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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

  •   本来快要把账簿看出些眉目,不料一阵恶风撞开窗户,将桌上的几堆票据卷得四散,萧澄痛骂一顿后,又随便抄起笔筒砸了。再是算不下去账,他扔下一切,瘫陷进了安逸的扶手摇椅中。
      若不是将刚摸的六万随手打了,就不会给下家点了九莲宝灯。起初萧澄只当那边全赢字牌,竟不想是那样的大番数。
      自然这些错误的头都从张宗旻身上长出来,那天半夜他困得不行,怎奈情人手气顺风赖着不叫走,当时桌边还正好换了人,萧澄模模糊糊对那女alpha有印象,像是跟王府有些关系的,不过他再对攀附权贵没了兴趣,可惜张宗旻悄悄说这叫棠清于的同自己在戒赌互助会上认识,是个一贯多输的主儿,否则他绝不至于放了那么大一把胡。
      现在哪怕卖了块毫无效益的地皮,萧澄仍旧不可避免陷入身无分文的境地,终究是好面子的人,棠清于猛然做了把大番开酒庆祝时他愤恨砸了牛骨牌,等到催账的上门他还是傲慢,但没钱就是没钱了——甚至怪不到冯文昭身上,自尊仍黏着,可祖坟地产显然是大事,别人再假模假样探听,他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说是婆母,反正韦芝丽玩得繁花锦簇不差这一出,萧澄又总觉得自己是要脸的人。

      “我看眼下得跟冯文昭缓和关系。”情人这样劝告过,“你始终是omega,没钱能怎么办?况且冯文昭他多久没给你生活零用了?”
      虽说张宗旻的一切长远计划都不过是嘴上白说,但他讲出的话在萧澄这里竟也不是全没道理。
      “现在都在传,讲你丈夫跟苻宁殉情不成就自杀了......”
      “赶紧死了去!”
      张宗旻带着律师的精明姿态赶紧摇头,“亲爱的,丈夫死了你肯定也捞不着好,且信我这句吧,冯文昭手上的钱必然藏了,你家里陪过来的财产不还给他扣着?但凡就这么死了,怕是都没法知道那么多钱到哪里去了!”
      “那就起诉离婚,告他藏匿财产!”
      “再别了,要我说冯文昭也只是风流了点,人家也没常见去嫖去赌,大烟嘛也不抽的,陪审团的大老爷们估计都觉得当下出这么个贵族alpha难得,你告了躲不过自取其辱,现在苻宁也有了主,等他过几年收了心,你俩再安生过日子难道不好?”
      萧澄被绕进去又发了怒,“那我就找个更好的律师离婚!”他不自觉就同张宗旻赌开气。
      不料情人的笑意带着讥讽,“我看你哪来的钱?”

      萧澄是没有钱,但碍于老管家一众人在,又不敢明着贩卖家什器物,幸而天无绝人之路,最近林静绵的丈夫去岭北出公差,可怜兮兮的omega在首都贵族圈子受排挤,又悄悄来找他道歉和好,本来萧澄烦林静绵,不过两人出去娱乐的花销全由对方负担,渐渐他也能与人平心静气相处了。
      因金艾仗着两个alpha的势作威作福,加上身边又没有自己人,萧澄愈发觉得待在家中难熬,去乡下也是不可能的——流放般叫人心里膈应,他惯了都会繁华,田园死寂的夜晚总叫想起儿时受的种种拘束,父亲给萧澄昂贵富丽的衣装器用,但又打心眼里觉得omega用处有限,在培养私生子上反倒用心,萧澄学了认字、算数,会讲不带口音的首都官话,可出于自身懒惰和讨好的缘故再没什么深入学习,父亲相信音乐、绘画和戏剧能叫omega的纯洁腐坏。
      直到现在萧澄都不觉得自己混淆了什么,他看不起又嫉妒苻宁,且觉得也就一个张宗旻算不得堕落。然而林静绵这omega总是副小白鸽的模样却也叫他喜欢不起来。
      他们在餐馆露台上喝着果子酒时,萧澄偶尔瞅见另桌omega模样的少年面前竟是炸虾、烤猪肘的摆了一堆,为了找乐子他故意悄声叫林静绵看笑话,“别这样说,太不好了,我们也不希望别人背后议论我们......”对方这样回了,倒显得萧澄千般不是,纵使不悦也收着不发作什么,只是当应是将柠檬汁调时蔬端上后,他随便拨弄几下就没了胃口。
      “可我就实在不明白了。”萧澄刻意压低声音,“桓维霖都那个样子了,怎么你还不下定决心离开他呢?”这是另一桩故意,他偏要去揭对方的伤疤。
      “我家里人不会同意的。”提起丈夫林静绵便显出异常软弱的姿态,“况且他肯定也不让,我爸爸还没把嫁妆钱交付清,而且......桓维霖说我得给他生个孩子......”
      “那种事是双方的。”萧澄不由冷笑,“我虽知道的不多,但也没听说你丈夫外头有什么野种,看来没孩子也不只是你的错,桓维霖大概是自己不行吧。”他心知自己诋毁了别人,可想到那alpha对自己无礼蔑视,也就觉得无比痛快,然而林静绵却并不同声共气,萧澄见了这幅模样,也不顾曾今朋友在自己病弱时给予的关怀,反倒猜忌起对方心存鄙薄,林静绵又只是悄悄吃着菜叶,软弱模样简直似哑兔子一般。
      这回萧澄心上着实懊腻,想着既然仗着贵族出身看不起自己,索性就叫他更难堪些。因此他满脸堆起笑容,“那平时你可怎么受得了啊?”
      “别......别再问了,咱们说点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你找过情人吗?”萧澄懒得迂回,直白地就问了出口。
      林静绵手中的叉子差点惊掉,他吓白了脸,一瞬间萧澄几乎能确定这omega真背着丈夫胡搞过,但对方嘴里只有乏味的否定。
      “可我最近听说你和侯爵阁下又再闹离婚。”林静绵突然低着头说。
      “我们好着呢。”萧澄笑道,庆幸自己没叫对方占到便宜,又记起一会儿像是安排了去医院探视冯文昭,“我那个丈夫呀,近来好得多了,终究他不跟我动手。”
      对方安静听着什么也不多说。萧澄为免尴尬去抿了口酒,再看看林静绵清秀的相貌,恍然竟生出了新主意。
      要再不跟冯文昭和好,就无以维系奢侈生活,萧澄也根本不打算考虑俭省,但先低头的人免不了被制在手里,alpha的压抑他同样受够了,好在冯文昭是有弱点的人,哪怕对苻宁爱得死去活来,也总无法抵御其他omega诱惑,色字头上一把刀就是如此。
      “静绵呀,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一会儿陪我去医院看看文昭好不好?我实在担心婆母在那里,可要是你去了,她也没法为难我什么......”
      他这话自然不是随口说的,萧澄态度恳切,但心里巴不得冯文昭赶紧同林静绵勾搭成奸。现在他多少摸清了另个omega的家事,知道桓维霖脾气粗暴,仗海军身份和军火生意少有些势力,给这号人知道林静绵通奸,冯文昭又会被怎样收拾?不过若是这件私情叫自己把握在手里,那么管牌桌上输掉多少,丈夫都必得俯首帖耳不可。
      再三恳求之下,林静绵果然推脱不得,只好答应与他同去探病。萧澄竟跟着生出欢欣之情,他再想了想张宗旻的一众举止,决定这次非得瞒了情人单干。

      车子开进了首都地界,邵长庚才意识到自己同苻宁离得更远,他轻松下来,脑中条列着待办事项竟不觉得烦躁,胳膊上给苻宁捅刀的地方似乎也跟着好转。
      他生在这里,多年也都在这金粉和蒺藜的地上滚了过来,哪怕结婚后有了大片的庄园农场,一时还是觉得都会的拥挤吵闹更亲切。
      路途的劳顿仍在,可邵长庚还是将自己往后稍了稍,决定先去同岳父请个安。
      为此他不得不多抽几根烟叫自己脑袋灵光,虽然以为在研究所也总会在组会上,或是为了实验而挨骂,但苻世隆比起原来的上司更不懂得宽容的道理。
      将军会给猎狗吃的,但不会给太饱,邵长庚接连吸着焦油的味道时如此料定。
      看到车窗外熟悉的风景,那些井井有条的绿植和洁净的路面,邵长庚心里有些古怪的感觉,总觉得像照相馆里的布景而不像个家,但又觉得没有什么所谓,命运将他推到这里罢了。
      遥想当初,若不是那木讷的好人罗金吾害怕家里介绍贵族omega,非拉自己去作陪,那么碰上苻宁这世家小公子便绝无可能,邵长庚早就知道同贵族结亲的好处——哪怕是入赘进去都能得借力。然而苻宁只有一个,其他omega就算有同样的姿容,但又有哪个能兼具恶劣却易于操控的性格?谁又能在这时候正怀着亲王的骨肉呢?因此走到这一步就是他的命,邵长庚又暗想既已得了苻宁,就不该抱着一般alpha成婚时的条条框框。
      有了这样的认知,周遭景物也渐渐悦目了。
      临近苻家宅邸时,却是几辆中型卡车挡住了去路,对方人倒是客气,连忙跑到跟前来赔不是,邵长庚看了看阵仗,是工人在忙活着搬运家具,原先他知道此处有个大宅,但似乎一直空放着没人气,现在看来苻家有了邻居,可究竟是哪位老爷就无从而知了,毕竟这一层叠着一层的人情关系还有好一阵要学。
      邻居的管家指挥众人先停下给车子让路,司机代他简单致了谢便继续向前开去。
      到了后却先不进屋,因将军正和小儿子在室外的网球场上,邵长庚素来不爱这些耗体力的运动,但大略看着也觉得苻家小少爷的挥拍击球是个模样,父子二人打完一局,旁边的仆人便忙上去接下球拍、再是递上毛巾和柠檬水。
      不等父亲示意,小少爷苻宣便主动同邵长庚道了好,还带着关怀的口气问了问自己哥哥苻宁近况如何,邵长庚面带微笑一一应答,他倒是挺惊讶小孩子亲切却疏远的态度,再想起苻宁似乎总当这个弟弟不存在也就懂了许多。
      将军见小儿子礼数周全了,也不迫使再做寒暄,随意再添几句便打发仆人领少爷下去休息。

      “你来得是时候,我正有些事要问。”
      岳父遣散左右佣人,只留邵长庚紧随身后,两人在修建规整的庭院里散起步来。
      由于早就算好了会是冯文昭那一档子事,当被问起时,也就跳过自己编造的谣言如实说了。
      “可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但是......”他接上了话,“这次可是阿宁主动引冯文昭来家里的,几句后话不投机,拿刀将人捅伤的也是阿宁。”
      “你还放任着冯文昭同阿宁来往?”
      邵长庚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虽暗自叫苦,但他始终不敢流露分毫。“当时我很担心阿宁。”邵长庚平静地说,“他将来要是把伽阳亲王也捅上一刀,我们又该怎么办?”
      将军在一株鹅掌楸前停下,也不欣赏,只回头给了邵长庚几眼审视与一声冷哼。
      “请您别担心,阿宁现在好多了。”他立即给自己解围。
      “好多了?他在酆山领闹出私刑杀人的事,你觉得这算是好?”
      “阁下,每个人的处世之道都不尽相同,阿宁还年轻,他还正在学习如何平定心气在这世上活下去,您容我多说,一个农民能算什么呢?自从打出了这桩人命官司,我看阿宁的精神竟像是好转不少,他在自己身上发现了可以相信的力量......”
      “那可不是他的力量。”对方打断。
      “您将那大管家韦忠留了多年,而今不至理不清这些。”
      耳边麻雀叽叽喳喳,邵长庚不烦它们,反倒在雀声中站得离岳父再近些,“现在您大可以对阿宁放心,有我在自会照顾好他的,不过倒是有些别的,或许我也能替您分忧。”
      “说说看。”
      “借着最近国会想要建立最高军令部的风,之前那伙宪兵像是膨胀了不少,就像是要将海陆空都置于总体指挥下,所谓的三军监察也把各处搅得不得安宁。”
      “海空的总参跟他们在这事上也拉锯多回了。”对方点头认可了他说的。
      “上层的角力我是不敢置喙的,但作为中坚的军官们,他们受的挤兑,说的怨言却到了已没法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地步。”
      “什么时候肃整军纪不闹出同样的事呢?”将军反问他。
      “是有些不同的。”邵长庚笑着说,“要是宪兵们的长官不能洁身自好,其余人又该如何信服呢?最近有些传言......”他把全是自己探听爬梳出的东西归为众人的捕风捉影,“关于在首都宪兵中很得国防部看重的那位大校,算是他的家事。”
      如此一来将军自然知道是谁了,“大校的出身您是知道的,后来凭军功发达了些,竟给自己的独女招赘了个外省破落贵族,叫做钟亮臣,现在正领导一支宪兵队在首都为非作歹,可惜这女婿对岳家不老实,吃里扒外,包养了个小寡妇不说,还有了私生子,这样私德败坏,又怎能担得起军官身份?容这样的人做宪兵队长,还有比这更损颜面的事情吗?”
      将军听后摇了摇头,揪下片冬青的叶子搓了几搓又扔掉,“苻弘邦的家事我多少晓得点,可关于他那女婿的种种,以前还真不曾耳闻。”半晌后又重新转向邵长庚,“这是已经传开的吗?”
      “等到了苦主耳朵里,可不就得闹得满城风雨?”
      到了这份上,邵长庚也自知不用人多做吩咐,那日同桓维霖叫花局被人逮个正着后,他便多留了心眼,虽说钟亮臣不曾得罪,甚至态度还颇为谨逊,然而猎狗总得捉住狐狸才能为主人嘉奖,“谁叫狐狸自己一身骚呢?”邵长庚笃定,自然他同样知道那曾替帝国捍卫过西部边疆的大校,最初也不过是叫自己岳父踩着上马的家奴,奴仆和主人成了同僚又怎能和睦相处?更何况又是且且实实的利益争夺。
      除了乖乖当看护omega的绿帽丈夫,邵长庚自知还得立即把投名状捧到岳父眼前去。近来陆军颇多人事调动,即便看起来与自己无何利益牵扯,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家奴也戴上将星。
      庭院里的太阳大了起来,将草木花卉的阴影一一抹去,鸟儿的啁啾也渐稀疏了。
      等进到室内,仆人将水杯同烫金字的请柬一并呈上,岳父示意他将请柬看看。
      “为伤残退伍士兵举办的慈善晚宴。”邵长庚简单扫过几眼,因不清对方用意也未多问。
      “你也该知道知道苻弘邦那个老顽固的实际,本算是好事情......”将军从邵长庚手中接过请柬,“可他却没有眼色,自己不愿意去便罢了,竟还不分场合重提旧事,非把伽阳亲王当年临阵脱逃以至伤亡惨状的不光彩抖露出来,还抨击亲王,意指他不配牵头主办这样的慈善。”
      家世门第对陆军军官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邵长庚觉得不管是谁指挥着宪兵如此行动,似都威胁有限,“能否叫我问一句,眼下这许多事情,恐怕不仅出于单个人偏执的荣誉感吧?”
      “当魔王苏醒的时候,小鬼自然也跟着欢腾。军部的有些家伙耽于玩弄权术,以为是均势荡平,实际上却让一出出泥田狗斗愈演愈烈。”
      反正他将作为一条狗替苻家滚到泥里去,邵长庚暗地自嘲,“请您明示。”他向岳父低下头,像是什么都不懂。
      将军从托盘里端起水杯,“军部把我们的邻居从边境军区调了回来。”
      “那是您的敌人吗?”邵长庚壮起胆子问道。
      “这种愚蠢的话怎么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对方的斥责难以估量轻重,毕竟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
      邵长庚紧跟着握住玻璃杯,柠檬片如一叶孤舟晃晃荡荡,仆人将托盘捧得更近,提醒他记得带走请柬。

      在床上躺久了,冯文昭便生了活动筋骨的心,可一想到伤口的疼痛就很快老实下来。
      毕竟还有些好事,他只在枕头上活动了脖子,回想今晨邵南云伏在床上用嘴给自己舔吮的模样。再者说,现在的伤势反而给了他无所事事的借口,在这把保护伞下,冯文昭发现原来不用殚精竭虑也能有舒服日子过,他认为自己已是乐于满足的人了,至于苻宁拿刀捅他,则是苻宁本身的问题,只要抛开那些乱如麻的爱欲悔恨,整件事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表弟终归还为他哭了鼻子,他仍是不想叫他死的,有这些就已足够。
      冯文昭已打算好,要是等再恢复点,就践行之前的出游计划,不同的是他决定将小omega也带上,虽称不得什么解语花,多少也是只可爱温馨的猫咪,哪怕当时忍不住在人面前哭了甚是难堪,但小孩子不会像事故老练的omega般横加指责教训,在这上头冯文昭同样没有心结。
      现在邵南云暂回酒店休息,医生护士也保证他的伤口正积极地愈合,冯文昭逃避了别的一切,刚闭眼预备进入梦乡,不料萧澄提着补品兴冲冲便来了。
      就算再糊涂也看清了这种姿态,萧澄必定在赌桌上把钱都输完了,这时冯文昭庆幸自己未雨绸缪开了海外账户,虽说离婚仍旧存着大麻烦,但叫omega分居,远远滚出首都去似乎可以做到,输掉祖坟土地的罪过,搁在祖父辈时候,直接打死过去外人都不能指摘半个字,因此现在面对萧澄时冯文昭端了十足的架子,要不是还有表弟林静绵跟着,他必定要把热茶直接照脸上泼。
      萧澄竟将关心自己的话说个没完,啰嗦到冯文昭犹如芒刺在背,怎奈对方仍不饶过,放下食盒便端出了碗花胶海参汤,还非得朝他嘴里喂一勺子。
      “饭是不久前吃过的。”冯文昭偏过头去抗议。
      “多少尝尝呀,都是上佳的食材,你喝了才能赶紧康复,你不在家里就丢了主心骨,没有健康以后又怎能重整旗鼓再出仕呢?”
      一提到这种劳什子的责任冯文昭就心口绞痛。
      “病人还是该饮食清淡才好,吃太多补品反而......”
      “对,静绵说的没错。”冯文昭不等表弟说完便急着反驳萧澄,“医生也说过了,像海参这类的发物必须得忌口。”
      见此情形,萧澄只得悻悻放下碗勺,他再说什么,冯文昭也都是意意思思敷衍,想要个几分钱更是无从问出口,相反,丈夫对林静绵则热情得多,一个劲嘘寒问暖,直叫萧澄觉得丢人,但也只能暗中窝住火气,冷眼看那瘦小的omega一面回着话一面远远躲开冯文昭,先前想好的说辞被丈夫一激竟忘了大半,只得生着闷气干瞪眼,白白跟冯文昭耗着浪费掉许久。
      等出了病院的大门,萧澄再难忍受此种侮辱,见着路边游荡几条野狗,使气便将食盒里昂贵的补品一股脑泼过去,“喂狗也好过给冯文昭吃!”萧澄心里如此咒骂,林静绵在旁也拉扯阻拦不得。
      狗本好好走着路,给萧澄砸出去的碗盘惊了一跳,聚集起来汪汪大叫便要扑上咬人,两个omega被撵得狼狈,跑到车上后才算脱了险。
      萧澄愤恨不已,不断向林静绵赌咒说要叫巡捕将街上的野狗悉数扑杀了,另头像是有看热闹的把此事当笑谈,一来二去冯文昭也从护士口中知道,“真是个人嫌狗憎的东西啊......”他愉快地想,渐渐又乐得睡不着,等段无殃照例在傍晚探望时,冯文昭再将萧澄被狗撵着跑说了遍,可对方竟然全不在乎他主动分享的好意,开口便说他上了恶当,邵南云怀得孩子不是亲生的。
      “那你说该是谁的呢?”冯文不以为然,歪着嘴摆出讥笑。
      一看朋友居然是无所谓的态度,段无殃立即迷惑皱起眉头,“是......是郑天德的。”
      冯文昭舔了舔下唇,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他怜悯地朝勋爵叹了口气,“您这论断挺独特。”
      段无殃着急地跺了脚,又簇到病床前头抓住冯文昭的手,恨不得就此把人拎起来,“邵南云叫我把他不知哪门子表哥从牢里捞出来,但我去一看,可大大的不对劲,那人叫罗什么来着,正是他当初在酒店停车场朝郑天德放了枪,为什么你知道吗?就为了那混蛋私生子和小omega有奸,这一来二去,孩子不就是郑天德亲生的吗......”
      “我告诉过你。”冯文昭无奈中憋着一口气,“那人是我教唆去的,难道你忘得一干二净?当时我还特害怕来着,你全不记得了?现在又在这里乱说什么?”提起当时他不由更烦躁,再别说当时他便怀疑邵长庚可能将事情偷听了去,可现在终究是个各得其所的结局,他活着,无论是郑天德还是邵长庚都不曾害掉这条性命,“到此为止吧。”他恳求段无殃。
      这一会对方唯有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不存在的苍蝇,“哎?好像你真说过呀......”勋爵恍然大悟,但随即又严肃起来,“可他们是姘头呀,小omega和牢里的。”
      “我知道,不用大惊小怪。”说话间,冯文昭平躺下去,眼睛只朝雪白的天花板看。
      “那你就确定是自己的种呀?”
      “南云说有次完事后急匆匆忘了吃药......”
      “他说你就信呀?”
      “你这问得倒稀奇了?难道给人置办了整套房子的不是你吗?”
      “那是......那是......”段无殃被问住,磕磕绊绊说不下去。
      “就算你真喜欢人家,也犯不着挑拨我们的关系呀,再说了,你想当个便宜老爹我是无所谓的,南云说你非要给他那些......”
      勋爵赶紧收住话,“行了,行了......”他不叫冯文昭继续开口,“你自己有个数我就不瞎操心了,等你死了我再接手小omega可以了吧?”
      冯文昭推了朋友一把,叫他别满嘴晦气,一早总是怜惜邵南云的孤苦,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可此番叫段无殃一搅合,心里像是突然被叮出个疙瘩,不过单看表面冯文昭还是淡定自若的。
      “那姓罗的现在怎么样?你捞他出来了?”装成不经意的样子,冯文昭再度询问起朋友来。
      “我也没这大本事呀,要是直接打爆那私生子的狗头也就清白了,皇上肯定立即封他当公爵,可人没死呀,当时又赶上国联开什么会,闹事动枪事能小得了?那小子乖乖服刑去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
      “他都那样了竟还问邵南云。”
      “你当面见了他?”
      “可不是。”段无殃紧接着咋舌,再是嗤笑,“我一说omega怀孕,他就跟疯了般,还想从铁栏那边伸手捉我,好在老子灵巧一闪就躲开了,妈的,等这东西发配了苦力,看他哪来精气神打人!”
      “怕什么,您是谁呀?中宫陛下的亲侄儿,皇上见了都得给张脸面。”
      “怎么凭空刻薄我?”
      “哪里敢?”
      对于另个被自己坑害进牢的alpha,冯文昭一听说被判了大刑便放心——平民怎么都害不了他,然而嘴上同朋友胡说是一回事,想到邵南云托段无殃救人,他多少不舒服,哪怕觉得情人无所谓但子嗣得说清楚,现在也不愿同朋友多讲了,最为可恨的还是段无殃愚蠢,竟真当他心情畅快,又接连说了不少荒诞不经的玩意。
      冯文昭佯装着笑话,但越是这般心里越是难受。

      原来预计去墓园瞧一眼,但将那印刷精美的请柬在手里揣得久了,积攒的疲惫似一股脑涌了出来,连抽烟也不再顶事。
      “埋也埋了多年,探望不差在今天。”邵长庚想,又命陆达荣调转车头去寻他那老东家。
      虽说父亲原本的故人郭锡侯最近的精力都在赌场上,然而人家买卖也大、产业亦多,城西又开了家乐空馆,外看好似个酒店会所,实则妓院娼竂而已,这地方郭锡侯交由自己多年的情妇打理,之前桓维霖叫的局也是那处。
      这会儿算是周末好时候,邵长庚心头计算,要是人在那里他们就谈谈正事,若是不在就索性放自个儿多做逍遥,苻宁乐于撩拨却死活不给近身,怎么都怪不到他这丈夫的头上,再是绿帽子已经够了,邵长庚不太乐意再加些错误上去承担。
      尚未入夜,街道已是哄闹连片,敞篷跑车满载躁动的少年alpha呼啸而过,哪怕是关着窗,也能听见那一车人的笑闹喊叫,仅是眼前掠影,邵长庚也已认出那帮半大崽子身上穿着海军学院的制服。
      权贵又富裕的alpha少爷,年轻的时候好似世界都是他们的,他就此短暂羡慕了一会儿。

      “等着吧......”他回过神来才朝陆达荣念叨起来,“很快这里也会紧跟潮流弄来金丝猫的。”
      年轻的司机低下头抿了抿嘴,“老爷您说笑了。”
      “领家妈要是知道你喜欢对家的猫儿,非得把你头发拔光。”他讲得自己笑出几声。

      接着就迁葬双亲的事同郭锡侯聊了聊,暖熏熏的包厢里头焦香弥散,邵长庚自己不吃大烟,但也会烧出不错的烟泡,等一筒子下去有了精神,他便又听这地痞头子说起同父亲在海军陆上警备队的往事,邵长庚看着那套血红扳指的手落到秃头上,他该礼貌叫声世叔的人讲起搜捕游击队同样絮絮叨叨。
      父亲自己承认过参军是为了凑钱去大学念书,邵长庚小时候不甚明白参军和挣钱的区别,只当是去打过南朝的革命党。
      “那是顶好的时候呀,放枪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英雄。”已年迈的郭锡侯感慨,“现在竟又同红獠子修好了?”接着嗓子里咔咔一阵咳,旁边的小姑娘赶紧捧上瓷盂叫那口痰朝里头落。
      南朝大体是两派,革命党叫做红獠子,原本保皇的一方也该是黑獠子才对,然而两国皇室有亲戚,南朝嫁了位公主过来当太子妃,因而能骂的也只有红獠子了,和无君无父叛贼开战帝国士兵在道义上有幸福。
      随后邵长庚才渐渐听对方骂起现在的人来,也怪不得郭锡侯这般的老财窝到会馆抽大烟,原来是宪兵以容留军官赌博为由将开张不久的赌场停业了,一知道这个邵长庚着实吃了一惊,然而为了不叫父亲原来的手下觉得自己怎么,还是要淡定地嘲笑,毕竟郭锡侯已差人摸出了宪兵队长包养情妇的老底。
      “您莫担心。”他劝慰道,“现在三军之中的怨气正积蓄着呢。”
      郭锡侯放下烟枪,靠着软垫在榻上坐正了,刚在捶腿的女孩被牵着手拉到了身边,摸着细嫩皮肉似乎很是喜欢,“躲不过是我们底下人遭殃喽......”
      “请您相信我吧,转机马上便到。”邵长庚说着,又看那小女孩让人揉捏时推推阻阻,觉得这姿态怎么着都滑稽,他也给自己点了香烟,“或者说,您可以相信我的岳父。”

      等退出来后,他又仔细将状况琢磨了一番,怪不得郭锡侯一把年纪还要忧心,这会儿市场低迷,还好死不死赶上宪兵抓赌抓嫖,就算是自己在对方的位置也无法坦然,赌场暂时歇业在邵长庚看来算不得忧患,倒是眼下新开会所里的冷清兆头不好——这便全是内因了,郭锡侯的情妇虽风韵有余,但经营能力似乎也就那样,邵长庚也是见过她手底下的人,说漂亮倒都漂亮着,吹拉弹唱的本领也有,首都的风月场激烈而残酷,小美人们还是乏味少了个性。
      这时邵长庚又想到郑天德,虽说这人脾气古怪,但他母亲掌管的那家销金窟可真是个殊胜的去处,他承认是挺喜欢丹心也喜欢金丝猫,然而终究是有分寸的,心知不必这时候赶去送钱,可眼前被安排的omega又太阿谀巴结了,邵长庚随便让人伺候喝了几杯酒就觉得俗腻无趣,再说也突然觉得不该白嫖欠人情,留下什么枝节叫别人拿捏他,因而好言推脱掉了。
      他是会履行既定目标的人,最终去了另家酒馆。
      音乐是机器里出来的,台上卖唱的错乱对着口型,香料红酒难喝至极,散荡在周围的omega们嗑瓜子又吃得一地糖渣,业余到近乎像是良家,但邵长庚却能品到那股子可爱劲,他们里头看着最大的也没有到二十。
      由于现在官家不让搞初夜拍卖的一套排场,来此拉活的只安静牵了人过来。
      “我自己的阿宁更漂亮。”邵长庚暗想着,接过据说仍保留处子身少年的敬酒。
      “老板好......”对方怯怯地问候,像是随时会哭出来,浓妆妇人即刻照脊背掐了一把,命令omega对客人甜笑。

      这会儿像是有点诸事不顺的意味,酒馆的二三层正因的装潢兵荒马乱,四层的好房间也都满了客,泥鳅般瘦溜溜的omega一路将他引到了顶层的套房,不等邵长庚看清那满脸的惶恐,外头又敲门送了果酒香烟来,omega像是得救了,急急过去帮着布置,什么话都不敢多说,但非得把果盘点心在客人面前摆得整整齐齐。
      omega马虎忙活一阵后才想起该敬烟,“您抽烟......”他唯诺恳求。
      “不用。”邵长庚拍开对方发着抖的手,随即扯住一只纤细的臂腕,对方认了命,死一般落进怀抱。

      折腾完事后他半跪起身喘匀了气,将搭在肩膀的那一双腿推落床上,omega立即背过身蜷缩起来,或许以为谁都看不见,偷摸着不停擦眼泪。
      邵长庚捏起烟卷,但感到有些受潮了便丢到一旁,对方无趣的模样让他生不出喜欢的心,连日来积攒的兴致也渐淡了,他在隔间简单清洗一番后重新穿戴整齐。
      “至少学着送客人出去呀。”见omega傻愣不懂事,邵长庚觉得自己不得不叫他赶紧懂得规矩,比较是这小孩子经的第一个,哪怕办事时直接了些,此刻多少存着怜惜,可等对方笨手笨脚穿衣服时,却又动了调戏的念头,但推脱间,竟触到omega干枯生茧的手,这下愈发无趣了,邵长庚也懒得问人家为什么出来做这个,叹了口气便拥着依旧惴惴不安的少年出去了。
      然而越往楼下走越吵嚷,开始邵长庚只等哪个在耍酒疯,可到了一看,却是刚刚那帮子海军士官生正和宪兵们你来我往地推搡谩骂,他这一身便装打扮并不显眼,邵长庚正了正帽檐,坦然从人群中穿过,omega像是突然羞愧起来,头都不敢抬起,只紧跟恩客,弄下来倒好似正受着客人的护送,一切都混乱但平稳进行着,正到了门口的时候,骤然便是极大一股力量拽得邵长庚向后。
      不是自己而是omega叫人捉住了,他给整得一头雾水,连忙站得离刚才那出手拉人的小兵远了些。
      “为什么你在这里?你到底在做什么?”宪兵打扮的青年岁数也不大,一副黑黄面孔,带口音的土话喊得恁大,而omega大体也是遇上了熟人,支支吾吾根本说不出整话,但邵长庚知道也就是那回事,无论对方是原来的情人、未婚夫或是家中亲戚,这omega都该现编个谎话,这并不难,可他却痛哭流涕,说自己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没钱给哥哥娶亲,说是到城里做工但身不由己才沦落风尘。
      实在是老套的故事,可omega的领家这会儿畏惧宪兵,甚至连上前营救自己人也不敢,任由对方疾风骤雨般质问个没完。
      “你不要脸!我们有婚约,你为什么不等我?就算是没钱,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可......可之前那些彩礼钱你要是给了,现在就不会......”
      不容再解释,便是怒气冲冲一巴掌将omega掀翻在地。
      “打人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还有同僚看着,声张开来对彼此能有什么好?”邵长庚心里暗讽,可不想接着轮到自己,那小兵急红了眼,扑上来扭住他的领子,喊着要将他抓进牢里。
      “你能干涉我□□的权利吗?”被逼无奈他只得提高嗓门,谁知此时刚同宪兵起冲突的海军士官生们竟为他欢呼起来。
      但对方更为激怒,气势汹汹就要挥拳打人,邵长庚接着乱推的桌椅逃了开,“难道宪兵可以如此欺压平民吗?这般扰乱经营秩序还把自己当成英雄?那个omega可是上了捐的合法娼妓.....”他指向瑟缩在地上的少年,对方经不住此种羞辱,捂着脸跑上楼去了。
      “我并非强取也未豪夺,你能说我犯了王法要进牢房?倒是您这位老总,上去就野蛮打人耳光,还想着以暴力威胁守法的平民,帝国首都已是你当家做主了?难道你愿意这事叫那些市井小报添油加醋传出去大家一损俱损?”
      或是他说得有理有据,其他宪兵终于晓得该把人按住了。
      “这才对呀......”邵长庚笑道,毫不在乎那双正怒视自己的眼睛。

      即便嘴上占了便宜,原本出来找乐子遇到糊涂事也有够窝火,他见陆达荣殷勤为自己拉开车门,刚准备抱怨几句,觉得早知如此不如老实待在乐空馆,可身后突然传来闷响。
      他晕乎乎转过身,刚好见到omega瘦弱身躯的最后颤抖,惨白的脖子扭曲了,头颅瘪下一块,源源涌出血来,大睁的眼中映满粉紫霓虹。
      显然是跳楼死的,往五层上望,窗帘正飞向夜空翻腾飘舞。
      邵长庚不愿久留是非之地,仍像没事人般坐进车厢。

  • 作者有话要说:  在J院撞上未婚夫的情节借鉴了日本电影《啊!海军》里本多和阿信的遭遇(此片右翼倾向,批判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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