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今天不努力

3、第三章

　　五

　　瞬间周围似乎都静了下了，阿寻只觉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书本上的字仿佛游动的鱼儿到处乱晃，让她看不真切，莫非她生前晕船？耳边只能听到山林水涧的声音，船桨划过水面的声音，风挂过树林湖水的声音，还有沙沙的翻书声，这些声响混在耳边。

　　她想说，那杯茶似乎有问题。可是越来越沉重的眼皮落下，让她终是没有说出口。

　　画舫被划出了很远，远到已经看不到长安街的人群和商贩，才慢慢停下来。

　　一个身着布衣，包着头巾，面容清秀的女子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正是那日桃花树下粉白襦裙的娆儿。看到薛遇，顿住了脚步。隋姝娆就在那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走了过来在薛遇对面坐下。

　　“为什么？”布衣的女子颤巍巍的开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父亲！？”

　　薛遇面容冷淡，将茶盏中的茶倒掉，对她的话不置一词。

　　“薛遇！！是我们隋家对不起你——”娆儿终是忍不住，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可你明知道我爹他没有通敌叛国！！为什么要诬陷他！为什么！！”

　　“滚出长安”薛遇冷冷道。

　　“薛遇……”娆儿的语气弱了下来，“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忽的她撇到了一旁睡的酣甜的阿寻，语气尖锐，像只被扎了的刺猬，质问起来，“她是谁！！”

　　“与你无关。”顺着视线看到了睡梦中的阿寻不安的扭了扭身子。

　　“是不是因为她！她……”隋姝娆哽咽着，眼泪沾湿了脸颊。

　　“闭嘴”薛遇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吵到她了”

　　“……”

　　直至傍晚阿寻才醒了过来。这凡间的药对她的作用不大，一开始确实有效果。但是隋姝娆的事情她确实也听到了。直到她走了，阿寻才真正睡了过去。

　　当年的虞家甚至连个莫须有的罪名都没有，就被人一夜灭门，残忍至极。比起隋远山当年做的这些事，薛遇已经足够仁慈。

　　回去的路上阿寻像是没睡醒一样，懒洋洋斜倚在马车的车壁上。薛遇有些不放心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皱了眉头。
　　“怎么这么凉？”
　　说着将一边的毯子给她盖上。阿寻则是发小脾气般扯开，他按住了她乱动的手，好脾气道“生我气了？”
　　“没有！”她立即否认，掩饰她的慌张。
　　“阿寻”薛遇轻唤了她名字。

　　她扭过头去，定定的看着眼前温言的男子。她承认她嫉妒了，即使薛遇并不在意那个姑娘。从他认定了她的身份的那一刻起，所以接近他的女子都会让她带上防备。这样的感情也在与日俱增，就像狗护食，狼护崽一般。

　　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由内而外，从心底滋生出的一种阴暗的情绪感染着她。而这可能会毁掉他。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你不需要背负什么，你只要每天都活的开心恣意，然后让我护着你就好了。”薛遇凝视着她，缓缓的说出埋在心底多年的话。他知道，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我没事”阿寻躲开了他的视线，他想说的话她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

　　“那你在想什么？”薛遇好像知道不能再逼她了，有些事情谁又能说清楚，他可以慢慢等着，等她告诉他所有的事情。随手捡起案几上的书，给她递过去，揶揄的笑了笑，说“这书你也看了些，如今再看看是这书好看还是我好看，嗯？”

　　阿寻呆住了，看了看手上的书，复又望了望薛遇。呐呐说着“……你好看”她想说她没来得及看就被药晕过去了。这话题转换的过快，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

　　薛遇似是满足的弯了嘴角，看起来比平时要开心的多，像只餍足的猫。

　　六

　　回府以后，阿寻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吩咐不让任何人靠近，连薛遇也被赶了出来。他着急却毫无办法，她的意愿他甚少违背。

　　而且他也知道，她非平常人。

　　空荡荡的院子，四下无人，寂静无声。昏暗的屋子，只有靠窗的案几上点了几支蜡烛。火光跳跃印在阿寻的脸上，凭空生出些寂寥。空洞的眼神直直盯着黑暗中不知名的某处，让人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是了，她能感觉到，她身体出现的变化。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试图去控制她。而这样的感觉一日一日强烈。

　　干净纯洁的魂魄一旦遭到罪恶的污染，得到的只会是万劫不复。

　　手指的关节轻轻活动，阿寻低头看去，她的指甲又该修剪了。随后起身点亮了屋内其余的蜡烛，屋子里亮了起来。她移步走到梳妆台前，缓缓落座。

　　从前她一向不屑这些，她的法力足够维持她原本的模样，不需要描眉扑粉，她依旧是那个清秀的少女。

　　可是望着镜中的姑娘。苍白至极的脸颊，毫无血色的嘴唇，眼底浓重的灰青色，还有那冰凉毫无温度的身躯。无一处不昭示着她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

　　慢慢的，继续下去，她会变得更糟。她已经无法再像原来那样了。

　　她和薛遇之间隔着的是生与死。

　　阿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稳住微颤的手臂，往脸颊上擦着胭脂，抹着唇脂。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就像从前那样。

　　从那以后，阿寻变得甚少出门，也不在吵着闹着要薛遇带她出去玩。她变得安静而内敛，也穿起了红衣，好像一夕之间从一个调皮任性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冷艳高贵的女子。

　　最大的改变就是不再缠着薛遇，面对他时知礼有度，就像是恪守礼节的世家贵女。

　　冷淡的眼神，紧抿的艳丽的薄唇，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都让熟悉她的薛遇难以接受。

　　他最终忍不住，冲进她所在的院落，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手臂，低声质问她，“我做错了什么？”

　　那样的语气，带着卑微和祈求，让这个一向骄傲的男子弯了脊背。“你告诉我……别不理我。”

　　阿寻努力抑制住想哭的冲动，狠下心转过了头，缓缓抽出被握住的手臂。无论他如何挽留，她都不再回头。

　　转身的一瞬，手腕被捉住，那人触及到她露在外面的皮肤，阿寻下意识甩开。等反应过来却怔在了原地。

　　第一次，她甩开了薛遇伸过来的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短暂的一瞬。薛遇再一次伸出来手，试探的拽住了她的衣角，。那骨节分明的手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紧紧的攥在手里。

　　“……别走”他声音中有无助，彷徨，和不安。就像是阿寻第一次遇见那个年幼的他时，也是这般光景。

　　阿寻不看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需要她。她多想告诉他，她对待他的心情与他是一样的。她也想拥抱他，安慰他，让他感受温暖和爱。

　　她嘴唇翕动，终是忍下了。最终平淡的告诉他。
　　“我不走”

　　然后扯开被紧攥着的衣角，径直回到屋内。中途不敢看他一眼，不敢说一句话。

　　就这样，连着几日阿寻都未能睡好，梦里不停的出现薛遇的身影，想起他那日的声音，那弯曲的脊背，都让她悲恸万分。

　　她不敢去打听他的下落，只能将自己封闭在这个院子里，一日日绣着未完成的盖头。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加入了夏季，炎炎夏日是最难熬的，可阿寻却是喜欢的，这让她能够感觉到活着的温度。但是这也最苦恼，以她现在的模样站在太阳下，会是半透明的。而且高温会让她的身体极度不适，这是阿寻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阿寻漫无目的坐在院中的树下乘凉，微热的风拂过耳畔，让她的身体也染上一丝夏的温度。她想，如果天气再热些，她是不是就可以靠近薛遇了？前提是在这样的树下。

　　忽的一个丫鬟跑了进来，是翠花。她是负责打扫这间院子的，早晚各来一次，其余时间这里只有阿寻一个人。

　　“小姐！”翠花弯着腰喘着气道“不好了！”

　　“何事慌慌张张？”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薛遇。他不能有事。

　　“外面都在传，说是……说是薛大人要做驸马了。”

　　阿寻如遭雷劈，只觉耳畔“嗡嗡”响着。在听不到其他的话。心底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
　　“……嫉妒了？愤怒了？……杀了他，杀了他一切就解决了……”
　　像是从阴暗潮湿的深渊传来，一下一下的啃食着她的理智。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让她感觉已经过完一生。
　　胸口一阵刺痛，然后温热的液体涌出，浸染了胸前的衣襟，晕出大片暗红。

　　“……小姐”翠花颤着嗓子，一脸惊恐的望着她胸前被血染湿。视线上移，在触及到阿寻的脸时瞪大了双目，接着身子一歪，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