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第四十五章 ...

  •   因跑得太急,在一片灯光白亮的病院里寻不来方向,刚要过个转角,又直接痛撞上辆铁架推车,台面上的药水瓶子给震得晃晃荡荡。
      冯文昭也顾不上痛,但真开口问那推车的夜班护士时,舌头却像是缠在嘴里。
      “阿宁在哪里?求你告诉我......他......”
      护士不明就里,一边将药水瓶子个个摆正,一边耐心等着对方将话说清楚。

      “小姐,不用麻烦您了,我知道这位要找谁。”

      邵长庚礼貌地对护士点头示意,那年轻的女孩虽仍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最终还是推着收拾好的架子车转去了配药间,墙上的钟表擦擦响着,电灯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是你把阿宁带出来的?”冯文昭呆呆地看着邵长庚。
      “没错。”
      “阿宁怎么样了,我......我得见他......”
      又是两个值班的护士走过他们,冯文昭再顾不上什么,急着便要跑去找人,却不想胳膊叫邵长庚牢牢扯住。
      “您清醒点,侯爵阁下,将军现在正在病房里陪着阿宁,您现在过去是不想要命了吗?”
      “可是......”因长久对苻宁的父亲心怀忌惮,冯文昭一听这样说,当下和被泼了满头凉水一般,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现在没事了。”看出冯文昭的犹豫,邵长庚跟着放低声音,“只是你不能在这时候贸然去找他。”
      “那.......”
      冯文昭开始时心乱如麻,悔恨和惊惶几乎要碾碎他的意识,眼下遇上态度和蔼的邵长庚,他竟觉得像是得了救一般,加上知道表弟暂时离了危险,对方建议去个方便地方说话,也再不想什么,便跟着邵长庚走了出去。
      外头的星星和月亮似乎都很好,不等冯文昭说什么,邵长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给他点上。
      “怎么成这样的?在您被那些宪兵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时冯文昭只闷抽着烟,几乎要将烟嘴嚼碎,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阁下,您得说些什么。”那边邵长庚自己也吐出烟气,他歪靠着墙,透过烟障盯着侯爵似是粘在一起的嘴唇。“总不会像将军以为的那样,是您对阿宁做下那样的事......”
      猛然听到这个,冯文昭夹着烟的手指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点橘红颓然坠地。“我......我再怎么也不会那么伤害阿宁,都是郑天德......”
      “那是谁?”邵长庚几乎紧跟着就问,他接着上前去将掉在地上的烟头踩灭。
      “锦原亲王的私生儿子,他把我从宪兵那里捞了出来,那还几乎没过多久呢,我都搞不清,真的,我到如今都搞不清,阿宁和他......我他妈死也不该让阿宁给他看见......”
      “您似乎和许多位亲王都有往来,真是了不起呀,之前您跟我说起过伽阳亲王的那些事,现在锦原亲王的儿子还来救您,又把阿宁牵累了进去,这都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冯文昭听着听着,竟觉察出了些追问的意思,又气恼着激动起来,他朝邵长庚喊了一句,可声音在夜晚连自己也骇住,半晌他又在惊骇里平静了。“我就像在砧板上的鱼,甚至没机会看清屠夫的脸,郑天德,就是那个臭王八,他说我不该搅混水,那肮脏的私生子,活该在地狱里烂掉,可他竟妄想着合法身份,就为了这个,非得找个好出身的omega不可......”
      中尉静静听着,也不对话里的东西分辨什么,只对侯爵略微点头,“宪兵们呢?他们没说为什么拘捕您?”他又问起来。
      “妈的,当时我醉得像条狗。”话说到一半,冯文昭差点在笑声里呛住自己,随后他又陷入悲伤,“真的,让我见阿宁一面,太多话我得同他说了,中尉,您做回好人吧,您看着要是我姨夫什么时候不在......跟你说也说不清楚,我非得和阿宁解释不可。”
      “该您解释的事是挺多的,但问题在于,全解释完之后您打算怎么办?”
      “我不明白。”冯文昭茫然道。
      “您想要继续待在死水里,或者......”他看见对方在掐灭烟头后靠近自己,不由打了个寒颤,“您希望能搅起些波澜?”
      “我还是不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现在我一定要去看阿宁!”
      门廊上吊着的灯晃晃荡荡,仍有些未死于低温的飞虫环绕着惨白的光,冯文昭焦灼到再受不了,转身便要在进去,却不想邵长庚只是对他冷笑,而后将胳膊撑在门框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您怎么能这样?这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我还当您是位厉害的玩家。”
      “邵长庚,你滚开!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我从来没把那些事当做游戏,你更不会懂。”
      “但我看出来您正向着败势走过去,且不单是您.......”
      冯文昭狠推开邵长庚的手臂,“所以呢?难不成你也想上牌桌吗?你以为多去了几次酒局牌局就算是上等人了?”
      灯光震颤的节奏缓下来,邵长庚像是对那光源翻了个白眼,而后闷闷地赶开飞过面前的虫子,可又嫌不够,中尉再伸手去把趴在自己领边的飞虫一并捏死,“您揣测我揣测得太过了,侯爵阁下,要说我真有什么所求,也不过是好好保护自己的所爱罢了。”
      “中尉,那就带上你的枪,去打烂郑天德的畜生脑袋。”
      “您也不能总叫旁人替您开枪呀。”说这话时邵长庚仍挡在冯文昭之前,却看也不去看侯爵,可冯文昭的语气和脸色霎时间全变了。
      “我没有......”
      邵长庚从满地的暗影上收回视线,“卑鄙的人!”对方骤然炸响的声音听得冯文昭愣在原地,他一时难以理解中尉眉眼间像是凭空冒出的怒气,“全是你害得阿宁!”邵长庚继续说着,再等不急半句辩解,冯文昭便给从台阶上推倒下去。
      幸好他抓住常青灌木的枝杈稳住,“你这是干什么?”他当即吼回去。
      “那阁下现在这又算什么呢?”
      冯文昭循声回头,只见苻宁的继母站在自己身后,“夫人......”
      “您还想要什么呢?快放过阿宁吧,还打算把人利用到什么程度呢?”将军夫人说着双手抱在胸前,谨慎地退后几步和冯文昭拉开距离,邵长庚见状立马过去横隔开两人,侧低身子为将军夫人指了通向室内的那段石阶。“夫人您和他有什么说的呢?”中尉好言劝道,将军夫人听罢也不作理会,只自顾自往进走,邵长庚随即跟住脚步。
      夜将尽风却渐渐起了,冯文昭僵在原地浑身哆嗦。

      到了早上,邵南云本在半梦半醒间,却感到有毛乎乎的东西在自己手上乱拱,他把胳膊收回被子里,又翻过身去对着墙。
      “别闹了,绒绒......”人在嘴里断续念叨,渐渐迷糊了过去,可蹲在床边的狼狗还是呜呜叫着,邵南云只好整个用棉被捂住头,过了会他却听得哐当几声,怕是什么东西给狗砸了,可起来一看,狼狗竟叼着空食盆一次又一次在他跟前摔,邵南云觉得好气又好笑,再没了睡意,起身从地上拾起狗碗,照狼狗头上乱揉一阵,也懒得梳洗自己,便去厨房给狼狗弄吃的。
      他把牛腿肉分块过水煮了,又切了土豆和面包,再给狗打了鸡蛋拌进去。
      “坐下!”邵南云高举着沉甸甸的食盆,狼狗果真乖乖听话,蹲坐在他面前,尾巴在身后兴奋摇摆。
      “你喜不喜欢我?”
      狼狗汪汪叫起来,邵南云就当时得了个肯定回答,马上放下食盆,让狗如愿饱餐一顿。
      “这么能吃,家里的肉全给你了。”他又跪坐在地上,絮絮对狗说起话来,“你又不工作,不挣钱,还天天有吃有喝,怎么这样命好啊......”邵南云说罢怅然起来,接着打起哈欠,狼狗几分钟内就吃了个干净,看邵南云闲坐在旁边,像是学着人样般张开大嘴,仿佛也在哈欠。
      邵南云经多了事,心里总觉得压着石头,叔叔几天见着他就是不咸不淡的样子,omega烦得总怕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错,罗耀祖仍不放手也叫邵南云苦恼,但和狼狗绒绒待在一起,他就开心多了,甚至比和哪个alpha在一起都轻松自在。邵南云觉得不该再管别人,自己也别思虑得太长远,走一步路便看一步的景,眼下开学在即,他想着该多多看书,越到后头课就越难,要是将来他还指望能上个什么免费师范,或是得到国家助学金去上大学,现在非得在数学和那些自然科学上用功不可,哪怕诗歌小说更得他喜欢,哪怕之前听□□课上讲公式定理和实验设计时已是听得吃力,但邵南云明白将来的形势,更是打听过,知道那些没有奖学金的文科和艺术学院名额稀少、学费高昂且极看重出身背景。
      在学业上叔叔邵长庚的确给过他不少建议。有段时间他喜欢学校图画课上教的水粉,甚至妄想起以后考到皇家美术学院去,叔叔就直白地告诉他没有可能,邵长庚给侄子看了看往年招收和投考的人数比例,又让他自己翻那些一丝不苟的素描例稿,“你能画成这样吗?”叔叔问过他,邵南云当然画不准宫殿的透视结构,画不出武士持剑时筋肉的紧绷和动态,而他喜欢的那一类鲜亮清新的色彩在方家写的书上竟也不入流,学校里不过买明信片发给他们叫临摹,“这些可不是艺术。”叔叔还这样评价,之后邵南云再上图画课便只在桌兜里写代数习题集。
      他想过自己以后也可以像叔叔原来一样,考过军队上的各种优惠项目,一来学费得以减免,二来毕业后便有军衔和工作。邵南云明白自己不过是凭死用功才撑住成绩,即使把课本看得都要背下来,考题稍难些也做不来,更别说参加那些贯来都是alpha学生入围和得奖的竞赛,然而拿不到竞赛名次,似乎也很难申请到首都名校,哪怕过了军部的考试筛选,也不能和名校出身的一般受重用。在这点上,邵南云不得不羡慕起叔叔曾经的omega,那后来成为军医的omega待他温柔又和气,会耐心地为邵南云讲课后题的思路,据叔叔说omega光是拿了几个奖学金还不顾,仍终日忙着当家教赚钱,邵南云有时候会无比厌学,但始终喜欢钱,但一想到自己永远无法和苻宁一样生着迷人的脸,也没法聪明厉害到考入名校还得到奖金,他就恨自己的无能,还恨自己为什么非得和alpha们纠缠不清,落得个身心俱疲的惨状。
      狼狗没有什么烦恼,再是摇着尾巴要和邵南云玩,没法拒绝,又懒得换洗一番出门去,他只能到客厅里,把家具挪贴到墙边,拿出粗绳结成的球和狼狗丢来抛去,邵南云一开始嫌麻烦,但玩起来也算有派遣,渐渐便开心了。他掷出小球去砸到墙,继而弹向狼狗,狼狗兴冲冲叼起来,又把球放回邵南云手上,这次他再出手,仍未控好力度,邵长庚刚开了锁进来,就遭击中。
      alpha不觉得是什么事,笑了笑就把球捡起来放到台柜上。
      “狗还在呢?这正好。”
      邵南云以为叔叔因此讨厌绒绒要赶走它,连忙急声道歉,又赶紧动手把刚移开的家具复位,“我以后带狗出去玩就是了......”他惭愧着也没抬头。
      “牵狗绳子在哪里?”
      狼狗又咬着玩具过来,不断碰着邵南云的手,他蹲下来搂住狗脖子,难以抑制地涌出眼泪,“求您别扔掉绒绒。”
      “你倒是养出感情来了?”alpha仍是浅笑,很快便寻到了那截宽扁的编织绳,“毕竟是人家的狗呀。”说着,他再从狼狗的长毛下翻出项圈,把绳子在上边扣好。
      “放手,南云。”
      “不!”
      他才刚倔强,叔叔便施力将狼狗从他怀抱里拽出。
      “你早和苻宁分了,还管这条狗干什么?绒绒也更喜欢我呀。”邵南云上仰视着叔叔,alpha只是撇撇嘴角,不多做理会就把不断回头的狼狗牵出了门。
      “求求你!”
      再要恳求时,关门的声音还回响再客厅。
      邵南云再坐了一会,站起来把球狠狠向着门砸去。

      冯文昭回家时像个没有魂魄的傀儡,管家和佣人说什么他都没得反应,也懒得处理自己脸上的淤青伤口,等进了卧室,疼痛尚未反噬回来,他还来得及从瓶中抽出一截半枯的花扔掉,桌上的信封雪堆般积着,拆封时指尖的残香染上纸面,纸上精美地印着他欠了三个来亿,冯文昭双腿一软几乎要瘫了,他眼前飘起重影,全凭手上狠掐自己才得以定睛。
      “我他妈......”
      嘴上骂着,冯文昭又能感到温暖的血液在周身流淌了,原来白纸黑字印下的名字不是他,而是他的朋友段无殃。
      继续诅咒着送错的邮差杀千刀,冯文昭踹开里间房门,身心俱疲地往床上一倒,不想竟把盖在被子下的人压出尖惊,仅剩的魂魄似乎也给这吓跑了,冯文昭本能地掀开被子,是段无殃和自家仆人金艾正搂躺着,他又替两人把被子盖回去。
      “谁把你给打了?”段无殃却抢先问他,勋爵显然没怎么睡醒,此刻他只从被子的包裹里露出头来和朋友说话,一旁金艾红着脸在忙乱地穿衣服。
      “怎么不声不响就跑我家来住了?”冯文昭不想显得自己凄惨,便反问回去,顺手把金艾拉得远离段无殃些,好让人赶快收拾完。
      “我哥哥是个贱人。”
      “那你住我家干吗?”
      “讲点义气嘛。”勋爵笑着说,眼神贴着金艾出去。
      冯文昭不管,全当没见到,只闷头过去要把之前垫在两人身下的床单抽出来。
      “这是干什么?”
      “我得躺一躺!”冯文昭回答着朋友,手上用力扯下床单,只觉得疲倦到有些崩溃,至于情人再偷欢这回事,已经难再让他有什么情绪了。
      “麻烦什么呀,我又搞到你床单上都是。”
      “你该去酒店,随便出去打野鸡都行,我说真的。”
      扔掉床单,冯文昭终于安心躺在自己的床上,段无殃仍瘫在另一侧懒得起来,“那种地方没有感情,满是铜臭。”勋爵笑着,把被子分出一截去给朋友蒙住,“我哥天天找事骂我,我再不稀罕住他那儿了,他的臭钱呢,以后给我我都不要。”段无殃打着哈欠解释给冯文昭听。
      “那你爸留给你的房子呢?”
      “看你这问的,像是要赶我,狗屁银行早把那房子收去抵债了,没办法,我只能搁我哥家住去。”
      冯文昭只被自己的疼痛和疲倦困着,闭起双眼,暂时对朋友的事提不起兴趣,段无殃却是才睡醒过来,攒了成堆的话正准备说。
      “你知道你欠了上亿吗?”
      他只用一句别使对方正喋喋不休的嘴停下来,段无殃凑过来抓住他的肩膀摇了几下,逼得冯文昭不得不睁开眼。
      勋爵眯起眼瞅过一连串黑色的数字,“这不才几百万吗?”他边说还边大力拍打着朋友,像是非得要冯文昭承认自己说错了。
      “你自己睁眼看!”火起来的冯文昭一把抓过段无殃手里的单据,“你看!”他的指头按着最末尾的数字,依次往前滑,“个十百千万,然后是十万、百万、千万,到这里,就是亿!”
      “噢......”段无殃听后砸了阵舌头,睁圆眼睛看向冯文昭,“原来千万后头是亿呀。”
      “那你且想办法吧,我要先睡死过去。”说着冯文昭又瘫下,他知道段无殃素来奢侈挥霍,却没想到多年的朋友竟蠢钝至此,但抱定再不管闲事的立场,此刻他只拉上被子把自己一捂。
      然而冯文昭纵使再是疲乏,再是趋于崩溃,也注定不得安生,段无殃有着不自知的大嗓门,冯文昭听着朋友穿套衣服鞋袜时的噪音已备受折磨,不想勋爵接着拨了电话,声音更是一阵高过一阵。
      “哥哥!对,是我,我现在在冯文昭家里呢,你问他?他也在家呢!”
      冯文昭辗转反侧,愤然捶打枕头,那边大声讲着电话的段无殃依旧浑然不觉。
      “没有!没有的事,我没和别的omega胡来,真没有......”
      “你能不能小声点?我要死了!”冯文昭无法忍受终于向朋友挑明了,段无殃一手叉着腰一手握着听筒,虽对他不断点头,实际却根本不以为然。
      “哥,你想什么呢,刚才那不是,绝不是omega的声音,是冯文昭!”
      在耳鼓膜突突跳响时,冯文昭再抄起枕头压在自己脑袋上,奈何耳边声响缭绕不绝。
      “你不能骂我,你得帮我呀,不然让警察把我抓走我也没钱啊,哥,别骂了,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不能总是这个脾气呀,你不是才把棠熏他女儿给卖了吗?哎......还不让我说,行!还再骂我是不是?我没有你这种哥哥!你这个灾星!克死了那么多人!我都是让你妨害的!怎么?光许你骂我不许我回嘴?你哭什么呢?你先骂我还要反过来装可怜?我看都是你的错,不然咱们的皇后姑姑肯定帮我把这些烂账销了,你这不要脸的贱货......”
      冯文昭断续被谩骂声侵袭着,再是不想听下去,段无殃怒气冲冲砸下听筒,也不由再劝解,报复性地对他噼里啪啦骂出一连串。
      “我跟你说我哥是贱货他就是个贱货,他把咱们皇上睡了你可晓得?可就那臭样子,庾家的小狐狸精一怀孕马上就把他挤兑走了。”
      “这样啊......”冯文昭大吃一惊,再想起自己那次和段无虞的胡闹,当下犯起尴尬,以往他必定要凝神聚气听下去,可而今他只觉得这种事龌龊可憎。
      “他这种omega还骂我呢?我可去他妈的吧!要不是他整出这些,姑姑还对我挺好的,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姑上去啪啪就抽了我哥两个大嘴巴子,我哥那人也是恶心,守着寡呢去爬龙床也就算了,我还几回见他和郑天德那下贱的私生子来往,说起郑天德,你这就是为了苻宁让那臭货给打的吧?”段无殃说着指了指冯文昭的脸。
      “没事,过会儿咱们一起收拾他去,有我给你撑腰呢!”勋爵又大力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几乎把冯文昭的身子拍得斜下去。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那天我看郑天德和我哥一起说什么呢,那私生子说你的阿宁都给人轮着搞臭了,还说你就好捡破鞋吃馊饭,我当时就让他闭嘴不许再骂你,毕竟咱们才是真朋友,郑天德不过是我脚下的一条杂狗。”
      段无殃昂着头说个不停,冯文昭无法抑制地去想刚过去的噩梦,混乱黏腻的场景让他怔住再开不了口。
      “我觉得我哥就该和郑天德结婚去,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我哥肯定能把那讨厌鬼给克死了去......”
      “无殃......”他颤声打断,“郑天德他是不是到处......他是不是到处都说阿宁?”
      “当然说呀,郑天德有多嘴你是不知道?哦对了,就还昨天呢,那货吸了粉了,打着麻将还跟桓老七还有他的什么哥们儿那说,臭嘴该给他缝喽......”
      冯文昭转过身去面对窗户,窗外是萧澄故意整得寸草不生的花园,他双手掩面把眼泪在颊上抹开。
      “那都不是真的,全是恶心的中伤,你要去告诉别人,阿宁是清白的......”
      “什么?”对方困惑地看着他,冯文昭吸了几口气,装出正常时的样子,可维持不了多久,他就得拉过窗帘来遮掩自己哭泣的脸,“你哭什么呀?”段无殃追问着,非要把丝绒窗帘扯开看看冯文昭到底是怎么了。

      omega的胳膊在输液和□□注射后肿起来,苻宁冷漠地看着针尖抽出肌肤,可再想活动手臂去抚磨狼狗时却疼得涌出泪。邵长庚从女仆手中接过热毛巾替他敷在肿处,又柔声哄着苻宁,将惨白脸上的道道泪痕擦去。
      “绒绒都瘦了。”他闲说着,偏过头去,不让alpha再碰自己,只费力对狼狗微笑。
      “阿宁.......”
      父亲站在床尾,不过刚开口,苻宁就急着打断,“我没事。”
      “现在回家了,都会好起来。”父亲轻声回应道。
      邵长庚沉默着帮苻宁把被角掖好,留心听还打其余两人还打算说什么。
      “死在医院,死在家里,有什么分别呢?”苻宁一味颓废着。
      “别这样了,没人再能伤害你......”
      “我没事!”苻宁突然激动的对自己父亲大喊起来,“我还要和你说多少遍?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为什么你从不听我说话?我都不是你儿子了,你还管我干什么!”
      想着这样再来几句,谁都不会好看,邵长庚赶忙去劝住了将军,“我们该先出去,让阿宁安静睡一会儿。”瘫躺着的苻宁也不理谁,仰面呆望向天花板,狼狗在他的手掌心乱舔,见状,将军叹了口气,再小心问几句,便同邵长庚离了苻宁的卧室。
      外头的走廊上,夫人正紧张地牵住小儿子的手站着“他睡了。”丈夫对她说,示意现在他们两人还不用去探望,邵长庚看得出苻宁的继母放松下来,将军也不多说什么,只先让妻子去休息,见再没谁在,邵长庚多番斟酌后果断开了口,“阁下,有些话我得说,要不是正碰上冯文昭喝醉了说胡话,我也不会想到阿宁处在那样危险的境地,您想象不到他谈论阿宁时的口气。”
      “终归还是你救了阿宁出来......”将军疲倦地回应,刻意走得离卧房门远些,邵长庚紧紧跟在后头。
      “不过,打电话到城防军总部去,报告了什么枪击交火的也是你?”
      “不,但您想,都动上枪了,那么大的响动,酒店的人自己报上去也未必。”
      “是吗?”
      “我还想再问问您。”邵长庚不动声色转了另件事来讲,“锦原亲王的私生子?对阿宁做下那些事的人,您是否有所打算?”
      将军上下打量中尉,不做任何回答,只等着邵长庚说他准备好要说的。
      “现在您不能着急。”稍事停顿后海军中尉接上自己的话,“是,俗话是说打狗要看主人面,但并不是说要全容着恶狗撒欢,得弄清真正牵起狗绳的是谁。”
      “你要说什么?”
      “当冯文昭和那私生子一起去酒店之前,他让宪兵给逮了起来,是谁立即捞他出来,不是再清楚不过吗?几乎整个首都圈子都知道些,冯文昭投靠了伽阳亲王,而亲王正因矿难深陷腐败丑闻,且不管冯文昭的手干不干净,十有八九就是受了这个的牵连,显然他只是个起头,但要紧的是郑天德不想让这个头被牵起来。”
      “中尉,我却是想不到你和我说这个。”
      “因为我关心着阿宁,想让他免受更多伤害。最直接的,干干脆脆做掉郑天德,他本就受了重伤,牢里又总有意外。但之后呢?牵着绳子的人会怎么看待您的立场?将军阁下,您就算为了阿宁也要考虑清楚。到底是有人故意要从冯文昭这薄弱的一环动手算计伽阳亲王,还是说,一切不过是自导自演?您知道,向一只鸽子开枪,整片鸽群就回受惊飞起,或许他们一时撼动不了鸽群栖息的森林,可总归能趁机数清楚有多少只鸽子,好知道将来得备下多少颗子弹,冯文昭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出事,肯定会被人料到事关伽阳亲王,国会里和皇宫里总有亲王的支持者会坐不住,还有那些未雨绸缪向亲王提供政治献金的商人和财团,不可能全都安心作壁上观。”
      “我还以为,你作为一个alpha会迫不及待地去毙了那个畜生。”
      “阁下,我理解您的心情,而我自己也很痛心。郑天德死不足惜,但阿宁和您整个家族还要有将来,为了这个将来,请您和锦原亲王谈谈吧。”
      “那位会说什么?他会说一切都不过是感情纠葛,然后提议让阿宁为保名节委身于他的私生子,锦原亲王非常护着他的孩子,和他谈?我们根本没法谈成。”
      “的确,亲王是位父亲,但又不单是父亲,只是我自己位处卑微,还想请教,您是否知道,锦原亲王和皇后陛下的关系怎么样?”
      将军换了种眼神看中尉,随即将身边仆佣遣退。再进到书房时,邵长庚捎带将墙壁上的油画和昆虫标本察看一番。
      那片玻璃后的甲虫们像是用铁铸成的,黑沉之上泛着硬而亮的光,邵长庚略微瞥过它们几眼,心里算清楚等不到什么回答。
      “或是说锦原亲王已经向您抛出了橄榄枝?”
      “自然我是无力让阁下妥协的。”中尉继续说,“但是和锦原亲王谈谈,反而能更快斩断那私生子的命,同时您只要迁延观望,就能完全置身事外。那位爱子心切的殿下会怎么想呢?他唯一的儿子,大概是因为久久得不到合法地位,竟然想起新办法,和皇后陛下的侄子走到了一起,段无殃,这位勋爵还提起过阿宁,想来您认识他,也知道他是怎样品行的人物,要紧的是郑天德对他再巴结不过,他宁可自己输钱,也要喂牌给勋爵......”
      “宗亲外戚们的是是非非......”
      中尉被打断后只能安静地听。
      “我所知甚少。”
      “但您必定知道,甚至我都明白,未来会是多么的曲折残酷,想来您不是甘于枯坐无为的人......”
      “你所知更少。”将军不再打算让邵长庚说下去,“可说的却太多。”他不避讳直接说出对中尉的看法。
      “我可知道你邵长庚算不上什么安分守己的人。”
      中尉只暗中咬牙,表面仍是如常神色,“安分守己在这个时代不是优点,还请您......”
      这次将军不愿意等他说完,转身去摇响了桌边的手持铃,邵长庚在仆人进来时只能暂时退到一边。
      “麻烦你上茶来。”
      仆人点头应声,像是清楚了应该干什么。
      “阁下,我真心请求您......”
      “不妨把话说清楚吧,中尉,我感谢你为阿宁做的事,但是我并不需要在身边放些什么专同阴谋打交道的谋士。”
      “阁下......”中尉在不安的笼罩下接连眨起眼睛,嗓子一时间同哑了般,幸好再是仆人进来解了围,仆人自然不是进来上茶给谁,苻宁在那边又哭闹了起来,他有责任来告诉omega的父亲。

      “少爷!少爷!”
      两三个女仆压着裙子蹲在床边,急着要催促苻宁赶紧从床底下出来,但omega凶狠地辱骂了她们所有人。
      床上的被褥和毛毯凌乱成一摊,斑点血迹印在上头残酷又刺目。
      以往要是做了噩梦或心里恐慌时,苻宁只要用被子整个裹住自己便觉得有救,现在他暂时能克制自己不哭不闹静静躺下,但闭着眼将近迷糊时,无形的鬼气又渐渐积聚,他像被尖爪刺钉住,哭着哀求想叫一切都停下,女仆着急的只是要他快点喝下镇定精神的草药,苻宁哭着将汤药尽数泼了,然而即使缩着藏进床底,仍是逃不过下身的撕裂剧痛。
      他的叫骂又一次变成求饶,眼前再出现自己给两个强壮alpha夹在中间的模样时,苻宁唯有不断把头朝地上撞,在狭窄灰暗中反复被哀泣绞缠,“让我死吧......我活不了了......”他絮絮地念个没完,但憎恨自己持续如此疯癫,刚想伸手去捂住嘴,手腕就让外头的人牢牢握住,苻宁霎时间惊叫起来,拼死抵御起那股要把他拖出去的力道,张嘴就对着那只手狠咬下去,而后他才算是舔着血腥味给自己换来了平静。
      邵长庚看着将军挫败地给自己儿子咬出一手血迹,并不打算再跟这顽固的贵族说什么,他放下其余人的忙乱焦灼,直接蹲下身也钻进了床底。
      “阿宁,快出来,别再任性了!”
      他们两个同时给床板压在面前,都能把将军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苻宁以为父亲是恨透了自己,无法抑制地全身发抖,等邵长庚缓缓挪过去握住他的手时,苻宁竟也躲不开,“别怕,我在陪着你呢。”中尉说着逐渐将omega的手抓紧。
      “让他们停下......”苻宁抽噎着不断摇头,“放过我吧......”父亲和仆人们再劝些什么他都充耳不闻,可恐惧着再被拖去光亮下遭人践踏,不敢松开邵长庚的手。
      僵持着,苻宁没有更好受,连气都将要喘不匀,半是昏着半是清醒,“别再这样逼迫他了......”他恍然听见邵长庚替自己说话,而后又感到掌心的温度,苻宁非让自己打起精神不可,但鼻子难受得发酸,抽痛从脖子一路闪到头顶,“全都走......”他仍执拗着对抗几乎肿挤在一起的喉咙。
      床与地板的缝隙之间,那些腿脚的剪影依次收束起来,退下场不为他看见了,猛然又是狼狗的大头伸到眼前,苻宁这才愿意重新见光。
      “我也不要你陪着!”omega先声夺人。“我什么事都没有。”
      邵长庚此刻并不贸然和苻宁亲近,他看着不断在身旁转圈的狼狗,“绒绒想和你玩呢。”
      闻言,苻宁也不再紧绷着,他准备坐下,可一下子就疼得受不住,还是得站起来,“为什么你不早把绒绒还给我?”他问道,就当自己还好着,垂下眼睛不去看邵长庚。
      “是邵南云在外头偷偷把狗藏起来了,抱歉我没管好他。”
      听得是邵南云的名字,苻宁恨得瞪起眼睛,“我说让你赶走他,现在看是我说错了吗?”
      “我是该听你的,阿宁,原来的事我都要悔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像死了般再不来找我?”苻宁越说越愤恨,接连打了邵长庚几下,中尉躲也不躲就受着。
      “好阿宁,我也不是找借口,但你表哥冯文昭在那儿,我实在没法子去找你呀,这是我的错......”
      苻宁正抓着狗爪,让狼狗和人一样两条腿立起来与自己并排站好,一听表哥的名字从邵长庚口里说出,再没力气抓着狗了,说话时不停发着虚,“我表哥他......”
      “你是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得意。”
      “得意?”
      “他当然得意,且到处炫耀个没完,就连我不再那个圈子里也有所耳闻。”
      omega经不住又发起抖,“表哥说什么?”
      “冯文昭说你和某位亲王......”
      “不是真的!我和伽阳亲王什么也没有!”
      狼狗被主人的声音吓到,立马趴到地毯上。
      “当然,我相信你......”边说着,邵长庚小心地再接近苻宁。
      “不!你不相信我!”omega倔强地避开碰触,“你那时简直......我知道你最后有多讨厌我。”
      邵长庚也不多辩解,径直在苻宁眼前单腿跪下去,中尉用余光掠过卧室紧闭的门,而后才对omega伸出手,无名指上闪晃出戒指的光,苻宁立即就认出那是他送出的戒指,不得不背对邵长庚去抹眼泪。
      “我不配让人喜欢。”他说出来,希望自己也能尽快接受这事实。
      先回复的却不是邵长庚,仍是佣人冷着脸进来,对中尉说天色不早了,alpha只能讪讪地站起来。
      “你滚!”苻宁这次毫不顾忌地责骂自家仆佣。
      仍是他们两人的时候,omega终于硬起心肠,“我不再爱你。”他逼自己向邵长庚坦白。
      “我不奢望重新得到你的原谅和爱,但现在我必须得求求你。”
      “求我?”苻宁狐疑,双手重新给alpha握住时也不挣脱。
      “没错,我必须恳求你不可,求你去向将军阁下道歉,说这段时间的一切错失都在你,让将军原谅你,哪怕是跪在地上也要求得这份原谅。”
      苻宁立即甩开alpha的手,邵长庚料到会如此,赶在对方再闹起来前,将人引到离门远的窗边。
      “你必须得示弱,决不能再忤逆自己的父亲,这样一来,将军就会感到愧疚,他就不会把你抛出去和锦原亲王结亲家。”
      幸亏窗户紧闭着,否则苻宁定会跌下去,他吓得完全说不出话。
      此刻邵长庚也不上前搀扶,“是我偶然听到的,你父亲......”稍停片刻,中尉的语气低下去,却愈发笃定,“和你的继母。”
      “我听到他们在商量该拿你怎么办,阿宁,所以说你不能......”
      到这里,邵长庚不再继续,惊恐无措的苻宁扑进他怀里,omega的信息素迎面袭来,依旧的甜美浓郁,他缓缓抚上他的脊背。
      “为什么呀......我受不了了......”苻宁现在甚至不敢大声哭出来,害怕父亲和继母再处置自己,“爸爸怎么那样狠心,他好狠心......”他贴着邵长庚的脸颊绝望咽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