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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跟我回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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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怔的脑子醒了,眼睛却不愿睁开。
他知道自己应该躺在医院的床上,因为他闻到医院的消毒味,那味道让人很难受;他还感受到医院病服的粗糙感,磨着皮肤并不太舒服;隔壁病床夫妻俩的争吵声一刻都没有消停过,听口音应该可以判断出四川那边的人。
突然一份孤独感涌上来,他觉得自己很想哭,现在的他,竟然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是死之未死,也不会有人探望自己。
但是眼泪像是蒸发了似的,一滴都没流出来。
然后,他听到床边有一个人靠近来。是谁?护士?医生?警察?……是妈妈吗?不,妈妈已经去世了,而且,就算她在世,也不会来看我的。
那个人一坐下,就不再动了,似乎在盯着自己,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呢?至少让我知道他是男的女的好,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还会有人来看望我,至少,至少我应该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光亮总是那么地刺眼,似乎有一把小刀刮着眼睛,但是疼痛总会过去的,他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看清了白色的天花板,镶嵌着一个个像花一样的纹路。
然后,他转过了头,看到了映入眼帘的男人的脸,刚硬又帅气的一张脸,古铜色的皮肤充满了荷尔蒙之感,但是自己不认识他。
刘萨铭看到林怔终于睁开了眼睛,不禁一股兴奋的感觉涌了上来,就像是自己无意中在缝隙发现的花终于开了一个小包蕾。他的眼睛果然是很好看的,又大又圆,无辜且可怜地看着天花板,又似乎没有焦距。垂着漂亮的双眼皮,却没有精神,是睡得多太累了吗。
他赶紧凑上前去查看林怔的情况,把他扶起来,关心地询问着,“你现在渴吗?要喝水吗?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这关心就像是两人已经相识很久,其实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真正对话。
林怔哑着喉咙问了句,“你,是谁?”
刘萨铭微微一怔,虽然自己每天都来看林怔,已经把他列入了自己朋友之列,但是他第一次苏醒就看到肇事司机献殷勤的场景,似乎有点滑稽。
他讪笑着收了一只手,尴尬地扶了扶脑袋,“我是那个大巴司机,我叫刘萨铭,你可以叫我铭哥。对不起啊小兄弟,我开车太累了,害得你临近过年了还出车祸住院,真是不吉利。但是你放心,我会给你赔偿的,就是这几天警局也联系不到你的家人,我就想等你醒了再跟你商量商量后续的事。”
林怔听完了刘萨铭说的话,轻轻地回了句好。然后淡淡地把视线移回正前方的墙上,又恢复了那副脱离生死的样子。他莫名觉得很失落,现在身边只剩下这个大巴司机了,但这个陌生人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解决问题后终究分道扬镳。
死过一次后其实也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一次了,自己难道就这么苟且地生活下去吗。
刘萨铭看到林怔的表情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娃儿身上的抑郁气场实在是太浓烈了,害得漂亮的脸蛋也黑暗了几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阴沉的感觉。
他皱起眉头,回想起林怔那天晚上的急刹车的确有点蹊跷,那时他前面一辆车都没有,为什么要突然踩刹车呢,不会是,其实自己想要自杀吧。
这么想着,刘萨铭就觉得这个弟弟还挺可怜,应该是生活得很痛苦,最后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他站起来去门外叫了个护士,又走到角落装了一杯暖水,递到了林怔的手里,坐下来关心地说着,“你先喝口水吧。”
林怔接过他的水,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双手把杯子捧在腿上,静静地等着他下一句开口问赔偿的事。
刘萨铭看着他干涸皲裂的嘴唇因为水分的滋润而慢慢地上了颜色,开心地扬起嘴角,说了句,“我比你大,以后就叫你小怔吧。”
然后他一边拿过林怔手中的水放在桌子上,一边问:“你家人在哪里,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他们,也好让你有人照顾照顾,都快过年了,你家人一定很担心吧。”
林怔沉默了一会儿,抿了一下嘴唇,抬起头望着刘萨铭,眼神很平静,却也证明没有任何生气,他开口说:“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就剩我一个了。那个赔偿你自己拿主意吧,我没任何意见。”
刘萨铭的眼睛瞪大了一秒,笑着抬起手揉着林怔的头发,“怎么会是一个人呢,我现在不就是你的朋友吗?从今往后,你林怔就是我刘萨铭的兄弟了。”
林怔怔了怔,抬起头看着刘萨铭灿烂的笑容,那一刻,他第一次触碰到那一块救了他生命浮木,即便是那么的脆弱,虚渺漂浮,但他也只能紧紧地抱着绝一仅有的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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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给你带了个儿子回来。”刘萨铭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和身后的一个大活人,踩着大年三十的晚上回到了农村的家中。
最先听到声音出来的是刘萨铭的弟弟刘萨钧,虽然相差了十岁,但和哥哥也是像极了,一样的阳光有朝气,村里人都说他们不像爸妈,但倒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绝对的亲兄弟。
他去年刚考上大学,到外省读书去了,也是寒假才回来,但没想到今年最晚回来的竟然是大哥。
他在楼上喊了一句“哥!”,就跑下去想帮大哥拿东西,同时也看到了大哥这几天电话里一直提到的小怔,长得出奇的标志。但是的确像他哥所说的那样,太阴郁了。
这种性格的人在大学的确是没有什么朋友,看起来很特立独行,实际上很孤独。
刘萨钧回想着哥哥电话里的叮嘱,“你不要表现得太奇怪,就当他是哥的一个哥们就行,别乱说话。”
所以他一下楼就抛弃了大哥,直接搭着林怔的肩膀说:“怔哥是吧,叫我小钧。坐了那么久车,肚子饿了没,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林怔有点怔,这家人的自来熟原来是遗传的,自然的熟络和轻松的态度的确也让林怔放下了一点防心,觉得自己被人看重着,这种感觉真让人享受。
当刘萨铭提出要带他回家一起过年的主意时,其实他一开始就直接拒绝了。
但是刘萨铭一直坚持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他住院的那几天,几乎把自己30岁的所有经历车轱辘地全讲给林怔听。
林怔不禁对那么完美的家庭心生向往,铭哥有健康的爸爸妈妈,有顽皮的弟弟和漂亮的妹妹,有固定的工作,有生活的目标,有向上的希望,反观自己,却什么都不剩下了,这么想着,竟觉得自己更加凄凉了。
在最后一次刘萨铭开玩笑般地说:“小怔,我跟你说,你要这次还不答应我,咱妈可都要亲自来广东撵我们回去了,所以,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他殷切地看着林怔,后者悄悄地闭着自己的目光,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细心地为他摆好午饭的盒子。
在萨铭做其他事时,林怔才敢大胆地转过头盯着眼前的男人,就是淡淡的侧颜也让人如此有安全感。在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到自己时,林怔轻轻地说了一个好,又害羞得沉默了下去。
萨铭听到时还楞了一下,看到自己辛苦捂着的小冰块终于融了一个小角时,高兴得直接抱着他的头亲了两口,“小祖宗,你终于答应了,我去买票,还能赶在大年三十前回去。”
林怔低下头,心中知晓自己再次抓紧了唯一的浮木,等到以后要松手的那一刻时,我将会万劫不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