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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   浮华情缘 59

      浓雾里头没有时间,灰白漫铺直连天际。旷野匍匐在车轮之下,像是早遭碾死,只余两盏大灯刺亮着朝前开道。
      邵长庚暂时忍过胳膊上的伤痛,发觉苻宁已是恹恹欲呕,这才赶紧叫陆达荣停车,omega踉跄几步往路边跌去,不等丈夫上前安慰便倾吐出大股酸水。
      眼下的烂摊子自然不叫他这作为家主的alpha收拾,他远远站开,注视随行的仆从拥过去,又是端漱口水又是递手巾,邵长庚一只胳膊包扎住活动不便,好在有眼色的司机立马过来给点上烟,之前送的人情,那贵价的金丝小猫儿的用处渐渐显了出。
      医嘱是一回事,邵长庚偏不信抽根烟能怎么着,他费了些心里给苻宁善后,又受着路途劳顿之苦,没这消遣怕是真熬不住,车灯熄灭了,周遭死灰的雾气当即把隔绝众人,那边苻宁仍难受得呕吐不止,邵长庚晓得没办法,再加上厌烦,就更懒得过去,索性借机活动开腿脚,沿着路走出几步,一米来高的青石碑便从雾里扎了出来。
      刚对石碑探出手去,狼狗响亮的吠叫便吓了他一个激灵,后面多有两辆车跟着,一辆载着正将头伸往窗外的狼狗绒绒,另一辆里是女仆抱着雪中梅和它的双胞胎姊妹,邵长庚更偏向自己的小白狗,但也不好对吵闹不停的狼狗说什么,那头的事里掺着多半无趣,反倒是脚边的拱顶方碑叫他没由来注目。
      苻宁吵嚷着也不知又坏了什么事,omega虽敢朝人捅刀子,事后却又惶恐不安,非得躲出首都地界不可,做丈夫的仍是没有办法,一方面不得不忍着伤痛给苻宁善后,不叫omega发疯伤人的事传出去,尽管这样做了,他还是得推了一切公私事情陪苻宁。
      触上了碑额后,骤然蹿上头的冰冷让邵长庚平静愉悦,还好omega难受着,没工夫扯住狗链子逼他过去,继续滑动手指擦开整片湿腻,勾勒那狮面怪物的阴刻线条条清晰起来。
      “老爷,我们该回去了。”陆达荣一路小跑着到了他身后。
      邵长庚砸了砸舌头,“急什么?已经算是到了。”他再指了指石碑,“当年酆山公爵的采邑不就在前头?”
      年轻的司机不甚明了,但还是退后几步打量起来。
      石碑四面都有雕凿刻画,正立面文字大都漫泐难辨,碑阳顶部唯余首兽头盆口大张,兽口中似有海水奔涌,火焰般的线条簇簇相聚,尽汇至下方所开小龛中。
      “这倒不知是个什么?”陆达荣仍旧不解。
      “界碑。”邵长庚回答,“吞噬了自己,又从口中吐出血海创造世界的恶兽。”他接着轻缓地用手掌将碑额的兽面擦得干干净净。
      “这样子的碑好像都是立在那些大寺跟前......”
      “韦氏本来就承着本地大寺主的法脉。”邵长庚说着叹气,又深吸进一口烟,“可惜平叛以后教权被国会夺掉了。”
      像是懂了什么,陆达荣嘴里哦着应和,“这块儿的大寺供的哪个神?”他接着指了指兽面下方的浅刻的马蹄形小龛,“是这个吗?”
      龛中造像已残损得不成样子,细察也仅能得个大概,是个骑在马上的人形,不知何时给凿掉了头颅,躯干两侧蜘蛛般伸出多条臂膀来。
      “这是位女护法,踏过血海,专为出世护持,行走在恶兽之前,但恶兽既不可见也不可捉。”邵长庚轻声笑着回答,觉得大概到了该启程的时候,但他又瞥见陆达荣竟对着青石恭敬拜了几拜。
      “她不会保佑你的。”
      邵长庚说完便只顾着往回走,陆达荣再次疾步跟上,“毕竟你什么都还没有奉献呀。”他再次解释道,阴暗的天气像是铜墙铁壁,邵长庚扔掉烟头咒骂了声,但在面对苻宁时还得温柔微笑。

      “好受点了吗?”丈夫亲切关怀着。
      “我恨死阴天了。”苻宁这样抱怨,可脸色却比天气更黯淡,“你抽烟竟也不分我一根?”
      “这烟味道冲,不好的。”
      “你骗人。”
      照常闹起的娇气邵长庚算是摸清了,对眼前的omega他也算是推测出了根底,苻宁朝他胳膊上捅刀是日常胡搅蛮缠的一部分,肇事者自己都觉得无所谓,omega不像是有道歉的意思,甚至还说如果冯文昭再纠缠便叫丈夫顶罪,但邵长庚可没打算给任何人来个开膛破肚,他只能遣人去医院探听病情,不断向苻宁保证冯文昭没伤到脏器,离死还相当远。
      遥远地方的乌鸦嘶叫不停,新婚的两人又挽着手走出老远。

      苻宁被浓雾压抑着,不自觉竟将坏脾气也收敛了。
      “长途坐车还真是辛苦,你的病都见好了,可如今又难受了起来,阿宁呀,要是你愿意,咱们不妨换更好的医生瞧瞧?”
      丈夫温暖的语气让他好受了点,苻宁当即应了,又要靠在邵长庚肩膀上撒娇乱蹭,可正等他准备开口说些别的,猛然又意识到此时换新医生,必定要再做检查,那怀孕的事便瞒不下去。
      “不要......”害怕起来的苻宁反悔了。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原来的医生也不是全没用......”他支吾应付起来,背上立即冒出一层冷汗,这刺骨的寒意叫苻宁无法承受,闷闷低下头去,不知不觉中将丈夫的手臂抓得死紧。
      连乌鸦也闭了嘴,留下空荡荡一条路隐没在远方。
      苻宁感到邵长庚似乎在自己手下微弱挣扎,他突然来了气,甩开丈夫径自便走进雾里,但回头却是根本不敢的,万一再给甩手扔下呢?又该如何回去?小时候被母亲带着赴宴,返程时苻宁在车身的摇摆中晕头转向,未几便将满肚子的甜点吐成一片腌臜,他难受得直哭,不想搅到母亲忍无可忍将他扔出车外,那时候路灯还没修起来,鬼火和虫鸣立即困住落单的苻宁,最后是父亲半夜带人把他找回了家。
      苻宁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不知如何告诉丈夫自己怀上了表哥的孩子。他经历过疼与苦,可不想再被逼着流产,但羞愧也是实实在在的,总不能再推说不知道是哪个alpha的,到底苻宁硬不下脸来真作婊子,他又贪着邵长庚的温柔好处,然而此刻却又清楚明白非得给丈夫个说辞不可。他就是想留下表哥的孩子,可又怎么能说出口呢?
      回身见邵长庚还等着,苻宁不由放下一半心来,又踱着小步回去了。
      “要是习惯了吃原来的药,再用段时日也是无妨的。”听到丈夫这样说,起初苻宁还暗自欢喜,觉得是自己太多心。
      “父亲像是也知道你最近不舒服,前些天还说要来看你。”
      提起父亲苻宁猛然受了怕,到这时候他再也没法嘴硬说自己什么都好了,此刻像有个可恶的小鬼在身边哭闹不休,他又觉得母亲做了对的事,过去的自己就该被扔掉,现在的一切都黏黏糊糊让人受罪,可显然与痛苦摊牌的节点到了。苻宁不知道为什么丈夫随口关怀的话竟能将自己逼迫至此。
      “你答应过决不能怪我,什么事都不能怪我......”
      “我是怀孕了,你不要再折腾我了。”他继续加急语速,不叫邵长庚逮住机会打断,“传言都是真的,真是伽阳亲王的孩子。”
      苻宁挤出几滴眼泪,但自舌头直到全身却怪异地轻盈了,若真说是表哥的亲生子,那丈夫连同父亲非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不过要是亲王的私生子,则不论是谁都得避讳点口舌了,他是硬给逼出的谎言,alpha要真爱他,肯定不能因此摆出什么嫌弃的脸色,苻宁见丈夫在短暂平静后露出的震惊,赶紧哭着便往人怀里钻,说自己是被逼迫的,说自己没脸活下去了,等到邵长庚再三保证将孩子视若己出后才渐渐罢休。
      “到时候就给爸爸说是你的孩子,知道不知道?只要我们待在这里不回首都去,就没人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苻宁让人拦腰搂在胸前时还揪着邵长庚的衣领来回嘱咐,总之不管未来如何,眼下他已经好受多了。

      总算发生了一件好事,闹了几天别捏,终于段无殃在病床前头跟他和好了,他以为他要死了,急匆匆便倾斜出满腹悲切,冯文昭很受了点感动,向朋友道歉说原本自己口舌轻薄犯了愚蠢。
      “看你这个样子,我是不会再计较的,何况我本就是你唯一的朋友。”段无殃边说边剥了个绿皮橘子,将仍透着柠黄的果肉塞到冯文昭手里。
      他叫口中的酸涩激得眯起眼,又渐咂摸着,觉得这话并不中听,但因知道段无殃一向心直口快也就慢慢宽慰了。朋友一见冯文昭的反应,继续带着热情剥起橘子来,他赶忙抓住那双手叫人不要操劳,可刚闲下来,段无殃又追问他是不是叫郑天德寻仇捅了刀子。
      “没有,那王八哪里敢动我一下,给他个胆?是我自己......”冯文昭斜眼望向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是我新得了柄匕首,拿它走路时粗心跌了跤,才平白受这大灾。”
      “你是怎么摔的?”
      “不小心摔的。”
      段无殃噗嗤笑出了声,“这不废话吗?”
      “不然呢?”冯文昭被问得几乎翻出白眼,可这时段无殃又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咱们这么多年,你快别敷衍了,睡在这儿你怕是不知道,外头窸窸窣窣都在传呢,说你是自寻短见。”
      “好好的我求死干什么?”冯文昭又愤怒起来,将橘子在手中紧紧攥出汁水。
      “人家都以为你疯了呢,半夜拿着刀子去......去找你表弟殉情,又在人家屋檐下狠狠捅了人家的丈夫......”
      “苍天在上,怎成了我持刀行凶?”
      忍无可忍的冯文昭再骂出几句脏话,他骂累了段无殃便立即捧上茶杯给润嗓子,“谁他妈能编出这些呢?”喝了清茶的冯文昭疲倦地又瘫了下去,至此他再怎么也该摸清了,除过邵长庚,始作俑者还能有谁?他又恨又气,险些口快抖露出苻宁发疯要捅死他的真相,然转念便觉得没有必要,冯文昭本就悔恨没控住脾气对表弟说了混账话,也觉得是咎由自取,反正现在谁爱编排便他叫编排去,可苻宁一个omega,流言蜚语简直和凌迟酷刑没有两样。
      冯文昭忍了下来,跟段无殃说自己打算养好伤出去旅游。
      “敢情好啊。”朋友轻易叫他转了话头,“等你躺上个把月养伤,再坐游轮出去小半年,回来呀也就只等抱孩子了。”
      要不是这么一句,冯文昭差不多要将怀有身孕的邵南云忘光了,他刚张嘴想辩解些什么,段无殃便叫他宽心,说自己已经给小omega把酒店的花销付了。
      “你现在有钱了......”轻松下来的冯文昭立即揶揄。
      “怎么狗眼看人低呢。”朋友嬉皮笑脸捶过来一拳。“哎,话说你这样了,家里竟也没人来瞧瞧?”
      怕牵动腹部伤口,冯文昭只敢左右活动脖子,原本巴不得这样,若是叫母亲韦芝丽或是萧澄见了这般凄惨,那还不如直接给表弟杀了,可叫段无殃一说又多少不是滋味。
      “我把小宝贝给你弄过来玩?”瞅着他落寞,段无殃故意用无所谓的语气搅和。
      “您可千万别。”冯文昭听这提议立即头疼起来。
      “那我就去了啊。”
      “什么?”
      旋即朋友便起身要走,冯文昭伸手拦都拦不住,“你想干什么?”
      “去耍小omega呀。”
      “他可怀着孕呢......”
      “我能不知道吗?我可是孩子的爹!”
      “我才是啊。”
      “那也没办法,反正我给中宫陛下说了,现在就是我的孩子。”
      冯文昭见状也是无计可施,跟着明白了朋友手头突然阔绰的缘由,但他一心求清净,也就放任段无殃去了。

      沿途公路边不时掠过参差的小塔和石堆,偶尔闪现几个在田间劳作的农民,见车子驶过,这些点景的人物全都低腰鞠躬,邵长庚倒是没料到有这种待遇,他隔着玻璃同他们挥手,但苻宁扯住了他,说原来外祖父和母亲从不这样。
      “毕竟我们还得朝佃农收租呢。”邵长庚随口对omega解释,觉得总归该摆出好姿态来,但苻宁全不在乎,此刻太阳破云而出,刚卸下心头重担的苻宁只关心漂亮的田园风光,邵长庚识趣不敢再说教,生怕omega和腹中胎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跟着将目光投出窗外。
      虽早在照片上认识了酆山公爵庄园的华丽模样,但亲眼所见又是另番心境。穿过林荫蓊郁后,天鹅般洁白的府邸便向他张开了怀抱。
      “好几年我都没有回来过。”苻宁在一旁嘟囔着。
      邵长庚握住了他手,叫自己的体温暖到苻宁掌心,“它现在是我们的了。”

      乌泱泱一大片人等在前庭,他们的车子刚停下便得到了隆重的欢迎。
      “老爷,您忠实的奴仆们永远为您效劳。”
      大管家牵头,代表身后一众内宅听差、厨房伙夫加上马厩、犬舍和花房的仆从向新到来的两位主人殷勤请安,在快入冬的当口儿,还是给周围布置得花团锦簇,苻宁受了众人的礼后倒也显得高兴。
      “辛苦你了。”邵长庚问候道,顺带将矮胖的大管家从头打量一遍,他预先了解过,知道眼前的在这处庄园很是有排面的老人,虽是农奴出身,上代酆山公爵在时却受器重,给赐了主家的姓,有个叫韦忠的周正名字。
      “小的惶恐,这都是应尽的本分,不敢邀功。”
      邵长庚微笑着点头,叫韦忠知道自己对眼下的安排满意。“这又是哪一派的人呢?”他在背后思索着,岳父倒简单指示过,说这庄园的大管家老朽不堪用了,但照他自己却愿意多看看风势。

      狼狗在车上拘束久了,刚得自由便横冲直撞撒起欢来,见人多也不怕生,汪汪吠叫着便跟着苻宁进了大门,在正厅宽阔的大阶梯上来回蹦跳,不一会儿又非要把地毯叼着一角卷起来啃咬。
      苻宁见狼狗调皮便喜笑颜开,他换下外衣,接过热茶喝了几口,根本不在意真给破坏了什么,身后的女仆适时将两只小白狗送到跟前,由于力气有限,苻宁只选了雪中梅的姐姐抱住。

      室外的阳光洒进来,将水晶大吊灯染得金灿灿,阶梯两旁的墙壁里对称开着拱形龛,龛内立着多身丰饶女神,晶莹洁白的大理石上贴着金箔和绿松石装饰,全都熠熠生辉迎接主人。苻宁挠了挠怀中小狗的下巴,叫它看周围都有什么,这狗胆子不大,只瑟瑟发抖,远不如妹妹雪中梅淡然自若,狼狗绒绒又绕着苻宁欢跳,这叫它更怕了。
      “天放晴了可真好,我们一会儿就去骑马兜风吧。”苻宁边上台阶边嘱咐管家给备好马,邵长庚却时刻顾及omega怀孕的状况,又不能驳了苻宁的面子,在到寝室安顿下来后才迂回说自己到现在还不会骑马。
      他父亲没等到他长到能上马术课的年纪便破产自杀了,贵族的狩猎聚会又是如此重要,桓维霖从没想着带个平民朋友去现眼,邵长庚也就只有十几岁时在公园骑过穿红戴绿的矮马。

      “说实在的,我也骑得不怎么样。”等进了卧房,苻宁见没仆人在旁,立即自在地滚到了柔软的大床上,“难道你害怕我流产吗?”他把羽绒枕垫在下巴底,望向丈夫的眼神来回闪烁,又将尾音拖得又柔又长,“我会小心的,咱们去嘛。”

      最后自然选择折中了,先是乘车向湖畔平地进发,到了后再骑着由大管家早安排好的马匹绕上几圈。
      湖畔的风景也好,即使水中冰冷彻骨,但表面仍在日光下泛起暖意,狼狗绒绒只能看到表象,非得给身强力壮的家丁拽住绳子,才不至于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反复拉锯几次才叫狗明白了现在不是下水的时候,苻宁见状不断夸奖起它的聪明,这会儿他也踩着马夫的背稳坐到了鞍中,便让人解开项圈让狼狗自由跑一跑。
      像是有些紧张,邵长庚只顾着听左右讲如何用一只胳膊牵动缰绳,没怎么跟苻宁说话,omega倒是很轻松,驱马走到丈夫身边咯咯傻笑,见他这样子,邵长庚还要替着操心,非得叫马夫紧紧给两匹马都拉住笼头不可,这般拘谨最终他们也骑不下多长一段,苻宁很快就觉得无趣了。
      omega双脚踩到坚实的土地上后丈夫才不再提心吊胆。
      太阳有些大了,身后的伞又给撑了起来,苻宁像是想同邵长庚单独待一会儿,分外体贴地从仆人手里接过伞柄为丈夫遮住头顶的日晒,左右人等都应声退让下去。
      “你就是骂我也无所谓。”
      邵长庚能感到苻宁难得的愧疚,可不敢大意,毕竟知道这模样过不了多久必定变化。
      “那天......那天是表哥非闹上门来羞辱我的,我也是急了,才会......”omega一路走一路盯着脚下深绿的草叶。“可我伤你那一下子真不是故意的。”
      “自然都是冯文昭的混蛋,我都恨不得揍他几下出气,又怎会怪你呢?”
      “就是说不能怪我呀。”
      这听得邵长庚愈发清醒了,也就不准备再跟苻宁说什么事了,现在omega自己坦诚怀了亲王的孩子倒是便利得很,苻宁一样的漂亮小孩子本不需要操劳什么。
      他再亲昵地去抚摸omega的脸庞,恍惚间觉得像是日光赶去了阴影,竟将苻宁都给笼上了一层纯良稚弱,哪怕这小婊子嘴里没实话,平时也不做好事,但邵长庚自认已不打算披着兢兢业业研究员的画皮过一辈子了,现在他骑的马至少也要十多万往上,为了保住这一切又必须承担起看管苻宁的苦差。
      怕人累着,邵长庚赶紧从他手里接过阳伞,用另一条健康的胳膊发力撑起来,苻宁不再纠缠什么了,安静散了一会儿步,才开始东拼西凑说些零碎话,讲水下头有鲫鱼和乌龟,或是小时哪次在树林碰上了狐狸崽,这些倒不是完全没有意思的东西,只不过时候微妙,邵长庚能确定苻宁绝不安稳,但omega极力营造出一切妥当的假象着实也很迷惑,总之他将一直当个顺从的丈夫,也尽可能给自己省点心。
      苻宁说要再盖一座能四季生长草莓的玻璃房,又想试试看能不能叫直升机落上屋顶,当然还得有几头麋鹿装点花园,尽管他们每月能从酆山公爵遗产中支配的份额已固定,但十六岁omega的愿望仍算不上过分,邵长庚不明白苻宁为什么突发奇想觉得直升机有趣,反正怎么着都比闲来无事发疯病要好。
      他在最忍无可忍的时候会猜测omega是否带着天生脑力缺陷,但邵长庚还是愿意多想想苻宁的好处,可出于理智他不打算让亲王的骨肉有什么三长两短,omega的拒绝也让所有泄欲的想法成为泡影。眼下苻宁的可恶之处也正在于此,他挽着他极尽撒娇媚态,但到了晚上又简直贞烈可风,像是丈夫不知道他老早烂事。
      “你看这牌子多丑呀,坏了好风景。”苻宁又有了新发现,指着立在湖边的木板抱怨,邵长庚略瞧了眼,就是写些不叫庄园农户钩鱼捉鳖的警告,丑而大的红字的确有够难看,于是他便附和了omega,还立即命大管家韦忠差人将警示牌去了。
      做成了件事的苻宁心满意足,还嘱咐大管家去了牌子但还是不能叫人在湖里偷捕偷捞。邵长庚见omega松懈愉快,顺口也就提了重新迁葬自己双亲的事。
      照实来说,多年下来他对亡父母已没什么感情了,但尽孝这种事总是得做给别人看。虽说现下使唤陆达荣算是得力,可邵长庚从没忘了人家派这司机过来的目的。那开赌场的老板唤作郭锡侯,趁自己父亲倒台时才拉伙子出来干了些名堂,虽文雅些能说有个家族世交的名头,以往实在没钱时邵长庚也替这位世叔做过拉赌的活计,可现在却没这么简单了,人家出力出人替他摆平东唐邵氏的老爵爷,又使关系托警察将孟成贵扎了药弄死在班房里,邵长庚自然晓得流氓头子绝不会突然给慈悲女神附身,他非得风风光光再办场大礼不可,现在不应露出一副上窜下跳的暴发户模样,但也正是应为暂时的平静,也就更不能叫谁觉得自己是个忘本没用的东西。
      他将计划一一说给苻宁听,福地的选址,作斋祝祷再就是动土起塔,omega留了些耐心出来,“好麻烦呀,你自己去管这些事吧。”苻宁踢开地上的小石子抱怨,“哎,你看绒绒怎么跑远了?”他又拉着邵长庚叫丈夫帮忙搜寻狼狗的踪迹。
      邵长庚对如此结果早有预料,眼下他不能再扰得苻宁不快,但还是想着另找机会劝omega好赖出席几刻钟。
      又是好一会儿不见狼狗,苻宁急起来喊大管家。邵长庚倒不觉得狗能丢,充其量是在城里拘束久了,疯玩一阵,等累了饿了便回来,可惜苻宁显然不这样想,他对着仆人又闹又骂,逼迫得大家乱哄哄找起狗,邵长庚不敢继续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立马就提议叫陆达荣开车去更远处寻一寻。
      幸而不等司机开动车子,便有女仆指着远处狼狗的身影叫了起来,只是等重新拴了绳子,众人才发觉似乎狗腿走起来有些瘸,邵长庚起初不愿生事,不过亲自牵着狗走出几步,才发现不仅是脚步有问题,整只狗的神色也萎靡,不似之前欢腾了。
      “绒绒可能是跑得累了。”他蹲下身去,一边抚摸狼狗一边出言安慰苻宁,omega似乎听进去了几句,自此也没了游玩的心情,只怕自己的狗宝贝有什么三长两短,即刻就要驱车回去。
      见苻宁抱着狼狗不停絮叨的模样,邵长庚竟觉得有些可怜,回去后他抢在omega前叫厨房给狗做出吃的,然而不等那只现杀的肥鸡出锅,有几个听差的便将消息传到宅子里,说狗在外头因撵羊遭了打。
      邵长庚警觉起来,叫过狼狗来仔细检查一番,皮毛底下没有伤口血痂,去摸腿上骨头也都好着,但苻宁听了话却直接炸了脾气,再三逼问之下,也就是他们两个说话那会儿,狼狗见了佃农放的羊直直疯跑过去,因此叫主人拿石头丢了一下。
      “怎么办啊?绒绒现在这样可怎么办啊?”苻宁带着哭腔问他。
      “它没伤着,可能也就是给吓住了,等一会儿吃下东西就好了。”邵长庚唯有劝苻宁宽心,再等片刻狗饭也做毕了,omega急着把碗往狼狗鼻子底下放,谁知一向贪吃的狗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苻宁越是叫吃饭,它越要把头扭开,一来二去,竟把苻宁整得忧虑烦恼。
      “让做这饭的人死过来!”omega砸着桌子大骂女仆,等那伙夫真到了,苻宁不容解释便连肉带汤泼了人一脸,“蠢东西!臭奴才!”他严厉呵斥伙夫,“竟然不知道把鸡骨头去掉?你想害我的绒绒被噎死吗?看看你料理出的都是什么?只有一种肉你便有脸端过来?”
      “要不给狗换牛羊肉吃......”因见不得混乱,邵长庚试着规劝苻宁,他觉得可笑,不认为偌大一只狼狗能叫鸡肉里的细骨头给卡死,可又着实害怕苻宁动气伤了腹中胎儿,怎奈对方毫不在意且充耳不闻。
      这次唱起的是新一出,苻宁下了命令,让把向狼狗扔石头的佃农捉来打死。

      吃过丰盛的早饭,邵南云又听着广播里的温柔缱绻的吟唱睡去,有钱有自由又吃得好,他骗着自己将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冯文昭也会打电话来问候,这都没法留给他抱怨的机会。
      迷糊间自己似在公园的绿地上走来走去,绕过路灯是提鱼篮的女神像,可喷水的鱼儿嘴里又吐出音乐,他才有些意识到是梦,收音机没关上,邵南云仍旧贪恋梦境,胡乱朝周围伸着手,不料骤然竟伸到一张人脸上去。
      惊叫着爬起来时再没了睡意,外头的天光也不知到了何时,他同样想不到怎么是段无殃勋爵坐在自己床边。
      omega提起被子遮住凌乱的睡衣,“对不起......”他忙着道歉,手底下慌慌乱乱系着纽扣。
      勋爵就盯住他看,邵南云被alpha的气息环绕,怕得双手发颤,好在对方没再靠近,只是瞪大眼睛,严肃地对他说冯文昭死了。
      “你的孩子没爸爸啦,没人管啦......”勋爵继续说着,像是怕邵南云不懂失去alpha庇护的后果。
      他脑子木然一片,再想近几日的确没收到问候,这下子邵南云只觉得天崩地裂,用被子蒙住头痛哭起来,段无殃给隔在外面,多次动手扒拉他,然而这时候其他alpha的碰触只叫邵南云更恐惧,世上仅有的依靠没了,原来的算计全成了泡影,再没人供他生活,惊惧之中omega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段无殃也给搞迷惑了,他没办法,几乎跳起脚来,“哎呀,你怎么开不起玩笑?”继而他又对着邵南云大喊起来,“骗你玩的,冯文昭没死呢,活得好好的!”
      这才让邵南云镇定下来,他瞅着段无殃幸灾乐祸的模样心里便有气,也顾不得面前人的外戚身份,拿起枕头便砸了过去。
      “你骗我干什么!”
      段无殃闪身躲开枕头,竟非得挤到邵南云床头去,“哎呦,冯文昭还这么让你爱呢?”
      情绪起落间,邵南云给搞得身心俱疲,他又想闷头不理人,不想对方在omega跟前就是脸皮厚,来回贴着他调笑个不停。
      “求您了,放过我吧。”邵南云烦透了,但嘴上只能软绵绵哀求。
      “那你自己说你爱不爱冯文昭吗?”段无殃照旧纠缠个不停。
      “爱你妈个鬼。”omega暗地里辱骂,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以及同冯文昭的关系,他只能赶快红起脸,支吾说心里怎能没有孩子的父亲。
      “不行不行......”段无殃摇了摇头,“不是说好由我做孩子的爹吗?”
      “我还以为您只在那一天当爹呢。”邵南云回答,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太嘲讽,“要说一次开个玩笑也就算了,你真想要自己的孩子,就该自己出力气。”
      “可我这人就是懒。”
      见勋爵还是要靠过来,邵南云也就不敢再呆在床上了,他一心要打发段无殃走,“阁下,您今天怎么没和文昭他一起呀?”借着问话的功夫,总算是给他成功藏到了屏风后头,邵南云再推说是要整理着装,谁知段无殃仍要赖在原地,还非说什么贵族omega都不避讳当着访客的面装扮,在邵南云听来全是荒谬的歪理,他当然晓得眼前这勋爵对自己怀着色心,可坏就坏在这人不似冯文昭般英俊,邵南云自认是虚荣的人,可还是没法做到不管什么形貌的alpha都去讨好。
      “最近流行穿紫色。”对方语气轻佻,仍旧隔着屏风觑着omega晃动的影子,几次下来几乎叫邵南云气急败坏了,他又没有紫色的衣服,平白听这种废话?
      “我一会儿后就去见文昭!”邵南云刻意提高声音,希望叫勋爵别再纠缠。
      “人家都说了,只要孩子不要你,否则早在外宅安置你了,还住酒店干什么?”
      哪怕有所料想,但直白听不相干的人说出来,邵南云还是会流泪,但他咬住下唇让自己平静,因有屏风的阻挡,他大胆冲中宫陛下的侄子翻了白眼,“好呀,他不管我,那您捡个便宜老爹当当?您倒是给我买那时髦的紫衣服,您倒是给我弄套安置房呀?”
      他听到哂笑声,接着是打火机擦响。
      “你想买就买呗。”段无殃笑道,邵南云立即迎着刺鼻的烟味探出了脑袋。

      虽说一路上他都故意说着冯文昭怎么怎么,实际只是想叫段无殃忌惮朋友不至对自己为所欲为,然而在参观占据整个山头的豪宅时他竟自己先忘了侯爵。迎接他们的阵势有点大,迫于紧张的心情,在段无殃伸手过来时邵南云唯有挽住。
      从树木蓊郁的山头直到镶在海湾一环的沙滩,尽数囊括在这块地产之内。一行人顺着大理石台阶穿过花园时,邵南云不由自主回头看向远处灰蒙蒙的海面,而房产经理人立马向他保证晴天里眺望海湾风景绝佳。
      听着介绍时,制服整齐的仆人便端了白葡萄酒过来,邵南云牢记医生的嘱托,然而段无殃似不觉得怀孕的omega喝酒有何不妥,于是他只得一路别扭地端住冰冷的水晶杯。
      这是栋二十年前才建起的宅子,前几年又维修改造过,还得了几个建筑奖项。一圈流水景观环抱,锦鲤游弋之中森森抖出落地玻璃的反光,邵南云再怎么也没见过如此美丽居室,不像老式豪宅般鎏金闪烁,即使在阴天里都有种独特的明亮干净,大门上方开着椭圆的玻璃大窗,铅条在上头盘出一只蝴蝶的骨架。
      “你看你看......王八爬上来了!”
      正当邵南云心醉神迷时,段无殃硬指着翻出水渠的乌龟给他看。
      “真是可爱呀。”邵南云假意微笑,但还是止不住发怯,毕竟这宅子比似乎比他常去的百货大楼还气派,他这个连珠宝店都不敢进的人,现在竟还装模作样地挑看起豪宅来,邵南云又不愿意旁人以为自己只是靠alpha,故意一副淡然优雅的模样,好似眼前看的自己也有,可实际就是父亲效益最好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住跟人家紧挨着的联排别墅。
      “这里是还有一个专门的画廊吗?”段无殃问道,勋爵看了阵后像是并没有对大堂、舞厅和棋牌室产生兴趣,因此当一听到发问,经理便殷勤地介绍起来,还说宅中的画廊曾承办过哪几次当代艺术展。
      不料段无殃听后接连摇头,“办过当代艺术展?那对我来说这房子可就跟凶宅差不多了。”他突然又转向邵南云,“可冯文昭就对这些个书啊画啊的挺喜欢,”幸好他是个品味古典的人。”
      关于这一方面邵南云的确所知甚少,冯文昭面对他是可是把自己的信息保护得好好的,不过眼下omega也只简单应了句,不敢再一群随行的陌生人面前讨论与自己有染的alpha,他挺想去看看画廊,但自知不能对段无殃要求,邵南云估摸着勋爵或是想给自个儿置办房产,他远没有贪婪到奢求其余人包养自己的地步,反正就当开开眼界,同帝国外戚拉近关系也不算过错,这么一大群人跟着,alpha可能就是想炫耀罢了。
      虽说主厅里便有迤逦而下的旋转大阶梯,可他还勋爵还是乘电梯上了二层,邵南云怎么都没见过哪里的电梯顶也装水晶吊灯,更无法想象这大宅中竟还容纳着一处影院,“我倒是喜欢这里。”段无殃随口说道,邵南云在全然新奇的体验里几近迷失,他好不容易停止幻想身披绸袍在私人影院里使奴唤婢的好事,经理人便要引他们去参观蒸汽浴室。

      “唉?看下来这么一圈,你倒是中意吗?”
      邵南云正摸着贴在浴室墙壁上的玛瑙,给段无殃一问便像做贼被抓般收了手。
      “把你喜欢的......”alpha毫无忌惮地调笑他,不等邵南云再辩解,就同那经理说要去看看主卧。
      外头的天光更阴郁了些,而一头死去的白熊正中铺在床上,像是准备对所有人咆哮,邵南云觉得有些害怕,他听着段无殃说这卧室虽宽敞但终究太普通,心里算着这样是不是就能早些回到酒店去,一趟下来他轮战着贪婪和自卑,已经感到十分疲累了。
      那头勋爵在同房产公司的人说些有的没的,邵南云避开了白熊的凝视朝窗前走去,卧室是如此宽敞阔大,等他站到窗边时,能一路俯视花园,从树丛直眺到海湾,omega突然陷入了迷茫的平静中,其余人的说话声都渐远了,他晓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呵出的气息凝成了玻璃上的白雾,邵南云回过神来,赶忙伸手去拭,不料狰狞的熊头猛然从后扑来。
      是段无殃故意披了熊皮,张牙舞爪在吓唬他。
      邵南云紧抓住窗帘才不至于瘫倒,就在他将要对勋爵发脾气时,环绕四周,竟发现原本随从介绍、服侍的一帮人都给打发走了。
      见omega惊恐无助,段无殃便得意地将熊皮抖落到地上,“我还没发现你这样可爱,冯文昭先我一步把福享完了......”
      “勋爵阁下,一早我就是随口说说,也很感谢您带我来这里,不过这会儿天不好,路上......路上车子下雨就不好开了,您送我回酒店......”
      他只是觉得氛围别扭,见段无殃伸胳膊让自己挽住,还当alpha是真的明白自己在拒绝,但还没走出几步,邵南云便惊叫给连托带拽放到。
      “小乖乖,你就是跟我玩猫捉老鼠呢,马上叫你称心如意......”
      omega再是哀求挣扎,始终都无法扭过alpha去。“这里还不是您的房子,真的不好......”邵南云偏过头,苦苦劝着段无殃。
      “这怕什么?我把房子买了不就完了?”
      “可......可求您别压着我,我有孩子,这样难受极了。”
      好在段无殃被劝得收住了点,邵南云得以喘出口气,他被这样对待,还是冯文昭的朋友,又难免触动多种痛苦思绪,他抹着泪想要起身逃跑,但立即就给抓住了。
      “行,没事,我不压着你总对了......”
      “你......你不能这样,我是冯文昭的人,他是你朋友,我们不能......”邵南云死拽着腰带不松手,但他晓得面对alpha的力气自己抵抗不了多久。
      “净是瞎操心,人家对你挺无所谓的。”
      邵南云也终于被逼疯了,一双手挣扭着就在段无殃脸上身上乱抓一气,但仍是杯水车薪,他再次被钳制住,手腕交叠扣在头顶。
      邵南云被吓得脑中空白,疼痛让他绝望到浑身僵硬,身上无力,但总归能嗓子里还能发出声响,他感到自己已是濒死了,当即尖声大喊,他接连推着段无殃,大哭大闹说自己要流产了,alpha动弹了仅十来下,愈发凄惨的嚎哭中也再不行了,停下后果真见了血,邵南云蜷缩起身子,故意装出痛得打滚的模样,段无殃再怎么拉他,再怎么试着同他说话,都一概哭闹应对,被逼出一身冷汗的alpha手忙脚乱提好裤子,跌跌撞撞冲出门去,大声嚷着叫人送邵南云去医院。

      仍旧是下午,可黑云竟已逼近了,短暂的晴好天气消逝无踪,狂风横行在天际,将侧院周围低矮的灌木撕扯得七零八落。
      胆敢朝狼狗扔石头的人是被装在麻袋里捉来的,邵长庚一出门便叫砂石迷了眼睛,这会儿才看清那粗陋的大口袋上竟印着猪饲料的广告,里头的人像是嘴也被堵上,他们眼瞅着麻袋虫般扭动,风声呼啸里那几句呜咽早就不知给卷到哪里去了。
      大管家韦忠亲自端来凳子请他和苻宁坐下,但邵长庚瞅着天气太糟而omega衣装单薄,又叫人立即拿厚毯子来保暖,只不过眼下的苻宁是不怕冷的,邵长庚猜测他将会辱骂那佃农几句,但omega二话不说便叫左右家丁开打。
      他觉得自己这视角像是在贵宾席看足球赛,几个中年汉子照着滚动的麻袋跺了一脚又一脚,大管家显然没把台阶下的惩戒当回事,他不但很快送来了毛毯,还额外带了暖手炉给苻宁。
      omega补充了些热气,提高了嗓子命家丁们不许偷懒继续打。
      原本邵长庚怕这般动用私刑会吃官司,忌惮传到岳父耳朵里受责备,但酆山府山的人似乎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连那装在麻袋里的倒霉蛋,看久了竟也觉得是在合情合理地挨打,于是邵长庚也懒得多想,只不过他现在觉得府上的家丁似乎不那么能干,年纪普遍大了是一方面,手脚并用活动一阵,麻袋里头的还有劲动弹,自己这方却是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更有甚者,倒是胆子大主动对苻宁说打成这样就可以了,邵长庚当然一眼就看出这家丁是怀着偷懒而非慈悲的心。
      “阿宁,我看也是,咱们不至于和那种人生气。”他替苻宁裹紧毯子时也跟着劝告。
      “不是说好打死的吗?”苻宁反问道,叫丈夫不好多做阻拦。
      “老爷,您有所不知,那可是个奸诈狡猾的家伙,拖延着不交地租都是轻的,平时里去林子里偷猎、放羊糟蹋草场的事情没少干。”大管家弯着腰在邵长庚耳边说起来,邵长庚倒是有些疑惑,觉得这老头子是当自己心软了吗?但他也只是对韦忠笑了笑,再去看那伙子家丁真准备老老实实一拳一脚把人打死,眼里实在是累得慌,继续拖了一会儿,又是医生过来给苻宁送安胎药。
      之前担心omega再耍脾气,但这次苻宁竟爽快将药喝个干净,做丈夫的赶忙贴心送上清嘴的蜜饯。“风越来越大了,我们不然回去吧。”邵长庚适时提议。
      “不行,我就要亲眼看着欺负绒绒的人死。”苻宁的语气近乎斩钉截铁,丈夫也不愿争辩,但再看家丁们实在是觉得愚蠢。
      冷风灌进衣领叫人立即打了寒颤,于是邵长庚靠的离苻宁更近些,握住omega的手,偷偷分享起暖炉的热度,然而携着泥土的风又在头上卷起。
      “您建议让他们拿跟棍子或是别的什么吗?”邵长庚终于忍不住吩咐大管家。

      刚喝下汤药的苻宁嗓子又发起干来,他松了松毯子,觉得温暖将要在自己身上变成闷热了,这会儿手中暖炉也碍事了,苻宁将小圆炉塞进丈夫怀里后,径自走下了台阶。
      他想起狼狗颓靡绝食的模样,太害怕绒绒因此死了,本来什么事都好了起来,苻宁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得到自在快乐,然而可恨的农民抄起石头对准了他的狗,“绒绒多么好啊。”苻宁心想着,“它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只因为淘气便要被这种贱民迫害?”
      “为什么你就非得这么做呢?”
      等待棍棒到来的间隙,苻宁一脚踩住被麻袋包裹的头颅质问,那颗佃农的脑袋骤然惊动,连带着omega脚上的羊皮短靴也晃了晃,猩红的鞋底是首都的时髦,一头猪的漫画式笑脸正好被踩在下头。
      苻宁借着那股挣扎求生的力道再补上了几脚,“可恶的东西,你觉得我是可以随意欺凌的吗?”他骂着,还要再去踢踹,但邵长庚赶忙拦住了,叫苻宁别气坏了自己身体,这时候家丁们已带着木头棍棒就位了。
      丈夫小心挽着omega坐下,给后背加了软垫,将刚才的毛毯披上,又把暖炉给苻宁揣好。
      而在台阶之下,棍棒与拳脚果然不同,不成字句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
      “再弄张椅子过来。”
      听邵长庚这样说,苻宁一时迷惑,“怎么还给这东西坐下呀?”
      “是这样的。”丈夫抓过omega温暖柔软的手亲了亲,“位置高一点的话,他们抡起棒子来省力气。”
      大管家韦忠伺候在一旁,立马附和,说老爷仁厚体贴手下。
      “你看他们那样子,简直像是在打年糕。”等韦忠再下去安排,邵长庚才悄悄凑到苻宁耳边絮语。
      他之前总当丈夫是那种军队里一本正经的alpha,但现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却叫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滑稽,心情灰暗的苻宁因此被逗笑了,原先在博览会上,他还真见过着木槌往石臼里打年糕的情形,当时便觉得新奇有趣,再看眼下的样子,竟又添了重奇异的诙谐。
      麻袋上的猪头咧着一张直到耳朵根的大嘴,渐渐血迹顺着舌头渗出,这样反复几次便得到了一头红通通的猪猡。
      苻宁把丈夫的胳膊扯到扶手上,再用力紧紧握住,杀掉表哥也会是这种感觉吗?他一想到冯文昭便陷到了迷宫里,这次omega清醒了,谁也不能再对他肆意宰割,原来他可以除掉让自己痛苦的人,把那些东西踩在脚底,鲜血里竟也能流淌起他的安稳平静。
      现在人给捆扎在了长条凳上,左右四根棍棒参差落下,苻宁隐约想起父亲原来教导他omega应该温柔善良,不能做残酷的事说残酷的话,可他自己早在一堆又一堆的残酷中混淆了。
      “他妈的。”苻宁放任自己说了句贵族omega不该讲的粗话,但他就是这般轻松愉快,棍棒落下的时候似乎自身的痛苦也被带走了,他保护了绒绒,为自己的小狗讨回了公道,再也不用像原来一样压抑憋闷地做人了,原本父亲天天只会说废话,还好如今的丈夫顺从自己,苻宁不由与邵长庚十指紧扣。
      而母亲又说过什么呢,她在庄园的时候总是比在首都宅邸中严厉,她说过只有鞭子才能教出好狗,曾经有女仆偷窃剩点心便给抽了二十鞭。
      现在苻宁渐渐喜欢上古典庄园的生活方式了,“该把这家伙点天灯才对啊。”他转过脸看向丈夫。邵长庚听后只是一愣,随即才摸上omega的双唇,示意他就此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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