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安》衔青枝

5、夏幕晚霞（五）

　　（五）
　　姜信整理完团员资料时，天幕已经坠入黑暗，方才还有猩红晚霞点缀在天边，此刻抬起头，星点藏夜。星期天的晚自习没有老师讲课，是让学生自己在教室里做作业，罗夏去了数学组组长孟老师开的教研互助团队，在那里取经学习。办公室里只剩下姜信一人，她将资料叠放整齐，起身去饮水机处拿杯子倒水喝，才刚喝一口水，她就听到一阵念叨声越来越近，她转头，看到十七班英语老师宋老师领了林峘和一个女生进了办公室。
　　“你要我怎么说你啊林峘!你有没有在听？”宋老师坐到休息的沙发上，手上的文件夹拍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姜信见是林峘到来，脸色冷了一半，她将水喝完，同宋老师打了声招呼，“宋老师好。”
　　“啊！”宋老师见是姜信，脸色稍稍有些缓和下来，“姜信啊!怎么在办公室是来帮你们罗老师办事的吗？”
　　“哦！我是来整理团员资料的。”姜信礼貌的对宋老师点点头，转身去办公桌上抱资料。
　　“嘿！挑事儿者，我们又见面了哈!”
　　刚抱上资料，姜信就听到林峘吊儿郎当的来了这一句话，她刚想要说什么，就看到宋老师又将文件夹在桌上拍得啪啪作响。
　　“林峘，你的态度给我认真一点!别去招惹其他同学!先把你自己的事情搞清楚再说!”
　　一天能招惹两位老师……姜信摇摇头，抱着资料就要走，“那，宋老师，我就先走了!”
　　“诶我话还没说完呢!”
　　刚一走到门口，姜信就感到一股力道将她拉住，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上的资料就被拉扯间掉落在地，白色的纸张如同被风吹过飘落四散的秋叶，一时间，洒落满地。
　　“林峘，你干嘛？”宋老师站起身同那女生一起来帮着捡拾散落的资料。
　　姜信也蹲在地上收拾着，并未理会身边站着的林峘。反倒是林峘，见姜信自顾自的捡资料，一时倒还有些怔仲。收拾完毕，姜信站起来，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林峘之后，说:“这当是我还给你的，希望下次，我不会再看到你。”
　　“喂!”
　　姜信步伐坚定的迈出办公室，留下林峘一脸的错愕，他表情微怔，似乎还在回味姜信抛下的话。
　　“行了！惹祸都快成习惯了!人都走了，你也消停会儿吧！”宋老师重新坐回沙发上，“你们俩都给我站好咯!都给我解释解释你们英语作业的事，特别是你，林峘……”
　　办公室里又充斥着宋老师的训斥声。
　　林峘低头看着地板，面无表情。身边的女生被宋老师训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抽泣起来。
　　宋老师却对女生的抽泣毫不领情，“行了！有什么好哭的错的是你还是我现在是在学校，在学校里才有老师教育你，等你以后走入了社会，你的领导，你的同事训起你来，你会比现在更难受，知道吗？”
　　“还有你，林峘，英语作业你从来都不做，在课堂上除了睡觉就是打游戏，这是高中，是你人生的转折点!你们男生不是都喜欢那些篮球明星吗？你学学人家科比的精神好不好整天浑浑噩噩的，你以后还怎么考大学”宋老师又将话语的苗头转向了林峘。
　　“你……”
　　“宋老师忙呢”话音还未落，宋老师转头，看到罗夏同姜信进了办公室。
　　“是啊！罗老师回来了！”宋老师笑着寒暄。
　　“这不是去参加了组长的活动吗”罗夏笑着，继而又转头对姜信说:“你等等啊!我给你找找证书在哪儿呢！你看我一忙就给忘了!”
　　“嗯。”姜信淡淡答应着，靠在门边。
　　姜信的声音似一道电闪过脑海，林峘骤然抬头，看到姜信一脸冷漠的站在门边。他突然有些兴奋起来，轻扬了扬头，似乎是在向姜信宣告自己的胜利——毕竟，是刚刚姜信说过不想要再见面的话。但姜信并未理他，眼神全然跟随着罗夏找东西的身影上去，他有些吃瘪，也恢复了往日里冷淡的表情，作气的扭过头，继续被拉进宋老师的批评里。
　　“找到啦!在这儿!”罗夏终于从抽屉里翻找出上次姜信参加演讲比赛一等奖的荣誉证书，他拿着晃了一晃，“给!”
　　姜信走过去接过证书。红色绒布为底，印有金色字的证书拿在手里格外显眼。
　　她刚要走，却又被罗夏叫住，“诶!姜信啊!你回去告诉任嘉乔一声啊！让他好好准备化学竞赛，你们俩考好了我都奖励啊！对了！我刚刚去教室怎么没看见他啊？他去哪儿了？”
　　“嗯……我也不知道，我一整个下午都在这里呢!”姜信摇头。
　　“那好吧！你先回去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好，老师再见。”姜信转身离去。
　　“罗老师，你们班可真是人才济济啊！任嘉乔参加化学竞赛，姜信要参加物理竞赛，这两人可都是学习的好苗子!诶？我听说这俩人还是同桌挺不错的呀!”宋老师说得口干，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罗夏锁着抽屉，“他俩不仅是同桌，好像还是一个院儿的发小吧！他们关系挺好的!”
　　任嘉乔
　　林峘瞳孔微张了张，这个与姜信有关联的名字一瞬间点燃心中一小撮不知名的火，他突然有些烦躁起来，似有无数猫爪挠心一般，他愈发站立不安，甚至旁边女生轻轻的抽泣声也令他十分不耐烦。
　　还好，宋老师及时放了行。
　　“行了！你们俩都给我回去上自习去!以后别在英语作业上给我耍什么小聪明!好好学习才是硬道理!还有!明天把罚抄的英语作文交给我，还有检讨!我得检查!”宋老师匆匆朝他们摆手，使劲儿压下去即将迸出喉的咳嗽。
　　“老师再见。”女生低低的回答。
　　随后，二人出了办公室。
　　走廊上亮着灯，办公室在走廊最尾端，正好和一班的距离不远。手机的信息提醒震动声在校裤口袋里持续不断，林峘不理，他路过一班门口时顿住了脚步。
　　这里的学习氛围安静且浓郁，是十七班所不能及的，林峘皱了皱眉，他讨厌这样的环境，静默如针落地清晰可听，似乎一举一动动静稍大一些都会成为所关注的对象，而这样的氛围就好似一潭沉泥，毫无生机可言。林峘厌恶的撇撇嘴，但他的目光还是在寻找着姜信的身影，仔仔细细。
　　终于，他在靠窗第三排处的里端找到了正和任嘉乔合看漫画书的姜信。她和任嘉乔低着脑袋，微缩着身子，同其他在学习的人不同，他们的认真现在正专注在漫画上。
　　旁边的男生就是任嘉乔么？
　　林峘挑了挑眉，喉间发出一声冷哼。
　　不过随即，姜信极力捂住嘴巴偷笑的样子却又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姜信坐在里侧，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捂起嘴巴偷笑时抬起来的手臂白若凝脂，可笑起来的样子却像极了只花斑的小猫，透着灵动的劲儿，怎样都吸引人的眼球。
　　林峘想到了那天烈日下铆足劲儿来打他的姜信的样子，似乎拿他当成了最憎恶的人，直直就要挥下拳头而来。他从未见过哪个女生会像这样，他当下是有些惊诧的，可在制住姜信之后，他腹内的满腔怒火却又渐渐沉息下来，姜信十分不服输的神情倒和他以前见过的女孩子不一样。
　　“哇塞！不愧是学霸啊！看漫画书也能考进年级前十!”同林峘一班的女生也站在他身边，小声的感叹着。
　　林峘看了她一眼，有几个闻声抬头的同学正往他们这边看来。林峘手插校裤口袋，神情又是十分冷淡。
　　“走了。”

　　而在教室里，姜信和任嘉乔二人看漫画看得正起劲儿，漫画里多是搞笑的情节，惹得二人悄声的笑着。班上同学大多都在自习，只是星期天没有老师前来监管，学习的紧张度相较于工作日要轻松许多，任嘉乔从动漫社游荡一圈儿回来之后就开始同姜信分享他带回来的战果，遂姜信放下笔，也同他一起看起来，差点儿要笑得人仰马翻。
　　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姜信敏感的察觉到，她将手机摸出来，推上滑盖，小小的蓝色手机屏亮起。
　　是信息。
　　她点开黄色的信息标识，看到了白晟之发来的信息:下课我在校门口接你，带上任嘉乔，老哥请你们去吃夜宵。
　　出差回来了姜信想了想，随即打字回复“好”。
　　“咋啦？”任嘉乔抬起头。
　　姜信收好手机，“一会儿你跟着哀家去吃夜宵去!”
　　“真的”任嘉乔兴奋起来，“去哪儿吃是不是去美食广场诶！诶！我听说那里新开了一家土耳其烤肉!”任嘉乔说起吃的，松开稳住书的手就来摇晃姜信手臂。
　　姜信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跟着我哥去吃，你是我的跟班，现在还没赐予你随意谈论吃什么的问题的权利!”
　　“你哥回来啦？”
　　“嗯。”
　　“嗬!”任嘉乔开始摩拳擦掌，“我最近的拳皇升了不止几个高度，就等着你哥回来我俩得好好切磋一回!”
　　“得了吧！哪次不是你输啊？还是安安分分当个小跟班好了!”姜信抬起头看了看挂在黑板旁的时钟，距离下课时间还有3分钟，她开始收拾书包，“快收拾吧你!我一会儿可不想等你!”
　　“好好好!”任嘉乔一把将书包从抽屉里抽出来，将漫画书和几本资料塞进书包，而后伸出左手，“给我吧！”
　　姜信将书包塞到任嘉乔怀里，“好好背啊！”
　　任嘉乔摆手，将姜信的书包背到胸前，“别废话了!马上就下课了!”
　　才刚说完话，下课铃声便响了起来。教室里开始躁动起来，一直被学习压抑着的氛围渐渐活络起来。姜信和任嘉乔率先快步走出教室，下课铃声之后都是从各个教室鱼贯而出回家的学生，走廊渐渐拥挤起来。任嘉乔身背两个书包似壮士赴身一般在前面开路，姜信咬着根学委给的棒棒糖默默跟在他身后，从来下课人多拥挤她都是和衡之走在任嘉乔身后，由着任嘉乔一路护着走出教学楼……这算是小学就养成的习惯，当然，这只属于她和任嘉乔的习惯，其间并不包括衡之。
　　三人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发小，但姜信和任嘉乔都是大大咧咧惯了的，跟衡之的内敛不同，所以，从小学时候开始姜信就和任嘉乔一道玩弹珠、集卡片，甚至有一次还领着任嘉乔去邻班教训了一个抢走任嘉乔卡片的小胖子……而衡之则被二人所保护着，常常他们吵吵闹闹，却对衡之有足够的耐心。革命友谊自那次打架再次加深之后，只要有任嘉乔在，姜信的书包从来都不会落到自己身上，而曾被邀来享受肩背上片刻放松的衡之也在中途因为不忍而退出，至此到现在，任嘉乔身上三个书包变成了固定的两个，成为习惯。
　　“诶！你怎么落在后头了？”走到楼 下的任嘉乔回头看到姜信还夹在人群中慢慢下着楼梯，遂又往回了几步，一把拉住姜信走下楼梯，“还得要大爷来拉你。”
　　姜信甩甩被弄皱的衣袖，“谁要你走这么快!赶着去上工啊？”
　　“对!赶着吃夜宵呢!能不快点儿吗!”任嘉乔催促着。
　　“走走走!”姜信跟上任嘉乔的步伐，“你今天在食堂吃了这么多，还没吃饱吗？这么着急干嘛？我哥又不会走了!”
　　任嘉乔扬扬头，“这是一个吃货的执念!你不懂!”
　　姜信拉长音调附和，“得!您说的对着呢！”
　　“诶？她们这么兴奋干什么？”
　　两人走着走着，就见身边原本还慢慢走着的女生都神色兴奋的加快速度往校门口奔去。
　　“校门口是不是来抱着吉他唱歌的流浪歌手啦？可我没听到音乐啊!”任嘉乔看着不断往校门口奔去的女生们不解的问。
　　“不知道啊！我去看看去!”姜信好奇心瞬间升腾上来，她也跟着那些女生一道加速跑到校门口。
　　因为是放学时段，耳边不时传来车辆的鸣笛声。校门口有学校安置的路灯，月白色的灯光洒在道路上给予着亮光，除了有路灯的光亮之外，还有摆在校门两侧的路边摊橙黄色的灯光也十分抢眼。姜信才走到电子门前，就已经嗅到了土豆饼和炸鸡腿的香味，一到下了晚自习，校门口的气氛便十分嘈杂，而这个时间段也是摊贩们最忙碌的时候，煎炒声与吆喝声一同混合在车笛声中，成为一曲交响。
　　那些跑出来的女生们已经驻足，三五个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兴奋的朝一个方向看去，姜信顺着她们的眼光望去，看到了停留在钵仔糕的小摊前的沈慕舒和白晟之。
　　大脑似乎有一瞬是全然空白的，她愣了愣，而后，惊讶伴随着兴奋一道又涌进了脑海。
　　沈慕舒也来了么？他怎么会来呢？
　　耳畔是女生们害羞的笑声，姜信看着沈慕舒，也不禁微微一笑。
　　他今天穿了便服，一身休闲打扮，站在白晟之身边，修竹般好看的手正指点着摊上的钵仔糕，他的侧颜在小摊橙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好看。这样的沈慕舒同穿了军装相较少了几分锐气却多了几分温文儒雅，这样好看的人站在来来往往的摊位间，显得十分不真切，怪不得引人围观。
　　“诶？看什么呢”任嘉乔终于追上来，他背着两个书包，艰难的挤到姜信边上。
　　姜信正要说话，身边的任嘉乔就已经惊愕的猛拍姜信的肩膀，拉着她一脸不相信的问:“这，这……这是沈慕舒沈大神”
　　姜信赶紧推开任嘉乔，揉着被拍疼的手臂，皱着眉点点头。
　　“哇塞！”任嘉乔惊讶得大叫，“沈大神!”
　　而沈慕舒和白晟之的目光也终于被任嘉乔的大声呼叫给吸引过来。看到沈慕舒转过身来，姜信的心似触电一般，突然乱了律动，脸颊也渐渐发烫起来。
　　白晟之同他们摆摆手，“诶！信信，家雀儿，你们来啦!”
　　“哇！大神!”任嘉乔立刻狂奔到沈慕舒面前，露出一脸的崇拜，“沈大神，你好，我，我叫任嘉乔，呃……任我行的任，嘉年华的嘉，乔丹的乔!我今天终于见到你了！您知道吗？您一直是我的偶像!我，还有我们院儿里好几个男生都崇拜您呢！”
　　“崇拜我”沈慕舒对于任嘉乔的热情有些猝不及防。
　　“对啊！对啊！我们都知道您，特别是您光辉的战绩!”任嘉乔猛点头。
　　“你就别在这儿废话了！人家不是来听你在这儿表达你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的!赶紧住嘴吧！”白晟之伸出手臂勾住任嘉乔的脖子拉到他身边，又对还站在原地的姜信说:“信信，别愣着啊！咱们要上车走了!”
　　“哦！”姜信答应着，快步向他们走来。
　　“又见面了，女侠。”
　　刚一走近，姜信就听到了沈慕舒的声音。她的脸再次发烫起来，她似乎能嗅到沈慕舒身上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
　　她抬起头，笑着，“对啊！又见面了，我的救星!”
　　沈慕舒也笑了起来，不知是否因为灯光的缘故，姜信看起他来，总觉他黑璃的双眼似藏了星星，格外的好看。
　　“给。”沈慕舒将手上的三只钵仔糕分了一只浅月色的给姜信，“是荔枝味的，你哥哥说你喜欢吃。”
　　“谢谢。”姜信小心的接过，却在分离时触碰到了沈慕舒的手指，温热的感觉令她微微一颤。
　　“还有你的。”沈慕舒也分了一只红豆味的给了任嘉乔。
　　“哇！谢谢大神!谢谢大神!”任嘉乔在接到钵仔糕的那一秒开始就小心翼翼的握着竹签，似在捧着稀世珍宝一般。
　　“嘿！你小子小心点儿吃，别把信信的书包给弄脏了!”白晟之拍了拍任嘉乔的头。
　　“我知道!我知道!这可是沈大神给我的，我现在还不想吃呢!”任嘉乔将白晟之的手拂去，专心致志的捧着钵仔糕，一脸的不愿意有人打扰。
　　沈慕舒无奈的笑了笑，转而又对正小口小口咬着钵仔糕的姜信说:“走吧我们去吃夜宵。”
　　“好!”姜信笑着点头。
　　“行啦！行啦！走吧各位”白晟之招手催促着，“咱们赶紧去吃!吃完你俩还得回去写作业呢!”
　　任嘉乔撇撇嘴，“人大神都没说什么呢!你在这儿插什么话啊！”
　　“嘿！你小子得劲儿了啊！敢给我顶嘴了!等着回去在拳皇里收拾你!”白晟之揪过任嘉乔的书包肩带，一把扯着他就往停车方向走。
　　“走吧”沈慕舒低头问，他未动脚步，等待着姜信的走动。
　　“嗯!”姜信迈开步子，跟着白晟之的脚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