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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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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案的是楼下的岳强。
岳强在一家电力厂里工作,离家远,要是一加班,常常是深夜或是大清早回家。
因为这个,也没少跟家里妻子吵嘴,无非是妻子抱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她顾着,他呢,挣得工资不高,又不着家,到现在了一家子还只能蜗居在这样偏远的旧小区。
岳强一身疲惫,心里估计要是回家了妻子还没睡,想必又要跟他唠叨上了。有时候想想,可真累,可是想到还在上小学的儿子,想到虽然脾气火爆但将家里照顾周到的妻子,又觉得累点就累点吧。
岳强打开家门,咦,今天妻子倒是没在沙发上等着。
心里头松了一口气,总算避免一次无端的争吵。
岳强先去了儿子的卧室,打算瞧一眼正在熟睡的儿子,谁知道儿子根本不在自己房间里。难不成是跟妈妈一起睡了?
岳强暗笑一声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正要去卫生间里洗个澡早点休息了,却转眼间发现主卧关着的门底下好似有些液体。
岳强觉得是不是自己疲累得慌,再加上灯光昏暗,所以他看岔眼了。
可是心却仿佛梗住了一般,好像一下子天崩地裂一样……
来的警察是负责这一区域的片警,几乎是一接到报警电话,就立刻集结了小派出所里所有的警力。
由于报警人的情绪不稳定,说的话颠三倒四,民警也是再三劝导后,才得知了大概警情和出事地点。
一捋清楚,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出事地点。
江阮和裴晏疏结伴下楼的时候,逼仄的二楼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警戒线内,是进出门忙忙碌碌的民警,还有因为案情严重刚刚才来得及交待过来的相应刑警;警戒线外,是被警笛吵醒,过来看热闹的楼内居民。
原本警戒线是打算拦在楼底下的,念及这里人群稀少,要防的反而是楼里闲的没事的人,因而直接拦在了岳强家门口不远处。
江阮和裴晏疏对视一眼,二人心里头都有不好的预感。
看这样大的架势,多半是出了大事,而且也不用江阮和裴晏疏怎么猜测,周围有多嘴多舌爱拿他人伤心事当作口上谈资的妇人也压根忍不住。
“哎呦,好像是岳强他老婆和儿子都出事了。”说话的显然是住在这里的老人了,区别于在这边来来去去没有个定处的租户。对岳强这样同样是长住的人家就会有所了解。她到这边瞧个究竟,也就见到隐隐约约见到岳强一面,不见他家老婆小孩,心里自然有底了。
“啊,真的啊,那真是作孽了!他、他动的手?”接话的也是老住户,这楼隔音不行,她就住在岳强楼下,自然也听过几回夫妻俩吵嘴,自然就猜往这个方向了。不过,她呀,人老了,睡不安稳,昨夜吃了粒安眠药,啥动静也没听着,心里居然还觉得颇为可惜。
“什么呀,报案的就是岳强,再说,还有他儿子呢。虎毒还不食子呢。”
“昨晚我可迷迷糊糊听到点动静呢,估计是进贼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素质的偷儿,还闹到杀人这份儿。”听到了,猜着是进贼了,也没想着报警,啧。
……
这些人众说纷纭,江阮却是越听越惊心。
不怪她骇然,实在是一切都太凑巧了。
那个原本并不确定的跟踪者,江阮却是越来越相信他的存在。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可是祸水东引,却是他人遭了秧。妇人、孩子,江阮的心里无法避免地涌上各种情绪,几乎要把她压垮。
裴晏疏显是注意到江阮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将她半包围在怀里,心里其实是和江阮相同的看法——多半是同一人。
岳强报案的那个点尚早,因而有乐意凑热闹的人,巴巴起床过来看。可是破案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光是勘察现场什么的就要耗费大量晨光。
那些人看够了,也就按部就班继续自己的日常生活,上班的上班,送孩子上学的上学,回去补觉的补觉,更何况谁也没真正看着尸体,都心大的没什么膈应。
就算膈应、害怕又如何,继续住在这里的多半生活拮据,哪里有更多的闲钱搬到更好的地方去。最多有靠租房给别人过活的房东吐槽一句:晦气。
有一位丈夫永远失去了他的妻儿,有一位妇人再也无法操心琐碎日常,有一个孩子再也无法踏进校园,对于这栋楼来说,这些就好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转瞬即逝。
以后出现在他们口中也只会是那种带着炫耀式口吻的同情:“哎呦,你知道么,我们那儿有户人家遭贼了,老婆儿子都死了。”
“真的啊,快说说怎么回事。”
“我跟你说啊……”
从警局录完笔录出来,已经是艳阳高照的下午了。
回家的公交车一向清静,江阮坐在靠窗的位置,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也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
也许前一夜,江阮还有心思,再仔细想想上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是否有什么联系,或者说是共通之处。可是现在,她完全被楼下的凶杀案绊住了心神。
如果,是在微博上、微信公众号上刷到这样的新闻,江阮也无法避免常人的心态,愤慨过,可惜过,难过后,也就抛开了,毕竟感觉上离得远。
可是这起凶杀案就在她家楼下,并且还很有可能因她而起,江阮便无论如何也抛不下了。尤其是在警局里,江阮追问是否真是同一人的时候,警方完全无法排除这个可能。
裴晏疏坐在江阮身边,看她神情就知晓她心里的想法。
他之前说的找证据也非空穴来风。
裴晏疏曾经掌握一个大公司的生死,生意场上来来往往,结交的又不止做生意的人。再加上年轻时喜结朋友,形形色色的人结交不少。
他原本想的是托一位类似于私家侦探的朋友出手。既是朋友,那么事无大小,都可托付。
思虑的也是旧小区连个摄像头都没安,目前完全没有客观证据,那么就找个能耐人来看看到底能不能寻出证据来佐证江阮的主观想法。
裴晏疏初初被“赶”出公司的时候,他那些交好的朋友都是想着帮衬一把的,绝不至于让他在这块地方窝着。
还是后来裴晏疏在朋友之间递话,才让他们心里了然,知晓他自有章法,离开公司指不定是他算计好的。
于是笑骂一句“滑头”,也就撂开手,除非等裴晏疏主动寻求帮助。
公司里有心里向着裴晏疏,想着跟他一块儿出走公司从头再来的下属,私下里得了话,也就按兵不动,歇了心思,只等如今公司里掌权的那两位作死的主儿下台。
如今已经不是一桩普通的跟踪人的活儿,演变成凶杀案,警方接了手,裴晏疏就不好再将自己的朋友拉下水了。
他也是信任警方的,相信在警方的侦查下,凶杀案水落石出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毕竟是现实生活,不至于像那些推理小说中写的那么惊心动魄,又是连环,又是悬案的。
固然对楼下一家人感到痛惜,同情,可是现在江阮的情绪却也不容忽视。
如果她真将凶杀的起因完全归结于自身,从此以后负重前行,可以想象小姑娘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心情。
归根到底,最该惩戒的是那个痛下杀手毫无人性的凶手。
只是许多宽解的话,在车上说,未必能让她听进去。
于是,裴晏疏只能默默地、默默地看着她脸上的阴霾,自凶杀案发就未曾褪下去过。
如果是在自己真正所待的世界中,遇上这么一桩骇人的凶杀案,哪怕跟江阮有点牵扯有些联系,但只要不是她自己生了害人之心,那么她的情绪还不至于这么低落。
可是,偏偏,江阮身上有那些不可言说的经历。
蝴蝶效应这种东西,她也不是没听过。
了因那个世界,平平坦坦,不曾有大的挫折,就是后来晏疏觉醒后,说了了因的身世,她才知道那个世界里晏疏的前期的日子不好过。
而这第二个世界,显然比第一个增加了点难度,她的财力上有所下降,晏疏好似也是。没怎么过生活,又遇上这么件事,赔上的是邻居的性命。
江阮对楼里的邻居其实不太熟悉,从记忆中摸索,哪怕是那些楼里的老人,她也就是个打个照面的缘分。
可现在却无可避免地钻了牛角尖。
如果不是她心安理得地躲入了晏疏的港湾,如果当时她和晏疏不是就此睡下,如果当时她再对夜里听到的动静再敏感些……
“没有如果!”
这是这个世界里,裴晏疏头一次面色铁青地同江阮讲话。
“你把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受害者就真的得以安宁了么?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无法释怀。哪怕在警局里,岳强都明说了不是你的错,你也听不进去。那好,你如果非要钻牛角尖,也可以。岳强的妻儿死得冤枉,如今也只有抓到凶手才能稍稍安慰到生者。那么答应我,等到那时候,你得就此放下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