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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还是去年今日意 ...

  •   城外古道。
      阴风怒号。
      此起彼伏的猿啸马嘶,更增添几分诡异。
      没有人敢出行这里,相传这行者都将死于非命。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这不是一般的古道,白昼整日不散的毒障加上夜晚鬼神之说,早已空无一人。
      ——鬼哭。
      古道的名字。
      夜里的寒风永远无休无止,生生刮得双颊疼痛。单薄的衣衫灌满冷风,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双手无意识地敲打着轮椅,偶尔四下张望,像在等人。那名白衣女子的衣衫在清冷的月光下,白得如此纯粹,不含一点杂质。不似幽冥般诡异,却带着不解的忧愁。面纱随风乱舞,她的容颜若隐若现,隐约见她若樱花般的唇,仿佛要滴出血来。月色不在似刚才那般清幽,渐渐浑浊了。却撒下一抹月光,环绕四周,将氤氲一扫而空,风稍稍大些,又酝酿出无数光华,月色的浑浊缓缓变得清幽。就像是天地都在这名女子脚下臣服,随着她黯然失色,又光芒四射,如此往复,不休不止……
      “虎见过主人。”无声无息,黑衣人落在距她三尺远的地面,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依声可辨,这是一名已到不惑之年的男子。那名白衣女子见他到来并无意外,原来她等待的人就是他。
      白衣女子微微转动轮椅,克制自己内心的焦躁不安,问道:“塞外那户白姓人家如今可好?”
      等等,轮椅?!
      不错,她就是白惜语。
      自称属下的‘虎’如实禀答道:“主人,那户白姓人家已于几月前被人谋杀,全府三十四口除去已入中原的白放临,以及神秘的二小姐外,无一幸免。”虎不知主人的真实身份便是那神秘的二小姐,只当作一件简单的任务回禀,却不料白惜语整个人瘫软在轮椅内,目光呆滞,脸色惨白,如同暗夜中的吸血僵尸一般。青葱手指紧握成拳,发出咯吱声响。
      过了许久,虎的腿脚跪得有些麻木了,但主人却并未给予任何答复,也不敢起身,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继续垂头跪着。
      “咳咳……你去调查一下这件事情是何人干得?越快越好!不,我给你一日的时间,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干得!到时你传信来开封府,整件事情我要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有,你……你知道该用什么称呼的。”虎不知是不是自己耳鸣了,他首次听到一向淡漠无情的主人居然如此气急败坏,声音嘶哑,夹杂着愤怒,悲哀,痛楚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风中断断续续的哽咽,虽是及其轻微,但在这静谧的夜晚,也是听得一清二楚。虎不敢抬头确定,这样便是犯了大忌,领命之后速速退下。
      一日?
      虎感到无比头疼,刚才从塞外回来,现在却又要在一日之内查出何人所为,甚至连休息片刻的时间也不得,心里还是有些不满,但更多的是不解。不过依靠组织在江湖内的眼线耳目,查出究竟何人所为也非难事,只是又要伤一番脑筋罢了。
      白惜语这边在虎离开之后,再也忍不住内心悲恸,狠狠咬着嘴唇,眼眶早已盈满泪水,却拼命不让它流出来。最后无力地倒在轮椅内,眼泪如绝堤一样,势不可挡地流下,冰冷的液体侵入体内,她打了个寒颤,只觉心都已经凉了,脑子更是一片翁鸣。
      她深深记得,自己曾经有两个愿望:其一是要家人们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辈子,即使她再如何的辛苦,也是值得的;其二她要为她的娘亲报仇,向西夏国主李元昊报仇,而且是血。海。深。仇。
      如今,这个两个愿望,家人们竟然突遭横死,而报仇的希望更是渺茫。
      她忽然觉得很累,这一生就在师父与仇恨中徘徊,师父将落红轩交付于她的同时,却又不曾想过这究竟是何等的悲哀。如今的江湖早已淡忘了落红轩的存在,昔日这个将江湖搅得腥风血雨的门派,这个让所有人闻之变色、听之丧胆的邪派,几十年前因前任掌门鱼雁销声匿迹,人间蒸发,现在由它们的新任掌门白惜语率领他们与西夏人对抗,行侠仗义。
      她觉得这实在太过可笑,邪派也能重新归于正道,可她呢?她有什么资格重新做回哥哥眼中的好妹妹,父母眼中的好女儿呢?从她选择接掌落红轩开始,从她选择不惜一切复仇开始,从前那个可以依偎在哥哥怀中的女孩,那个单纯善良连蚂蚁也不忍踩死的她,就彻底死在过去,死在回忆中……
      她对于童年的记忆是空白的,自幼双腿残废,恶疾缠身,大夫无能为力,预言七岁便是她的大限。父母却不曾放弃过她,兄长一直很爱护幼妹。那是七岁之前的记忆了……七岁开始,她知道自己快要死掉,出奇地乖巧,十分懂事,从来不给家人添麻烦。后来师父到来,带她离开,一走便是整整十年,妙龄年华的她重回故土,再见家人时,父母鬓发黑中掺白,兄长仪表堂堂,也已娶妻,嫂子贤良慧智兰心,一家其乐融融。那时起,她就生生被这种温暖的感觉吸引,本来打算一辈子留在家中,却偶然半夜听见娘亲在院中流泪。
      断断续续地听娘提起,娘以前曾与西夏国主李元昊有段感情,本李元昊也本打算封娘为妃,但恰巧与大宋连年霍乱,加上西夏立国不稳,经历内乱,正是筋疲力尽的时期,宋真宗也有心议和,按照惯例要派人和亲,那时李元昊膝下儿女或已婚配,或未至出阁年龄,他转而一想,竟将娘亲赐封为月茹公主,作为和亲人选,娘亲悲恸欲绝,却半途遇见重伤垂危的爹爹,爹对娘更是一见钟情,不顾她的从前,自此和她亡命天涯,躲到塞外。而娘亲视为姐妹的婢女潇儿替娘出嫁,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尽管爹对娘很好,但娘总是忘不掉那些日子,惜语便萌生了报仇的念头,替娘雪耻。转而拿走了昔日李元昊送给娘亲的银簪作为证物,她清楚地看见银簪的夜明珠上刻着月茹二字,象征着他二人的感情。惜语明白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无法挽回,而李元昊必须为这个付出代价。自从接掌落红轩,除去必要的善行之外,她一直关注着西夏的一举一动。而陷空岛这件事决计和西夏脱不了干系。
      “李元昊!”惜语咬牙切齿道。

      次日,发生了五件事。
      其一,白玉堂携准妻子苏虹姑娘来开封府探望展护卫。
      其二,紫环于正午时分死于小姐卧房,死相极为恐怖,被凌辱之后,赤身裸体倒在小姐香闺的牙床上,双目张开,瞳孔放大。手脚斩断,面容被毁,其中一道刀疤划过整张脸面。根据推测,毁容时紫环并未死去。
      其三,原任展家村县官关平因为人清廉,几年来官职不断做大,如今更被册封为礼部侍郎。任职当日,遭歹人刺杀,虽未送命,却中剧毒,命不久已。公孙先生前往医治。
      其四,皇室公主赵琳失踪于皇宫大内,仁宗大怒,派人四处寻找,未果。命四品带刀护卫入宫面圣。
      其五,惜语收到信函,白家三十二口人全部已亡。此事开封府上下得知,深感惋惜。当然,还有些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就是惜语根据特制的药水涂抹,信纸反面出现几行字:
      灭门凶手庞吉。白父原名白义海,曾刺杀庞太师未遂,路遇玉茹公主,双双私奔,如今还是在逃钦命要犯。

      这五件事除了惜语,都与开封府脱不了干系。惜语因家事几乎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若不是展昭半夜从宫中归来,得知此事后猜想她必会做傻事才前往探看的话,只怕她当真就这样香消玉陨。展昭也不敢在离开,陪着她,又是一夜不眠。一日之内发生诸多事情,展昭也已是心力交瘁。白玉堂的到来让他没少受气,紫环的死让他愧疚不安,关平的刺杀他忆起三妹,公主的失踪他心急如焚,惜语的自杀他更是心惊胆战。
      夜下,展昭守在惜语房前,盘膝而坐,脑中一片乱麻,想要理清楚思路,却总是浮现出紫环死时惨状。
      “展大侠,你还是去休息吧。”房内灯火不灭,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冷如寒冰,“明日展大侠还要前去寻找公主,不用为我这个废人如此费神。”她越是这么说,展昭就越是不敢离开。惜语虽然双腿残废,但和她相处的日子里展昭感觉得到她的自信和坚强,如今却吐露这样绝望的话,他如何不焦急?
      月色灰暗,天像是被蒙上一层巨大的幕布,灰蒙浑浊。
      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糟糕。
      展昭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声音平静下来:“白姑娘安歇吧,展某就在门外,出事了展某也好及时相救。”
      屋内没了声响,过了少顷烛火灭掉了,展昭以为她睡去了,岂料房门咯吱一声轻响,打破了月夜应有的沉寂。展昭回头望去,却见她披着单薄的衣衫,手拿一件貂皮大衣,隐约看见其面色惨白,月下若幽灵鬼魅一般。她摇动轮椅,展昭也振衣起身。惜语幽幽道:“夜晚风大,展大侠还是披上得好。”展昭也不客气,接过她递来的大衣,迟疑了会儿,道,“姑娘,你身子单薄,还是……”
      白惜语淡淡一笑道:“单薄?若能就此死了,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这种,活着不如死了得干净。”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听来却很是刺耳,展昭微一皱眉,想要规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当初的自己不也是如此的万念俱灰吗?若非为了寻找仅存的小妹和灭门真相,自己也怕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吧?如今的他有了新的人生目标,自然另当别论。原来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懦弱,只是有些事情不经历,嘴上可以说得大仁大义,便不会真正的明白。
      “白姑娘,你不是还有一兄长的吗?”展昭问道。
      白惜语道:“哥哥他已经失踪近几月了。”展昭有些疑惑,他并未告诉惜语关于她兄长的事情,怎么她会知道白放临已经失踪近月?
      惜语自知失言,但以她目前的心境也懒得多做解释。
      “哟,猫儿,感情五爷我到处找不到你,你居然跑这儿来和姑娘约会啊?”慵懒带着轻佻的声音让展昭额角开始犯疼,今日事务繁多,竟忘了和白玉堂解释关于惜语的事情。而白玉堂和苏虹在京城想打听关于他四个兄长的事情也就耽误了一整日,晚上回来想问问这些日子展昭的事情,结果他不在房。开封府虽不算大,但这只老鼠本就倦了,再加上他千里万里地跑来,还有他兄长的事情也闷了一肚子火,刚巧看见这一幕,自然找个地方发泄发泄。
      白玉堂迎风而立,站在对门屋顶上,怀中抱剑,一身白衣猎猎飞舞。月光的反射下,看得出是位美男子。惜语却没有心情欣赏,何况她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白兄不得无礼,这位是白惜语白姑娘,你可不要污了人家名节。”展昭解释道。
      白玉堂一挑眉:“白惜语?哦,你就是猫儿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我说猫儿,你这些日子人间蒸发一样,怎么带回来个女子?快给你五爷说说,说不清楚我拔光你的猫毛!”
      展昭无奈看了一眼神不守舍的惜语,放心不下,只得道:“白兄,我们改日再说。”
      白玉堂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当下怒道:“什么改日再说?一听到你回来,你五爷我快马加鞭骑死了多少骏马赶来,结果你倒好,我一到你就进宫,好啊,五爷我等!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你居然又和这位白小姐在一起!你知道不?我四位哥哥已经失踪了近几月!你不担心我担心啊!上次被唐门的人暗算,我差点一命呜呼!若不是小虹,我就去地狱了!后来我和小虹去找唐门的人,结果人家矢口否认有这件事情,还说什么唐六早就被逐出门去,如今唐门根本没这人!这下好了,线索全断了。好不容易有你消息,我找你商量结果你给我说什么改日?改日改日,再改日我四位哥哥就只剩骸骨了!臭猫,今天无论如何,你非要跟我把话说清楚!”
      白惜语瞪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救得展大侠,当时顺路看他功力尽失,手筋脚筋被挑断。”
      “什么?手筋脚筋被挑断?!猫儿,你没事吧!”白玉堂人影一闪,已经来到展昭身前,急忙为他把脉,刚才的怒气全部变为了焦虑。
      展昭抽出手道:“在白姑娘的照顾下,已经没事了。”
      “这么说你是因伤耽误了一月多,我猜也是。那个白小姐,多谢你救了猫儿。”
      “不敢。”
      展昭将事情全部告知了白玉堂,惜语偶尔也说上一两句,不像最初那样,他心里也安定多了。白玉堂听他说明日他要去寻找公主,死活要跟着去,说是很可能陷空岛的事情与公主的事情都是同一人所为,展昭心想也是,便应下了。最出乎意料的还是白惜语,她竟然也要跟着去,她说她要查一查她的家事,也许和这些人有关。面上这么说,她心里的打算其实是会一会西夏的神秘人物,如果可以立功,还能见着皇帝,之后……
      展昭也不放心她继续留在开封府,便同意了,但她手脚不便,由苏虹照顾。

  • 作者有话要说:  诶,慢慢来吧,居然没人愿意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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