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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

  •   刚听到响动,邵南云便从呆滞中惊醒,一看门外来得是段无殃,顿觉屈辱恼火,立马用棉被蒙住头,再不愿见到欺负了自己的alpha。
      “你就没有流产嘛,生气干什么?”勋爵依旧笑得流里流气,也不去管邵南云怎样,径自绕着病房巡视起来,还装模作样拿起检验单瞅了又瞅。
      邵南云愤恨地咬紧牙,“你要是再纠缠我,我就报警让你去坐牢!”
      “不是,你这不厚道,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反正我承认是粗鲁了点,但是......”
      “我不喜欢你!”邵南云挣出被子里,朝alpha崩溃大喊,“我也根本不想跟你做那种事,都是......都是你强逼我!”
      见他情绪激动,对方竟还想着捉住他让他冷静,邵南云忍无可忍,使出全身力气揪住段无殃撕打,alpha来不及躲闪,鼻子结实挨了拳后涌出一股鲜血。
      “滚出去!”见了血后邵南云反倒愈发气势高涨,段无殃慌忙掏手帕止血,终于也晓得了omega是跟自己来真的,他想再狡辩也没了胆子,捂着鼻子就欠身朝门口退,“好吧,好吧......”勋爵妥协道,“我这就走,我走就是了,但你可千万别把咱们的事声张出去,不要对冯文昭说咱们好了.......”
      本来听着这话,邵南云怒火中烧恨不得抄起凳子再过去砸他几下,但转念再想,事已至此也弥补不了什么,但听话里的意思还是有所忌惮,这几回相处下来,似乎这作为外戚的勋爵也不是多么精明强硬,还怕冯文昭知道差点把孩子弄没。邵南云急速喘着气想要立即平静,他多少将对面猜透了点,骤然意识到眼下正是攫取利益的好时机,决不能叫段无殃给跑了。
      “我是冯文昭的人呀,出了这种事,又怎么能不要脸瞒着他呢?”他一面捂脸哭泣,一面偷着探查勋爵的反应,“不管你们alpha怎么把我当个玩物,现在这样我是活不下去了......”
      慌了神的段无殃又不能出门去了,蹿到邵南云身边来,不断安慰他说就是欢好情爱没什么重要。
      “为什么你还把我当成随便的婊子呢?”邵南云装着模样,竟不想自己竟真真实实悲切起来,“等我告诉了冯文昭,干脆一头撞死到他跟前去,一尸两命而已,干干净净死了倒比被人随便糟蹋祸害强!”
      “哎呀,不是,我简直服了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眼看着对方想糊弄自己过去,邵南云索性调下病床,外衣也不顾穿便要闹着去寻冯文昭,一时间段无殃就算想上手拉扯也不敢。
      “求求你了,小孩子要温和一点才好,你......你要是说了我就再没朋友了,真不能给冯文昭知道,算我对不起你行不行?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他以为提钱能奏效,但得到的仅仅有冷笑,“到现在你还把我当能轻易打发的?”说罢,邵南云仍旧作势要把事情闹大,他终于引得对方彻底急了,“傻小孩,你不要这样了,要是......要是你危害我,他们必定会把你杀掉的......”
      邵南云停了片刻,还当勋爵再拿权势威胁自己,但他还是收敛了些,只以哀叹的口吻说话,“杀掉就杀掉,反正我这种omega活着也没人珍惜了......”
      一来二去间实在甩不清,段无殃突然转身冲出了门外,邵南云正诧异着,回过神来的时候,竟见到勋爵已从门口随从手里夺过了提包,那随从几步追上来劝告,但见到邵南云的脸便立即闪身下去了,于是他便眼瞅着勋爵将两捆大钞扔在了病床上。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我给你跪下都行,是我错了不该动粗。”
      然而邵南云稳住一颗心,故意对钱视而不见,“可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绝望,你差点把我和孩子都害死了,是,我是个微不足道的东西,但孩子却是冯文昭的,也是贵族血脉......”
      段无殃气恼地冲自己胸膛捶了一拳,又嫌不解气似的把钱直往地上摔,邵南云被吓住了片刻,再度哀声哭泣个不停。
      到这里alpha倏忽想到了什么,他鼓起勇气摇了摇邵南云的肩膀,“当时你是不是喜欢那套房子呀,我买给你还不成吗?”
      “我......”邵南云停下哭泣,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最终还是委屈可怜地蜷缩回床上,而段无殃像是得了特赦一般,当下大吵大闹叫随从的火速安排。
      耳朵里听着一片吵吵嚷嚷,邵南云照旧用被子和毛毯裹住自己,对方再说什么也只是嗯嗯应几声。
      的确算是拖了挺久的时间,又有医生护士来探视他的情况,邵南云为了给段无殃施压,即使没什么难受的也要装出百般不适,再等到饭点,一看不过是普通餐食,他再是难得耍起娇气,随便尝过几口便萎靡放下刀叉,段无殃不得不亲自跑去酒店替他买了一堆珍馐美味来。
      他极小口吃着东西,庆幸段无殃有眼色能叫自己独个待一会儿,邵南云只要想到自己勒索了位勋爵便浑身发抖,但过会儿又觉得段无殃伤害了自己活该破财。
      现在这模样小叔叔会喜欢吗?邵南云再咬着勺子胡思乱想,他也成了为利益不择手段的人,虽内心难免凄惶,可omega劝自己,想着以往父亲不也是靠带有欺诈的手段赢得好生活的吗?人蠢就要被骗,富贵又从险中求,他自己吃过大亏,现在不得不尽力收其柔软脆弱的心。
      多番纠结的想法反而让现实中的他看上去木木然,段无殃的确怕了,小心翼翼靠过来,生怕再叫邵南云哭泣,那本烫金字封皮的证件委委屈屈挤在了汤盅一边。
      为了不叫自己的贪婪满溢出来,邵南云是又摸了一阵眼泪才去翻看的。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保障也有了......”
      “您本不需要为我做这些。”omega的声音轻若游丝,只垂下眼睫不去看任何人。“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我一个omega,没有双亲和家人庇护,真的是不能再失去和冯文昭的孩子了,而当时您又突然那样对我......”
      像是被绕了进去,段无殃深深叹了几口气,又是道歉,又是叫邵南云以后不要再忧心,“我不是坏人。”勋爵便是这样劝omega放宽心思。
      算是有些拿人手短的成分,邵南云不能再正面同段无殃争执什么,虽不知道房产价值几何,但百万往上走是跑不了的,既然勋爵如此富裕,又思维简率、意志薄弱,他觉得不妨自己趁热打铁来个物尽其用。
      “阁下......您能不能再帮帮我......”他呜咽着,眼泪一颗颗砸落。
      段无殃见omega模样可怜,顿时没了主意,还没等邵南云说清是怎么回事便满口应承下来。
      “虽说没有亲人照顾,但在城里......我还有个远方的表哥,他......”邵南云逼迫自己赶紧说出罗耀祖的事,就算是了个心结,“他是个老实的好人,帮衬过我许多,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打架给抓进牢里去,最近又给判了刑,求您帮我救救他吧。”
      知道是这种事,段无殃反倒松懈下来,“不就捞个人?打架算什么,就是造反也不见得给逮住判刑!”

      新婚的热气儿显然还没过去,苻宁照旧乐意同他亲昵,但邵长庚却不习惯在这类场合里放松了,等大管家刚判定麻袋里的佃农断了气,他便立马拥着紧挨自己苻宁缩进温暖的室内。
      卧室的壁炉早早烧上,刚一开门,狼狗便卷着暖风跃向他们。
      看见狼狗重新恢复活力,不断咬着苻宁的衣角撒娇,邵长庚不由觉得正是刚才打死那人的感应到了,他又想着狗是折腾着饿了许久,于是建议苻宁叫它先同仆人去吃喝。
      周围伺候的陆续退散,邵长庚这才单膝跪地替苻宁脱下了短靴,将那双小白鸽子般的脚捧住,缓缓引导omega躺回床上。
      “你过来。”
      闻言丈夫即刻侧身卧在了苻宁旁边,孕期中的信息素甜美浓郁,苻宁像是正要用这个逼迫他。
      “害怕吗?看到把人打死了。”苻宁突然发问,然而却并不直视丈夫,目光乱瞟,手底下胡绞着被单。
      室内的大铜盆里摆着增香的瓜果,多种绵软气息汇合到一处,邵长庚这才感到松快了些,“你又不打死我,我害怕什么?”他懒得顾虑什么,跟苻宁说了真话。
      “不过,倒是你,就是个小可爱的模样,竟说出什么点人天灯的话?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丈夫在软枕上舒展颈肩,又将omega红润的脸颊轻掐了掐。
      “我见过。”苻宁盘腿坐了起来,将枕头竖着抱在怀中,“原来在庄园里处死过女巫。”
      “女巫?这倒有趣的很。”
      讲到这里,苻宁回忆起儿时的种种,“她原来是府上伺候的女仆,因为偷嘴吃让我妈妈惩戒了,谁知后来人家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了钉着钉的草偶,当年庄园收成也不好,我还记得他们找人来跳神闹哄哄的,后来才发现都是女巫的错。”
      招揽来跳大神的难道不是巫师吗?邵长庚觉得有些滑稽,然而不敢反驳,只静静听苻宁说那女仆是如何被麻布裹着浸在油里,又是如何被倒挂着像根蜡烛般点着的。
      “你亲眼看见的?”他忍不住问omega
      苻宁把下巴垫在枕头上,“我只看见他们完事后放烟花。”他叹了气承认,接着又拉过丈夫的手,“你原来见过这种事吗?”
      “报纸上。”邵长庚也整了整靠枕,叫自己更舒服地待着,“就是说某个贵族老爷私刑,对,就是用的点天灯来惩罚仆人,但后来事情闹大了,那老爷就给国会褫了爵位还罚了款。所以咱们还是得注意点。”
      “我才不怕。”苻宁扬起下巴来,“要真有什么呀......”他又神经质地嗤笑起来,“反正不还有大管家在呢吗?”
      的确,不用多余吩咐,大管家韦忠便已着手处理那被打死农民的丧葬,邵长庚仅叫陆达荣暗中留意,自己知道不便过多插手,“阿宁变聪明了呀。”他微笑着称赞苻宁。
      “难道我原来不聪明吗?”反问着,苻宁又撒娇似去掐丈夫,两人亲昵地在床上缠滚起来,omega叫丈夫故意搔动脖子撩得咯咯直笑。
      他不敢压着怀孕的omega,因此只能喘着气偏到一侧去,“我还有些别的想同你商量呢。”邵长庚在轻松的氛围里开了口,苻宁眨着眼睛,示意他随便说下去。
      “冬天就快要到了,今年可不同以往,岭北的不少牧区已经受了雪灾,首都据说也冷得要命,我看再过不久庄园里也免不了受冻......”
      “不然我们去新夏的温泉,那里更偏南方些。”苻宁兴冲冲地打断了丈夫。
      邵长庚这才明白苻宁是个从不关注时政新闻的人,“现在去新夏不是好时候。”他尽量用omega能理解的方式说出来,“南方的共和国那一党人背信弃义,现在正式宣布要在海东自治领搞什么民主改革,海东和新夏可相隔不远,更有甚者,共和国均最近又在咱们的南境边界搞了出军事演习......”
      这会儿显然不是南下避寒的好时机,可苻宁仍旧满不在乎,“打仗多好看啊,我还没见识过呢,之前还总说打南獠子呢,哪会真动手了?不过搞改革不是好事吗?怎么给你一说就显得罪大恶极?”
      “海东可是帝国曾经实际控制过的地界啊,大部分海东贵族不都跟咱们同文同种?可那所谓的改革正是要剥夺那一批庄园主的土地,把原来自治的政体瓦解掉,想当初那革命党立国不久,白纸黑字可是签了不干涉条约的,国联前不久刚支持了海东民族自决,现在骤然整这些,可不就是要和我们、和国联对着干?”
      苻宁听得迷迷糊糊,“为什么要抢人家的地?”他摇了摇邵长庚追问。
      “因为要分给那些个贫农啊。”
      “太可怕了......”苻宁意外开始露出了些严肃的神情,“长庚啊,你说会不会有人强占我们的地啊?谁敢这么干,我就和谁拼了!”
      “阿宁这么厉害,哪个敢抢你的东西呢?”邵长庚笑道,“我们去海外怎么样?就当度个蜜月?”他紧接着便给苻宁提供了新选择,“就在波利国,飞机要不了多久,那里挺友好,皇家海军还有舰队在他们的港口驻扎,现在我们要入冬了,他们仍旧温暖如春,要是再早去些,说不定还能赶上电影节呢。”
      “我讨厌坐飞机。”苻宁嘟囔着,以为他总怨恨父亲让自己出游坐民航。
      “要是乘私人飞机会舒服些?”丈夫连忙接话,他预料着用桓维霖的关系借来一架。
      “爸爸原来就不愿意给我安排,还骂我娇气,但是你比他好多了。”说完苻宁便扑进了丈夫怀中,喜悦的模样显然是同意了一切。“不过我们要出去多久?”苻宁又柔声细语地问邵长庚。
      “全部取决于你。”他说出无懈可击的回答,不过想到首都复杂的局势,邵长庚倒是愿意苻宁在国外呆到把孩子生下来。
      心满意足的omega立即陷进柔软的床上,带着猫儿的媚态舒展开肢体,邵长庚又再去逗弄亲昵了一阵,直到确定苻宁全然是愉快的,才提出自己仍需在美好的行程前返回首都,不像这无忧无虑的傻瓜,他有军中的职务,还得尽快将父母再风光大葬一回,自然还免不了去向苻将军述职,要是苻宁闹气脾气不放人,邵长庚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好在他初步掌握起了omega的习性,现在和之后都将得偿所愿。

      等窗外的麻雀飞走,冯文昭才在重新躺下的间隙瞥见了花束间的慰问卡,刚才护士送花进来时他困得睁不开眼,现在得了安慰不由清醒了许多,他想着要是家里萧澄能有心寄花过来,以后他肯定把态度放柔和些,然而撒金纸落款处却是庾陶的名字,结识陆军准将不久,聊得也算是投机,之前若不是给苻宁一通电话骗去挨刀,他本该再准将牵头的雅集上好好又一番挥洒。
      想到这里冯文昭又低沉了,他将写着祝福话语的漂亮纸片放回床头柜,继续恐惧起过不了多久就得来换药的护士,死里逃生后他更加惜命,但该怕什么还是得怕,不不过冯文昭觉得等下定要遮住脸,不让那些年轻小姑娘看见自己疼得掉眼泪。
      他算着时间,在听到门外脚步声时屏息凝神,然而敲门声落下后,进来的却是邵南云。
      孕期中的小omega像是吃胖了些,曲线丰润绵软许多,冯文昭刚准备说几句猥亵的话,但不想邵南云竟直接哭了,听说是害怕失去自己后,快慰的冯文昭连忙记起逞强,说自个没有大碍,伤着全是由于粗心,一来二去间也便将人哄得止了哭。
      邵南云这才抹净了脸,拖来凳子坐到了冯文昭的床头,将花束称赞了一阵,又忙不迭摆了几样甜点出来,说是应季新出的。
      虽不知道医嘱如何,但看着被精心做成花鸟形状的糯米糕点,omega又放了玻璃小罐里盛的桂花蜜上来,冯文昭终于觉得生活里发生了些好事,他在邵南云的搀扶下坐直上半身,向来嗜甜,眼下先是含了蜜在口中,却嫌不足够,再拉着omega过来戏耍,口里的浓香腻呼呼淌到下巴上,他又故意将邵南云的脸也沾染上,对方只轻挣了挣,并不多抗拒,引得冯文昭进一步去纠缠,邵南云呜呜了几声后将要喘不过气,到这时候alpha才放开。
      唇舌间拉起的缕缕晶丝接连断了,小omega只敢略埋怨几句,而后便忙着擦起黏糊的嘴巴。
      此番面见冯文昭,听段无殃说起alpha的伤势是由头,然而邵南云诓人竟诓出了栋房子,这样的大事必定隐瞒不了,想着夜长梦多,越往后怕是叫别的不知什么人传出更难听的话,邵南云索性立即就坦白,当然他歪曲了些,反正自己是受害者,现在愿意谅解些也不妨碍别人,那么就装得可怜犹豫,说段无殃勋爵的热情难以推脱,自己一个omega实在没有主意。
      他再等冯文昭拿帕子替自己拭干净下巴,才唯唯诺诺地讲起最近勋爵总是叨扰,可正当邵南云准备继续表明自己不曾动摇时,冯文昭根本不在乎,还劝他段无殃就是这样荒唐的人,不用太过忧心,alpha的态度叫邵南云多少不是滋味,一早盘算好的说辞似乎全噎在了喉咙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心绪如此反常,刚刚那随便的口吻让邵南云立即满心怨恨。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个来回,但alpha竟给逗笑了,他要邵南云别再矫情多心,还问omega愿不愿好心用嘴给自己乐乐。
      这些简直是被明明白白踩进了泥里,邵南云也顾不上装什么了,摸着眼泪就要走,后头冯文昭也无力拉扯,谁想精神昏沉中险些迎面撞上等在门口的护士,邵南云几步退回房中与人拉开距离,他清了清嗓子准备道歉,好在护士毫无埋怨朝他微笑,然而这小姐并没有换药,只对冯文昭说母亲即将来探望便出去了。
      终究是知道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邵南云首先想的就是逃跑,可外头高跟鞋哒哒的声音不断逼近,躺在病床上的冯文昭竟也慌慌地发呆,被逼急了的omega千般不得已,当下便缩躲到了冯文昭身边,alpha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邵南云别总是畏缩。
      “您好呀,妈妈......”冯文昭坐得更直了些,似乎如此便能在母亲韦芝丽眼前更有面子。
      邵南云仅敢将冶艳的贵夫人飞掠一眼,他低眉顺眼地问了声好,然而蚊子般的小嗓音似乎被对方忽略了,听到侯爵被母亲问起自己究竟是谁,邵南云紧张到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
      另头冯文昭也不好过,他老早看出母亲带着愠怒而来,还害怕是苻宁刀捅自己的事泄露了出去,“这是东唐邵氏家族的南云。”于是他以此为拖延对母亲开了口,到了这会儿邵南云也意识到不能瓷愣着讨嫌,连忙便搬来了椅子请韦芝丽坐,不待冯文昭阻拦,他又倒了杯热水送到了跟前。
      想是因为首都骤然的降温,韦芝丽虽不喝那白水也因为热度握了杯子在手,她也不为难什么,再温和地同邵南云道了谢。
      刚刚喘了口气,庆幸自己没太丢人,邵南云正想找个借口从冯文昭母子面前溜走,哪来料到侯爵竟突然说开了怀孕的事。
      “恭喜您啊,马上就要成为祖母了。”
      因为听出了冯文昭戏谑的语气,邵南云又莫名烦忧起来,觉得该对侯爵的母亲解释什么,但根本不知如何挑头,窘迫之中也更烦冯文昭了。
      这下子韦芝丽不得不关注起一副谨小慎微模样的omega,“好孩子,现在是有多大了?”她带着微笑问道。
      邵南云看了看病床上的儿子又看了看母亲,干脆把心一横,“十七岁了。”他回答,盘算着最好别叫任何人出丑,既是被对方看穿了也不至于难堪,韦芝丽听后果真没多纠结,接着又夸赞邵南云懂礼貌,还说改日要去探望,自然邵南云心知肚明,自己这怀得算是私生子,没理由叫侯爵的母亲纡尊,彼此不过都套在客气里,等对方再关怀叫他多休息时,邵南云马上说自己约了医生做检查没法过多作陪,他现在要去找段无殃问问把罗耀祖捞出监狱的事,暂时不打算跟冯文昭这边掺和了。
      韦芝丽笑着一路目送邵南云出门,但冯文昭却更颓靡了,段无殃假说omega怀了自己骨肉套骗钱财的行径还历历在目,现在他打算跟母亲也唱上这么一出,好叫她分自己些维持生活的资财,然而韦芝丽的笑容像折扇般即刻收拢,对邵南云只字不提,开口便责骂起冯文昭的昏愚软弱。
      给母亲劈头盖脸一通骂,冯文昭的心紧跟着提到嗓子眼。
      “你就全随了你父亲!自作聪明又免不了自食恶果!”
      “不是您听说的那个样子......”荒乱辩解的冯文昭不敢想像,怕苻宁重伤自己的事传开了,然而接下来再听,韦芝丽满口骂着的竟是萧澄。
      “你的婚事全是你父亲主持的,我可从来不赞成,现在这污了冯家满门的祸水竟又泼到了我身上?”
      虽听母亲刻意撇清关系心中难受,但冯文昭着实糊涂了会儿,“萧澄怎么了?”他不得不打断母亲的抱怨。
      “我搞不懂他是多大的赌瘾,傻子般什么不会可偏爱打牌,就在你躺到医院的时候,萧澄他把冯家祖坟所在山头的地皮给输进去了!”
      冯文昭原本厌弃萧澄,也不搭理人在外头干了什么,然而眼下出了事又无可奈何,“等我想办法赎回来......”
      “萧澄最可恶的还不止于此!他竟然到处说冯家祖坟是我玩牌玩掉的,他可是因为你睡在医院没法出去,才叫我这讨人厌的婆母背上黑锅?”韦芝丽摇着头讽刺。
      “哎呀,我还当您要说什么事,就萧澄啊,在背后造谣伤人可不止一两回了,我都懒得管了,您也别生气。”
      “赶紧把他休弃掉吧。”母亲放下水杯,陈恳地拍了拍冯文昭的手背。
      “这是我自己的事。”冯文昭心乱如麻又神色黯然,最终只能弱声回了母亲,一想到要解释离婚背后各类顾虑利害便焦躁欲死。
      “你让omega恨你,又没法约束他的行为,现在还不肯下决心离婚,简直是在给将来设陷阱!”
      “妈妈,你指责我又有什么用呢?”
      “赶紧离婚吧,哪怕说是我这恶婆婆逼迫的,就算之后把你刚才那omega扶正我也无所谓!”
      “为什么你不能理解理解我呢?”冯文昭被母亲追问得几近崩溃,“父亲当时让我和那家子暴发户结婚你管也不管!可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和姨夫关系闹僵了,他肯定会把阿宁嫁给我!”
      “你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吗?净拿原来的事指责我?但当萧澄败坏你的名声、挥霍你的财产时却坐以待毙?”
      冯文昭哼了声,自顾捏起点心吃起来,哪怕韦芝丽说要体他出钱找个离婚律师,也仍旧憋着气不愿再搭理母亲。
      “那将来又打算怎么办?还去出仕做官吗?家族还有多少产业给你经营?看你现在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怎么有胆子去找苻宁同归于尽,敢朝自己捅刀子,却不敢彻彻底底把婚给离了呢?”
      “您相信可笑的谣言,看来也不是很智慧。”冯文昭咬着牙回击,原本还愿意用好态度笼络笼络母亲,但现在整个人被愤怒憋闷充塞,就算是谁都不想给好脸了。“就算我成为让人唾弃的不孝子,这都和你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现在你满意了吗?你还想干什么?”
      他以为占了上风,母亲给他辩驳得哑口无言,但韦芝丽只是转了转翡翠手镯,“可怜的家伙。”她轻蔑地吐出这句话,起身走开再不理会。

      一听到逼近的脚步,猫在门口的南云赶忙蹿到了转角藏住,刚开始他决计不掺和,然而架不住窥探的蓬勃欲望,见四下无人便贴在门边偷听,哪怕到耳朵里的不过是些模糊东西,越来越高的声调也叫他明白屋内两人正在吵架。
      他靠着墙壁屏住呼吸,悄悄从转角的镜子里探看侯爵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也能轻松片刻,邵南云再站到镜前整理的头发,想着冯文昭的母亲还真算是年轻,母子俩相貌还都算是一脉相承的好,他再试着笑了笑,不愿总是一脸苦相,心里莫名希望自己孩子也能和其他家人一样,可没过多久又觉得满脑子幻想着实可笑。
      知道早就该走,邵南云也从镜像上收回目光,他多少有些心虚,脚步也故意踩得很轻,不过病房里传来哭声,越过一次后的omega没法不折回。
      冯文昭见了他后不得不深呼吸几次平静自己,alpha的憔悴立即叫之前的怨恨消失了,曾经被苻宁欺凌、又为叔叔忽视的无数个夜晚,他怀着对未来的恐惧哭个不停,现在事情是不同的,侯爵怎会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omega同情?可邵南云还是过去抱住了他,冯文昭的脸贴在胸口,本来快速跳动的心也渐渐平缓了,他伸手摸了摸侯爵的头发。

      苻宁依依不舍同他道别,甚至挤下了不少眼泪,邵长庚也只能再费好一番功夫将人哄好,等车子驶出庄园后他才抽着烟舒展下来。
      “老爷,我看那大管家还真是个人物。”道路宽阔平坦,往来再无车辆,司机陆达荣便握着方向盘同他汇报起见闻来。“您原是把发丧的钱给了下去,但最后还是裹麻袋草草埋了那人。”
      在他看这没什么,给钱不过是表示出仁慈的姿态,时时盯死底下人反倒显得促狭。
      “大管家向人家里讨要了挖坟的力气钱。”陆达荣带着玩笑的口气继续说道,“他还翻起了账,非要追累年欠下的地租,这笔款子一时半会填不上,就把人家那十七八的闺女牵去妓院给卖了。”
      邵长庚顺着车窗扔出烟头,“可笑,他们家是有羊的,竟然先卖女儿?”
      他嘲讽了句,但突然又想起似乎苻宁叫人夺了那几只山羊,圈起来专陪狼狗玩耍,自然这是另一回事,不过想来这大管家也太钻营,竟爱钱爱到恨不得从蚊子腿上剔下肉吃,邵长庚晓得自己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人,必须先平静得像一滩死水,他不觉得大管家韦忠背后的小动作是件坏事,要是身边都是同苻宁亲爹那铁铸的般油盐不进,他还能怎么施展做什么事?
      前头是指向首都的大路标,远远便给人看得清晰,然而陆达荣就此将车子开上了匝道。
      这出于他的吩咐,原先——甚至在不认识苻宁之前。他便晓得在酆山公爵领上有些古老的大寺,但真到了庄园,大管家殷勤介绍了许多可观可游的景致,却对古迹宫观不着一语,因此邵长庚觉得该接着返回首都的机会顺路瞧瞧,他要尽快筹备迁葬亡父母的事宜,能就近寻得筹备法事的道团再好不过。
      拿出地图对了对,邵长庚再确认了这条离海港越来越近的路。
      渐渐又颠簸了起来,偶尔还会同套着骡子的板车擦肩而过,等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祈福作功德的小塔和石碓便密集起来,是有些善信香客,然而拥入参拜的不过是个一排新建的小堂。
      邵长庚下了车再看,发现无论是建筑还是墙上彩画都粗鄙可憎,坛上赫然供着尊泥塑彩绘的鱼尾半裸女人,庙祝瞅着他衣装贵重,忙不迭凑上来就要讨钱。
      “愚蠢的家伙们......”邵长庚在心里暗骂,“淫祀怎能求来福气呢?”他再瞧了瞧浓妆艳抹的人鱼,虽料定这是正祀之外的地方俗神,但多少叫随从的陆达荣散了些钱给老庙祝。
      “请问您知道这里的弥曜大寺怎么去?”他弯下腰和气地问,想着或是自己一开始找错了路。不料老庙祝摇了摇头,说是早几年给烧了,邵长庚再问大法台去了哪里,老人仍旧是摇头叹息,嘴里喃喃念叨说没有大法台了,原本的那一个病得瘫痪下去,早就不能履职,紧接着话锋再是一转,合十作揖想叫邵长庚再多捐捐善款。
      似乎是先皇成宗当政的时代,弥曜寺的大法台一时贵为宣谕神使在宫廷中受着礼敬,但眼下这样是邵长庚也料想不到的,他只能再计算着布施些,叫老庙祝把原寺址的所在指上一指。
      然而木构的部分早已焚毁,优质的石料也陆续为人盗走,仅有几方带雕花的残片散落枯草地,这时邵长庚觉得该算是大管家韦忠的失职,他再绕着依稀残存的柱廊转了转,逐渐觉得有些凄凉,都说衰世好信鬼,然而鬼神的境遇似也随着世道一同倾颓了,他正准备离开,毕竟离首都还有相当的车程,然而这会儿庙祝热情地跟了过来,像是以为他们有什么访古的雅好,再举手朝不远处的山包挥了挥,说那一块儿还有个老的石窑窑可以看。
      两人多少费了功夫才爬上去,山头大石包四面都开凿着敞口方形平顶窟,然而大都残破,塑刻尊像十不存一,只等绕到背面去才见得较完好的一窟。
      “您信这些吗?”陆达荣盯着被割去头颅的神像问他,邵长庚不禁咋舌,觉得怎么都不该让自己在神的面前说出不信,“我的父母,他们曾经非常虔诚。”他说出实话,往右绕着窟内的中心柱,发觉四面的雕刻基本都遭盗毁,幸而周遭壁画虽褪了色但基本得以保全。
      邵长庚在正对窟门的壁面之下停住,那八臂的主尊几乎是他的两倍高,这是位女神,横骑着白如天鹅的翼马,身色如同珍珠,一对臂膀当胸持箭拉弓,左右上手高托日月,左侧下两手分持风铎、罥索,右侧手则举焰剑、握骷髅,他看清了每一件法器的模样,往后退了又退,直靠到中心柱上蹭了满背灰脏。
      “这是那石碑上的护法吗?”陆达荣想起了什么般询问他,而邵长庚像是愣住了,半晌都沉默着不回一句。

      “浊世罪人,知彼血海命主名故,垂无漏慈悲于我,昼中护我,夜中护我,无为冤缚,无为暴害......”

      他记得了小时背过的明咒,被护法神马蹄践踏的恶鬼紧盯过来,天上的浓云扑向太阳,阴影随即挣向四方,邵长庚在黑黢黢的暗涌中收敛住自己,仅据他依稀知晓的造像法,这一窟内是以四相大玄天统领慈悲四部而组织起的坛城,血海中的女护法代表着孥戮之慈悲。
      “没错,就是她。”
      邵长庚似乎无法从阴影中收回视线,这时候云彩再度踉跄,日光照亮了护法神的满口猩红。
      的确是不一样的,他觉得不能总凭着过去来理解当下,早先父亲将这尊护法单独供奉,邵长庚要是背不出经文咒语,抑或是哪里怠慢了师尊就必然要受教训,但这算是好的境遇,他曾经边诵明咒边将白芥子塞入与自己同龄男孩的嘴,那才算是真正的点天灯——他考虑了苻宁作为omega的外强中干才没说出来罢了。
      左右两人等他完满仪式,立即钩起金线缝住男孩的双唇,随后便将架起牺牲的四肢,朝蛛网般的大铁轮上捆住。这时候他便放下盛芥子的水晶碗,重新跪回父母身边,他们得献出礼物,讨取护法神欢心后才能享得泼天的荣华富贵。
      持坛的师尊再唱起咒来,辅祭则将推那铁轮转动,使牺牲暂时横躺铺开,邵长庚瞪大眼睛,目光一路紧随柳叶刀的银光,像是在丝绸中跳舞般顺滑,刀尖倏地便从男孩战栗的髀间豁进,旁边一大锅烧融的松脂正咕嘟冒泡,另个辅祭再递了金铜钩上手,大肠头给疾速牵钩而出。
      轮上的人再转成倒吊模样,红色的蠕蠕小蛇瞬间爬满躯干,辅祭取了一端连着小铅磙的铁链来,仔细扣在钩把柄尾端的圆环。
      “顶礼血海命主。”
      念出最后的摄咒,随即铅磙抛掷而起,一滩油粉粉的肠子呼啦便给拖出老远
      从那劈开的□□露出刚掏剜开的、正打着抽抽的血洞,身边母亲抓了抓他的手,可邵长庚没叫她捂住视线,他歪头躲过母亲的胳膊,在一片噼啪声响中,非得盯住看那勺热松脂是怎么被灌进男孩被掏出空洞的躯体。

      “走吧。”他还是开了口。
      但司机陆达荣却犹豫地察起主人的神色,“您是想拜拜神吗......”
      邵长庚笑着打断他,继而摇了摇头,他的父亲一度成功而富裕,怎奈信了幽冥左道,想是复杂的仪式和修持中,科学和市场规律的重要性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能记得去领尸体的那天,家里的正门上封条,哥哥大哭着将它们撕个粉碎。
      老早就知道像鬣狗般将人掏肛抽肠献祭没用处,他们的护法迎上大萧条也得吃苦,“没用的东西。”他在心中咒骂,算是同神像告别。
      走出窟外,太阳猛得晃了双眼,邵长庚再多回忆了那股轰然蹿起的黑烟,给松脂内灌外淋,男孩几乎立刻便烧成了一簇火焰,父亲看着他被熏红的脸,说他比哥哥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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