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今天不努力

4、第四章

　　七

　　阿寻顺着翠花倒下去望过来的方向低头看去。胸口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汨汨的往外淌着血。目光所及的手背发青发紫，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长而尖锐。

　　不用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怖吧。

　　指尖闪过一道白光，躺在地面上的翠花，动了动身，似有转醒之势。阿寻快步走进屋子里，迅速关上了屋门。

　　另一边的薛遇在得知消息后，便当即赶回了府中，别人如何想他不关心，他只怕阿寻多想。

　　在她的房门前停住了脚步，房间内传来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压抑而痛苦，期间断断续续，似是受了极重的伤。

　　半晌过后，呼吸声慢慢变得平缓，薛遇的紧握的拳头稍稍放松，最后思索良久，还是敲了房门。

　　“…进来…”屋内的传来一个虚弱而冷淡的声音。

　　薛遇推门进去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脸色略显苍白的阿寻就坐在梳妆台对面，透过镜面看着里面的他。

　　“……阿寻”
　　“....嗯”

　　二人都没有接话，气氛一阵沉默，良久。

　　薛遇望着阿寻的眼神陡然柔和了起来，嗓音微颤，“我等不及了，阿寻，过几日我们就成婚，可好？”

　　管他什么赐婚，驸马谁要便拿去。薛遇从始至终都只要阿寻一个。

　　“……好”片刻后，阿寻嘴唇微起，吐出一个字，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后终归于平静。

　　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后来待嫁的那位公主远赴南疆和亲。坊间再没有薛遇要做驸马的传言。这几日府中忙了起来，张灯结彩，铺满红绸，喜庆的很。喜帖也陆续发了出去，阿寻给远方的山妖大哥也寄了一份，不知道他能否收到，万不要把送信的人吃掉才好。

　　明日便是成婚的日子了，成婚前双方是不宜见面的，是以阿寻已经好几日都没见过薛遇了，纵使不知道自己结果如何，她仍旧期待着明天。她渴望穿着嫁衣，然后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为此，已经等了很久。

　　第二天一大早，阿寻就起来了，她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梳妆打扮好，扑上厚厚的粉遮盖眼下的乌青，然后静静的坐在一旁等待着。

　　直到中午，没有等到迎亲的队伍，反倒冲进来一队身穿甲胄的官兵，丫鬟小厮顿时惊吓的四处逃窜，院子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声。然后一切恢复平静。

　　阿寻也同都所有的丫鬟婆子一样被带到了正厅前。士兵们的身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玄色蟒袍，凌厉的剑眉。来人是宋煜，是薛遇尊敬的大哥。

　　阿寻抑制着即将爆发出来的愤怒，不敢想现在薛遇的处境，他在哪里，他是否安全。

　　“薛遇在哪。”她沉声道。

　　“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宋煜走至阿寻的身边，俯身低语，面带嘲讽，“这次谁也救不了他，他犯下的罪……可比隋远山大多了。”

　　“我问你他在哪！”

　　阿寻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宋煜愣了一瞬，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嗤”笑出声，“诶，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正要带你去见他。”

　　阿寻听了就要往门外走，四周的官兵围了过来。

　　“愤怒和仇恨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的，弟妹？或者该叫你——虞大小姐。”

　　脑子里嗡嗡作响，阿寻听不进任何一句话。四周的气息开始晃动，自她的周身散开。她的眼睛变为血色，指甲变得越发长而尖锐。

　　仿佛从地狱传来哀嚎鬼泣的嘶鸣之声，让人闻之色变。近处的官兵被这声音震得七窍出血，神色疯癫。

　　“住手！”天边传来一道沉稳庄重的喝声。

　　青衣道袍的年轻人，立于半空。手中的拂尘一挥，那嘶鸣声渐渐消失，最终归于平静。

　　阿寻目露迷茫，神情怔然。她刚刚差点杀了人。

　　这青衣道士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没来得及想，那道士便将她带离了薛府。御空而行，脚不着地，就像回到了最初还是魂体的状态，是那么的不真实。

　　一路穿行过街道，直达皇宫。刚刚靠近之时，就能感受到皇城之中便散出威压，压的阿寻喘不过气来。

　　“你是谁？放开我！”眼看越来越近，身体的力量在流失，她猛的挣扎起来。“如果你要杀我大可不必这么麻烦！”

　　“哟，小丫头啊，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忘记我了？”说着还叹了口气，“本…本还想带你去找你夫君……现在看来是不用了。”随后他们落在了一道高高的宫墙外。

　　“他就在里面，你有本事就进去找他。”那道士撂下一句话就作势往外走。

　　阿寻这才看清来人，这个道士是从前薛遇请过的那个。如他所说，她没这个本事。这皇城之中龙气昌盛，她如今站着已经十分困难。没有他帮忙，她连出去都是问题。

　　“求道长帮我！”她身侧的拳头紧了又紧，被划伤的手像是血染了一般。
　　青衣道长上下打量她几眼，摸着下巴思索一阵，良久才道了一句“好”

　　八

　　阴暗潮湿的天牢暗无天日，所关押的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来到这里的人从没有能活着离开的。

　　阿寻走进这里，四周弥漫着酸腐的气息，令人闻之作呕。她不禁加快了脚步，查看每一个牢房，寻找薛遇的身影。这样肮脏的地方，他怎么受得了。

　　她像只无头苍蝇四处翻找，最后在牢房的尽头止住了脚步。他身上还是那件湛蓝色的长袍，蜷缩在角落，埋首膝间，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从复仇开始，就很少相信别人。可是他还是把仅有的那一点信任给了她和养育他的宋家。如今遭到背叛，他又是怎样独自面对的。

　　“时间不多，尽快带他出来。”青衣道长说完就出去了。

　　阿寻踏着很轻的脚步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唤他“…薛遇…”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抬头，用空洞而又迷茫的眼神望着她，一语不发。

　　她忍不住眼眶发红，再度轻声轻语“……我是阿寻啊……”

　　“…阿寻？…”
　　“是我。”
　　“...阿寻”
　　“...我在。”
　　他空洞的望着阿寻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

　　“……别走”
　　“我不走…”她轻轻环抱着薛遇，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我还要保护你一辈子，我不走。”薛遇深深埋首在她的肩上，紧紧的回抱着她，似要将她勒进骨血。

　　体内血气翻涌，脸部灼热难忍。她现在的脸一定丑陋可怖，极力抑制住身体的变化，她胸腔干涩，已经不再淌血。

　　幸好监牢阴暗，他看不见。

　　将随身携带的那方绣好的锦缎盖在了上去，阿寻掀起一角，抿嘴笑道：“说好今天娶我的，可是忘了？”

　　“.....”薛遇一怔，继而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你挑的日子不好，等出去以后，你要再娶我一次。”她理直气壮道

　　薛遇定定的看了她许久，道了一句“好”。

　　***
　　她扶着薛遇从牢房里出来，外面刺目的阳光眯了他们的眼。青衣道长快步上前，面色凝重。“有人来了”

　　说话间，四周高大的城墙上，弓箭手排排而立，拉弓起势，箭尖直指他们的所在。

　　远处一个玄色的身影落下，正是宋煜。
　　“事到如今还想跑？”蔑视的口气直冲薛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还能逃到哪去。”

　　阿寻感觉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在轻颤，是愤怒亦或是其他。

　　“狡兔死，走狗烹。你又能笑到几时？”她说

　　“大小姐这话就不对了…”宋煜讽刺的笑了笑，“我可没冤枉他，先皇之死，他可是参与其中的。”
　　“只斩首他一人，已是从轻处置了。”

　　阿寻撇头往回看去，目光掠过薛遇一瞬，而后落在了青衣道长身上。对视一瞬便又看向薛遇。
　　“你说过要娶我的，对吧？”

　　薛遇错开了她的眼神不看她。

　　见他不回答，她也不恼，“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反正对于我来说结果就一个。”

　　“你除了选择娶我，也只能选择娶我。”

　　她霸道的宣布，就像你当年桃花树下的那个任性的少女，不管不顾。

　　“....阿寻”

　　“你别说话，听我说。”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薛遇面前说这么多，她怕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我喜欢你，无论你是谁。”

　　在这样的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这样大胆直白的言语，饶是薛遇，也还是红了脸。

　　远处的宋煜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声。

　　然而阿寻像是没听到一样，兀自说着，“对于我的喜欢，薛遇。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说到最后带着些小心翼翼。

　　她从来都不知道薛遇是怎么想的，当初承诺娶她时也极为随意。她告诉他，她要保护他，所以要先嫁给他，薛遇只是看了她一会，然后淡淡的发出了一声“嗯”。

　　薛遇听了这话缓缓抬了头，深深的将她望着，耳根依旧泛红，“我也与你一样，爱着你。”
　　“.....只要你不后悔”

　　她怎会后悔，阿寻下意识勾了唇角，又扭头看了一眼满脸嘲讽鄙夷的宋煜，挑衅一笑。

　　然后转身垫齐起脚，薛遇惊得睁大了双眼，冰凉湿润的唇应上了他的嘴角。忽的肩上一重，视线渐渐模糊。最后听到了她在他耳边的低声呢喃。

　　在听到她的话后，心中陡然升起挥不去的绝望，哀恸和不甘。

　　最后他只看到那一身红色嫁衣的阿寻，高耸宫墙外的碧蓝澄澈的天空，还有千万支羽箭铺天盖地的落下...

　　她说，“...别怕，阿姊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