士别说知道他的弱点了，恐怕连他的名号都不曾听说过。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勰络：“他不仅知道蛇於的弱点，连蛇於的武器都了如指掌。他扯掉了蛇於的胳膊，把他的尸体和武器扔了回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却是铜锤带着蛇於飞回来，重重地砸在山顶上，将山顶的一座峰都击塌了。

　　年轻的公子暴跳如雷：“他这是在挑衅我！我要亲自去把他撕个稀巴烂！”

　　黑脸道人身后一个窄肩细腰，身量高挑的蓝衣男子躬身说道：“世子爷，这厮狡诈异常，又往南边儿逃窜，恐怕是想将我们引到益州的地界上制造事端，切不可中了他的奸计。您就在这里静待消息，待属下去将这贼竖擒拿，带回来交由世子爷随心处置。”

　　这蓝衣男子正是王世子手下五大护法之一，赤芒。他心思诡谲，颇多智谋，很受主上器重。又兼之他生的姿容昳丽，面如冠玉，一袭蓝衣翩然独立，如穿花戏蝶的风流浪子一般。平日里与小世子狎昵嬉闹，常随侍左右，小世子也待他格外亲厚，故而敢在世子爷发怒时站出来大胆进言。

　　谁知小公子突然发起狂来，飞身扑起，隔着黑脸道人一拳将赤芒打倒在地。

　　黑脸道人赶快将他紧紧抱住，这小公子乱踢乱咬，发狂大叫，两只手更把自己的头脸抓的稀烂。

　　赤芒赶紧爬起来，紧紧地抓住小公子的手。

　　黑脸道人急得满眼是泪：“我的儿，我的儿！你的身体马上就能恢复了，你再也不用受这苦楚了！你稍作忍耐，为父这就替你去将那贼人捉回来，任你千刀万剐，你且消消气，莫急，莫急！”

　　年轻公子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凭什么！凭什么！老子要亲去杀他，你们都给我滚！都滚！”挣扎之时，魂魄激荡，几乎要冲体而出。

　　黑脸道人急忙喊道：“路谒，赤芒！你们速去将那贼竖截下，我儿要亲去杀他，万不可让他逃出岷州的地界！”

　　一个腰粗膀圆，身形肥硕的黑脸汉子上前，和蓝衣男子一并躬身答道：“是，主上！”说完身形一闪，便不见了。

　　好容易公子安静下来，洞中数人皆屏息静声，大气儿也不敢出。

　　黑脸道人在石榻上坐了下来，眼睛扫过两个身披鹤氅的道士，阴测测地问：“你们都看到什么了？”

　　小公子贵为王世子，身边仆从众多，不仅有妖修效命，更有人间修士拱列左右。这两名道士，便是小王爷从王府带来的人修。

　　二人见问，皆吓得冷汗直流。他们哪里敢说，方才看到小公子挣扎之时，神魂几乎破出体外，赫然是一只黑色的幼狼！

　　其中有一个乖觉的答道：“小人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另一个立刻接着说：“小世子视道君为仲父，我等效忠王世子，即效忠道君，愿为道君效犬马之劳。”

　　黑脸道人呵呵一笑：“很好，我喜欢聪明人。”

　　两人不由暗暗松一口气，谁知紧绷的神经还未舒展，黑脸道人突然挥手就是一掌。

　　劲风扫到，两人一声还未来得及出，便被吸干精元，只剩两具骨皮委顿于地。

　　黑脸道人将手搭在膝上，阴测测地说：“可要论保守秘密，聪明人，哪比得过死人。”

　　静默片刻，黑脸道人复又抬首喊道：“黑三儿！”正在洞口逡巡的黑三儿忙点头哈腰地跑进来：“主上，有什么吩咐？”

　　黑脸道人：“我们陪小世子去击杀那贼竖，你将山封了，好妨趁我们不在时有仇家寻上门。我们去去就回，你看好我儿的身体。”

　　黑三儿躬身答道：“是，小的定当竭尽全力，看护好小主人的身体，万死不辞。”

　　路谒和赤芒料定贼人此时定在拼命往益州逃窜，故而施尽全力追赶。

　　谁料想魏清明居然还呆在原地，正靠在白鹤背上优哉游哉地翘着腿剪脚趾甲，压根儿就没跑。

　　二人速度太快，措手不及，飞出五六十里才堪堪停住。

　　待他们赶将回来，却见魏清明慢慢悠悠地抖抖脚，不慌不忙地套上袜子穿上鞋，拿手里的剪子点着他们：“尔等鼠辈，跑的还挺快。魏某人在此，哪个龟儿敢上来一战？”

　　路谒大怒，抡起斧子就要劈上去。蓝衣男子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路谒，这厮奸诈，小心中了圈套。”说着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朝魏清明掷了过去。

　　匕首在空中急速旋转，划开一轮纯圆的光圈，直奔魏清明而去。

　　魏清明冲着蓝衣男子点头笑道：“赤芒。”

　　赤芒自问从没见过这个年轻人，更不曾与他结仇，可却被这年轻人的笑容惊得心头一凛。

　　这笑容中蕴藏的冷意绝不属于刚刚见面的对手，更遑论他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杀机，仿佛王座上的眼睛盯着一只匍匐在地上将要被自己碾死的臭虫。

　　赤芒一向机敏异常，还没待他从脑海里中筛选出是否有这个仇家的记忆，身体便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他的翅猛然打开，肩骨耸起，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了高阶战斗的状态。

　　匕首袭去，却只击到一道虚影。魏清明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朝赤芒扑来，一拳打断了他的肋骨，飞身退去的同时两只手瞬间扭断了他的手腕，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赤芒顾不得钻心的痛楚，脑中只有一个字：逃！于是一个猛子向下扎去。

　　在他全身戒备，护体罡气打开的时候，这世间便是合道期的高手，也做不到随意将他击伤。他顾不得去想这个可怕的对手究竟是谁，只想快速逃命。

　　早在魏清明扑向赤芒的时候，就随手一甩，将手中的剪刀向路谒的面门打去。

　　一把小小的剪刀，路谒哪放在眼里？避也不避，抡起巨斧直取魏清明的脑袋。

　　谁想到那把剪刀突然迎风一展，变成绳索，几下子就将路谒捆了个结实。路谒站立不稳，从云头上栽了下去，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来。

　　绳子不知是什么材料炼制，竟百般挣脱不得，路谒大怒，巨吼一声，现出原形，崩断了绳索。

　　原是一头高达丈余，通体黑毛的巨狼。

　　它呲着尖牙，瞪着眼睛，看魏清明正在追赶逃窜的赤芒，遂低吼一声，纵身而起，向魏清明扑去。

　　魏清明看也不看，挥手一拳，砸断了路谒的鼻梁，将它从半空又砸落下来。

　　魏清明追上赤芒，一手抓住他的后颈，一手在他背上第三节脊椎骨的地方狠狠一捏。

　　赤芒哀嚎一声，从空中摔了下去。他的翅膀松松的挂在背上，已然废了。濒临死亡的恐惧，迫使他发出痛苦的悲鸣。

　　眼看着魏清明徐徐降落，离自己越来越近，赤芒猛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现出原形，张开血盆大口向魏清明扑去。

　　只要将他吞下去，他纵然不死于自己体内的毒液，赤芒一族无所不融的胃也会将他消化的干干净净。

　　谁知道面前这个人身形一晃，身体暴长，赤芒高达丈余的巨口，才堪堪到他的肩膀。

　　魏清明一脚踏住赤芒的下颚，一手撑住它的上唇，微微用力，赤芒的嘴角便撕裂开来。随着裂口越来越大，一滴一滴的鲜血汇成了小溪。

　　赤芒痛极，剧烈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钳制它的敌人。

　　锥心的疼痛和切肤的耻辱如钢钉锲骨挣脱不得，赤芒哀嚎一声，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向一旁的小山撞去！

　　就要到撞到石山的一刹那，他的身体突然无法动弹了，唇上巨大的力道将它生生定在了原地，使他无法再移动分毫。

　　耳边传来魏清明的冷笑：“赤芒巨蛇，背生双翼，仰口可吞山岳。哼，不过如此。”

　　接着一个天旋地转，赤芒整个身体被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到地上。在摔落的过程中，尾巴拍到了从坑里爬出来的路谒，将他砸的七孔流血，晕了过去。

　　魏清明走到奄奄一息的赤芒面前，一伸手，掰断了它的左牙，赤芒却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魏清明伸出脚碾着它的脾脏，冷漠地看着乌黑的血自它口中溢出：“你这肮脏的臭虫，低贱的杂种，不配我来杀你。”

　　等公子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支离破碎，痛苦待死的赤芒和被赤芒的牙齿贯穿在地，呈跪拜姿势的路谒。

　　路谒刚修炼成形时，常于路旁戏耍行人。

　　每次看到有人过来，他便拱手做拜谒状，问道：“今日以何飨我？”别人若不理他，他便大怒，扑上去将行人吞食。

　　别人若真的拿出食物给他，他便大喜，说：“此物何若君肉之美？若相赠，当慷慨。”仍旧扑上去将行人吞食。十足的恶趣味。

　　此时却以拜谒之势死去，被蛇牙从后颈刺入，肚腹钻出，钉在地上，舌吐向地，眼白向天，令人恶寒。

　　公子气得哇哇大叫，化作一道流光向南追去。

　　黑脸道人忙道：“快，拦住他！”

　　如果说，跟蛇於的战斗是因为那个人洞悉了蛇於的弱点，机巧取胜，那么对路谒和赤芒的虐杀则毫不掩饰的宣示了他的强大与残忍。

　　无论这个可怕的对手是谁，都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跟他对上！

　　一众修士得令，化作数道流光向公子追去。

　　唯有立在路谒跟前的黑脸道人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他的脚下，慢慢浮现出一个六角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