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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夜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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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打在身上竟有种寒彻骨髓的感觉。
乌云涌了上来,遮挡住了本就不算明亮的月亮,更增添了几分消寂的意味。
旁边园子里的树,也被风吹打的零落了一地的叶子,半黄不绿的也铺在地上,让人莫名的心烦。
般若吩咐春诗准备一应外出是的必需用品,她想尽可能快的出发。依着独孤信的意思,应该好好休息一晚整顿精神,明日一早出发。
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等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她在后方耽误一刻,前线将士的性命便少一分保障。她只能尽快,越早到达越好,最好是在大军抵达湘洲之前将他们拦住,再做完全的应对之策。
春诗在收拾包袱,干粮、水袋,以及衣物等物品整理方正了才用结实的布包起来,牢牢的打上可结,以防策马颠簸时从肩头脱落。
般若坐在矮几旁的小凳上,垂眸瞧着手中正在擦拭的长剑。棉帛轻轻的一层,小心翼翼的在剑刃上游走,像是极力躲避它的锋芒。
这柄长剑,有多久没用过了呢?它依旧寒光四射,似乎还沾染这血腥味。
她记得上一次用它,还是在去往邓城的路上,斩杀乔装成盗匪的西魏士兵。还记得当时素手一样,惊鸿一闪,眨眼的功夫无情的收割人的宝贵性命。
作为宝剑,它对新鲜沸腾的血液,有着近乎狂魔的渴望,渴望血液浇灌,渴望灵魂洗礼。
她却把它藏起来许久,连天日都很少见到。
屈指弹在剑刃上,立时发出嗡鸣的响声,在她听来,尤为悦耳。
“还是该让你沾沾血,不然戾气都快被消磨干净了。”抬眸端详着被她举起来的长剑,眼底越发冰冷,隐隐透出骇人的光芒,唇角的笑容却越发明艳。
这柄剑,叫秋骊。
传闻乃风胡子剑谱中排名第九的宝剑,剑魂在于道家至理,涵泳天地生机。
她曾以为自己根本不会用到它。
扣门声在这静谧的深夜中,显得尤其刺耳,“阿姐,是我,曼陀。”
春诗开门迎了曼陀进来,手脚麻利的倒了杯茶递给她,又引着她在般若对面的小凳上落座,才又转回身去继续方才未做完的事。
般若宝剑入鞘放置在桌边,敛了敛之前脸上的寒凛,牵了牵唇角,“这么晚还没睡?”
“阿姐时马上就要走了吗?”
般若扫了眼一旁的秋骊,点点头。
“我想我可以和阿姐一起去,而春诗应该留下来。”曼陀松了口气,打量一眼春诗已经打包完毕的包袱,似乎般若擦完剑就会立刻动身一样。
还好她来的及时,“过两日是祖母的祭日,我们三姐妹或许,应该去大觉寺礼佛,这样一来恐怕要花费些时日了。”
“嗯,如此甚好。”她略略一想,便已明白她话中意味,“春诗便留下,而你,也不必随我同去。”
“我和你去,一来是代替春诗,二来也是想出去见见世面,我们独孤家的女儿都应该可以和阿姐一样,每一个都可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这样才能对得起这个独孤姓氏。我们都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只有足够猛烈的风雨,才能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分担父亲肩上的重担。对不对,阿姐?我知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曼陀望着她的阿姐,微微笑着,她似乎从来没有一口气和她说过这么多话。
从前是畏惧,让她不敢和这个严厉的姐姐有亲密的交谈,缺少日常交流的姐妹间的感情渐渐淡去,变得越来越生疏。
“阿姐让我找到存在的意义,我应该为自己而活,自己做自己的主,对不对?不再让遗憾发生在我们家人的身上,是我们所共同追求的。”
那日般若对她的教诲,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不会纠结一件事死也不肯放手。
般若嫁给宇文毓的无奈,与宇文护分离的伤情,虽然她从不在人前表现出来,可是透过她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其中蕴含的天地是多么悲怆。
般若叹了口气,扬了抹欣慰的笑容,果然她的妹妹们都长大了,慢慢的都可以担起家里的一角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们如此快速的成长,究竟算不算是好事。她并不想让她们在这个年纪承受压力与责任,她们不该像她一样,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必须以失去作为代价去交换。
得不偿失的事情,她不允许在她的家人身上发生。
可是,曼陀也是对的,她无法否认她的初衷,无法拒绝她愿意为家里做出牺牲的一颗真心。
“好,那你和我一起去。”她伸手拿起身旁的秋骊,长剑出鞘,曼陀只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耀的睁不开了,等她缓了一会再睁眼时,那个执剑而立的人,恍若神邸一般,迎风而来,扔抵御八面来风。
趁着夜色,几个身影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尽显英武风采,姐妹二人,由十个暗卫护送,静悄悄往城门走去。
打马行了片刻,迎面矗立的便是那高大壮观的城门,夜间宵禁不容任何人进出,是以两扇沉重坚固的大门紧闭着,守城官兵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行。
般若和曼陀二人,万不能泄露身份。黑色兜帽遮住面部,跟在十人身后,眼看着身边暗卫与守城官交涉都被拒绝,暗自惊心却也不敢妄动。
几人正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前方传来哒哒马蹄声,众人循着声音往夜幕中瞧去,只见的一人一马往城门处赶来。
马上男子勒住缰绳,将马头往回一带站稳,居高临下打量着那两个城官,“本将军的人,你们也敢阻拦!”
地上城官赶忙行礼,“见过陈将军,末将不敢,只是他们不曾提过是您的人啊,不然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啊,将军恕罪!”
陈案冷哼一声,言语中透着不满,“本将带人出城办些私事,不愿被人知晓。”
他又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城官,威胁之意不能再明显,“你们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想来我的手段你们也该是清楚的。”
“是是是……末将明白,末将明白。”其中一个赶紧与身旁的城官道,“快开门,开门!”
城门大开,陈案示意独孤家几人先行,看着他们陆续行出城门,自己这才拨马走了几步,复又转过身来,“今夜之事……”
“今夜不曾有过任何事 将军多虑了!将军慢走,末将不送。”两人点头哈腰,尽力做出卑谦恭谨的模样,送走了这突然出现的凶神,两人这才抹了抹额角的汗珠,长舒了口气。
这样的夜里还能满头大汗,也真是难为这两个人了。
整个大周的士兵,包括从前大魏的兵将们,打从心底里佩服的人,首数当朝太师宇文护,那可是当年马上将,军功战绩实打实靠战场厮杀而来的,为朝堂为百姓立下不世功劳。
二数这当朝镇殿将军陈案,年少有为之人。少年时以己方六千人马对阵突厥六万悍将,面对多于自己十倍的兵力,这位少年将军可谓是临危受命。
当时宇文护被北齐兵马牵制分身乏术,独孤信镇守边疆不得调动,陈案仍能以自身运筹帷幄之能将局势扭转。
一战成名,便连宇文护对他都是格外敬重的。此后历代帝王都将他留在身边,让他掌握禁军保卫皇宫安全。
陈案一面掌握禁军负责京畿重担,一面亲自操练兵马,是以这驰骋沙场的大部分兵力皆是出自他手。
因此,即有更多的人知晓他狠厉的手段。他训练新兵,曾让新兵浑身是伤,经过铁砂流石等严酷手段,每个人几乎练就了铜筋铁骨。
现在有他对那两个守城官稍加提醒,这半夜出城的消息是永远也不会为人所知了。
几人加紧速度,终于赶在天亮前来至西山大营。般若亮出独孤信交给她的令牌,以最快的速度点兵五千,全军整顿完毕,分出后备军押了足够量的粮草,当即出发向着湘洲一路往东南而去。
独孤信调回京城,为了安抚皇帝之心以及威慑四方敌视势力,手中掌握的兵权并上交中央,并将兵力全数留在西山大营。这些人是打从战乱开始就跟随独孤信南征北战,后来天下渐安,又跟随独孤信镇守边疆,其忠心耿耿甚至可以说是独孤家的私家军队。
每当这个时候,独孤信就会教导众人,他们是国家的兵,是皇帝的兵,只能遵守皇帝的命令,如此云云。
众位将士表面上也不反驳他的话,依旧各司其职,让他们遵守一个奶娃娃的命,岂不是个笑话?
他们可都是真真正正沙场之上摸爬滚打存活下来的,他们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执念于信仰。
行伍从军之人,真心信服的往往只有自己的同类,就像独孤信现在的立场与宇文护相对,却是由衷钦佩他。
今日独孤般若拿着独孤信特有的令牌,见此令牌如见独孤信本人,无敢不从。
那轮红日,跳出海平面,突破云层的束缚,慢吞吞爬到东边的天空,将光明带给世人。
朝霞晕染着一方天空,如轻纱笼过,隐约而朦胧,梦幻却真实。
独孤般若知道,他定然会没事的。此次一事,她定要宇文觉付出惨痛的代价。
宇文毓站在大觉寺一间禅房外,目光深沉隔着门窗朝里头望着,“般若礼佛,得什么时候出来?”
春诗低眉顺眼,“回王爷,此次老夫人忌辰,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都会来大觉寺礼佛静修,希望可以为老夫人积下无量功德,往常,少则一月,多则……”说着她微微一笑。
那边伽罗一蹦一跳的往这边来了,见到宇文毓是眼睛一亮,大喊“姐夫。”
宇文毓笑道,“你两位姐姐都在静修,你为何跑出来玩了?”
伽罗努努嘴,翻了翻眼皮一副无奈状,又挠挠头,“还不是因为阿姐嫌我老是动来动去太吵,这不把我赶出来了。她们还说我是小孩子!”
她说到生气的地方,使劲跺跺脚以示自己是真的不高兴了,“我明明已经长大了,还说我是小孩子。嫌弃我明说就好了,偏要找一堆借口搪塞我。哼,等我回家一定要告诉阿爹!”
宇文毓瞧着她娇嗔的模样,脸上笑意更浓,抬手揉了揉她不知从哪里蹭乱了的头发,“你阿姐怎么会嫌弃你。这两日素斋吃多了吧?正好趁着你被赶出来,姐夫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啊好啊!姐夫你是不知道,天天吃菜叶子,你看看我脸都吃绿了,和菜叶子一个颜色。这回可得好好补补!”抬脚就要蹦跳着走出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姐夫放心吧,我一定会在阿姐面前好好夸夸你的!”
宇文毓深吸了口气,讪讪道,“还是算了吧,让你阿姐知道你静修其间被我带出去吃好吃的,指不定怎么发火呢,你还是消停点让我省心吧。”
伽罗咂咂嘴,直满口应承了,伸手扯了宇文毓的袖子,一蹦一跳的往往外头走。
她忽的回头,朝着春诗笑了笑,眼中光彩夺目,不复方才的孩童幼稚。
在春诗看来,那笑容甚至有几分狡黠。只有她们几个知道,静修的禅房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