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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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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禄山在洛阳妄自称王,不久,就挥兵直指长安。狼牙军兵众之多、悍勇非常,居然不过寥寥几月,便攻下长安。而攻下了长安的安禄山,尤不满足。他向天下人昭告,将于大明宫之中举行“灵光之神”的加冕仪式。
他不只要称王,还要称神!
为阻止安禄山的称神之礼,方乾、剑圣等人发出悬赏——召集群雄,入大明宫刺杀安禄山等叛贼将领。
由安禄山引起的叛乱,虽未祸及江南。但不论是藏剑亦或是七秀,或以精良武器、或以物资粮食、或有各门下弟子投身抵御叛贼。与安禄山等叛贼的态度,早就人尽皆知。
藏剑山庄正阳门下弟子叶寒声,方铸造完一批武器,待看得悬赏刺杀安禄山的悬赏令时,终于出了剑庐,取了自己的佩剑西天聆雪与弱水,以一身儒风上天泽楼,拜别恩师叶英。
“那便去吧。”叶英听得身后弟子的叩别,并未转身。自己收下的这名弟子,在听闻叛军犯上作乱的消息后,与其余义愤填膺的直接投入军中抵御敌将的弟子不同,反而转身入剑庐,就是为了冶铸更多能撕裂敌军的兵器。如今,他来向自己拜辞,叶英明白,他想做何事。
安禄山的称神之礼上,必定有众多狼牙兵众把守,而被安禄山所招揽的各大高手亦会护持,安禄山本身实力也不容小觑。此去,便是凶多吉少。
虽是双目已盲,但叶英已知晓叶寒声此时身负的双剑。不论是轻剑西天聆雪,亦或是重剑弱水,皆是不可小觑的神兵利器,足见叶寒声早已定下决心,去意已决。
所以,叶英只说,那便去吧,只是,不要忘记回来。
叶寒声拱手、躬身,一拜,说道,“弟子,谨记!”
才出藏剑山庄的叶寒声,便被一名秀坊女子给拦住了。
“我就知道你会接下悬赏令。”秀坊女子柳若早就故意守在此地,她笑意盈盈看向叶寒声,“小女子也接下了这道悬赏,敢问,这位公子,可否结伴而行?”
叶寒声原先本还一阵差异,听得柳若这话,自是坦然一笑,屈手一礼,“那在下便恭敬不容从命了。”
“去长安前,可否陪我先去一趟万花谷?”
“我听说,万花谷早已下令封谷。”
“我知。”柳若点头,原本的笑意收敛,眼中透出神思,“我只是,顺路想去祭拜一名友人。”
柳若要去万花谷祭拜的友人,名叫唐婳。
她和唐婳结识的时间不短,但也不长。她偶尔能从唐婳温婉的眉目中,看到唐婳对她的师门——七秀坊的向往。
有一次,她曾邀请唐婳来七秀坊做客。
当时,只见唐婳恍惚了一阵,却是笑着摇头拒绝了。
原本,她对唐婳的态度颇多疑惑。后来,偶然得知了唐婳的身世后,她才了然唐婳为何会如此。或许,七秀坊已然成了唐婳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
但她和唐婳依旧是好友,她依然十分喜欢这位好友。
而就在不久前,她收到万花谷中传来了唐婳的死讯。
唐婳的尸体被发现时,早已灰败见腐。万花谷之人将其收敛,检查起致命之伤,又多方打探,终于知晓,杀人者,乃是恶人谷极道魔尊,向罗。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与柳若并行的叶寒声脚下一顿,落后了柳若半个身。
他说,“你方才说,杀人者,是谁?”
“极道魔尊,向罗。”柳若说道,“怎么了?”
叶寒声摇头,温雅对柳若拱手一礼,“无他,只是忽然想起,在下有事,需得往一趟纯阳宫,恐怕要在此地和姑娘分道了。”
柳若也不恼,她说,“这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之风哦?那你得想想,之后打算如何向我赔罪了。”
叶寒声哈哈一笑,“那在下只得备上几壶好酒、几桌好菜,向好友你赔礼了。”
两人话别后,约好长安在见,便自此路分道。
纯阳观建于华山南峰之上,耸入云端。
叶寒声提着两坛酒,拾阶而上。纯阳终年积雪,叶寒声的脚步却并未在雪上落下分毫。
行至纯阳论剑峰偏僻的一角,一名头戴纯阳冠的青年,周身一派蓝色剑气,行剑翩若之间,又隐隐得见太极之势。
叶寒声只驻足观看片刻,手中的两坛酒,一前一后被掷向这纯阳弟子。
纯阳弟子只向身后睨了一眼,似雪积松柏屈身一避,手中剑锋挑过前一坛酒掷向空中,而后左手剑指一点,荡开另一坛紧接而至的酒。
随后,纯阳弟子身子半旋,回身而立,看向叶寒声。
叶寒声冲他点头颔首,一声笑意,却是轻剑西天聆雪出鞘,闪身已至纯阳弟子近前。
纯阳弟子不闪不避,执剑以对,与叶寒声眨眼之间,剑招已过数个回合。
最后,叶寒声轻剑抵住纯阳弟子的武器,重剑抽出,横身一展,原本被纯阳弟子以剑指荡开空中的酒坛,稳稳立在重剑之上。
纯阳弟子亦是一剑相抵,一手接住先前被掷向空中的酒。
几分笑意,叶寒声说,“好友,我带了好酒来与你共享。”
纯阳弟子的眉目冷如这终年的积雪,眼中却能看出他几分和缓,收身回剑,他揭开酒坛的印封,鼻尖轻嗅,“丐帮的猴儿酒。你又是如何坑了你丐帮的好友得来的?”
叶寒声举酒饮了两口,举目皆是藏剑的君子之风,他说,“这朋友之间,怎么能说是坑呢?我不过与他打了个赌,他便输了我几坛好酒罢了。”
纯阳弟子一声嗤,也跟着饮了几口,“不是几坛,是几十坛吧。”
叶寒声但笑不语。
酒过半场,纯阳弟子说,“你突然来纯阳找我,不止是为了请我喝酒吧。”
叶寒声点头,“江湖上有关安禄山的悬赏令,你应该也知晓吧。”
“你接了。”纯阳弟子肯定的言道,一口酒入喉,他又说,“我纯阳弟子,也有人接了。”
“莫忘归啊,你不接吗?”
纯阳弟子声音一冷,“贫道道号忘归!”
“我知道啊,莫忘归。”
冷哼一声,纯阳弟子忘归不再多费口舌去纠正叶寒声,他这一身,结交过两名挚友,其中之一便是叶寒声。而这两个人,都是当做听不懂他所说之话的人。具体表现在对他名字的称呼上。
“我不会下山。”忘归闭目,回答叶寒声之前的问题。“纯阳既然已经有人接了,我又何必再接下?”
叶寒声听到这种回答,一直以来温和的笑意淡了,他举着酒坛,指向天边的一角,“洛阳沦陷了。”
“我知。”
“不幸中的万幸是,洛阳城中的百姓,多数早就迁离,死伤不大。”
“哦?”忘归手中一停,他只听闻洛阳在去年十二月落入安禄山之手,以为洛阳城中必定已是生灵涂炭,却不曾想,城中百姓居然多数已经迁离。
“是啊,”叶寒声点头肯定,“因为,在安禄山发兵洛阳之前,一封军报,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谢渊军帐。这封军报之上,清晰写明了安禄山打算攻打洛阳的时间。”
洛阳战乱之前,谢渊虽然派了人潜入狼牙军,可其后,顺利潜入之人不知何处出了岔子,居然尽数被安禄山等人查出杀害。见此情状,谢渊本已心惊,知道前期安排已是尽弃,不再奢求能掌控安禄山的动向时,这封军报,就这样出现在他的军帐。
见到此封军报时,谢渊只能想到一个人,曾是浩气盟中想要招揽之人,名余知乐。
据闻此人也曾无声无息,将信件或是画,送入恶人谷中。
其后,谢渊来不及去思虑余知乐是通过何种办法送入军报,但据军报所写,形势迫在眉睫,当机立断,下令隐秘将城中百姓,偷偷迁离,避免战火无情,生灵涂炭。又写出加急战报,请求朝廷支援。
果然,十二月,安禄山举军攻打洛阳。
城中虽然送走了大部分百姓,但守城的天策等人不能撤!
天策驻军抵死抗敌,然终究敌众我寡,十二月中,等不到后援的天策驻军们,全数殉城。
那日的洛阳,天见残阳,鸦声不绝。
再次听到之前洛阳之战,忘归手中酒坛中的酒水洒出亦不自知。
“你可知,那封救了大半洛阳城百姓的军报,是谁送给谢渊的吗?”
忘归摇头,他并不知。
叶寒声说,“正是向罗的师弟,听说,名叫余知乐。其后,有人在距离太原狼牙军帐不足五十里处,发现了此人的尸体。奇怪的是,尸体所在之地常有群狼野兽出没,但其尸体竟然并无被啃食的迹象。”
忘归在听到向罗二字时,握着酒坛的手泛起了青白,随后又听闻叶寒声说的奇事,说,“或许,是这群狼野兽亦有良知。”
“那你知道,他送给谢渊的,除了那封军报外,还有一份消息。”叶寒声酒坛落地,其中酒水已尽,他看向忘归,“你还记得,数年前,洛阳城中同文书馆的惨案吗?同文书馆数人,被向罗尽数所灭。”
忘归听到叶寒声提起这桩旧事,总归面色复杂难语。“……我记得。”
而且记得十分清晰,历历在目。
忘归此生两名挚友,其一是叶寒声,而另一人,就是向罗。
这两人,都是小时候就认识的挚友。
叶寒声总是喊他全名——莫忘归;向罗总是记不住他的名字,喊他——中原人。
数年之前,向罗难得领了任务出五毒教,任务已毕后,便来纯阳宫寻他。其后,他陪着向罗一同下山,一起领略中原风光。因为他记得,向罗此生有一愿望,算不上多大,只是想游遍中原的好山好水,如此而已。
他记得,所以他陪着向罗。
他们游过枫华谷,走过洛道,又至洛阳城。
洛阳呆了数日,离开之前的一日下午,向罗说是有些东西要采买,让他在客栈稍等他片刻。而这一晚,向罗都不曾回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于洛阳城中四处打听向罗的位置。
终于在同文书馆,找到人了。
然而,推门而入,入眼却是惨状。被各种蛊虫之物啃得破碎的无数尸身之中,向罗转身,冲他微微一笑,对自己造成的惨案毫无所觉,反而对他说,“中原人,你怎么来了?哦,对,是我这边耽搁太长时间了。你来了也好,我东西都采买好了,咱们走吧。”
忘归见到此刻的向罗,却喉咙喑哑,有很多话想说,开口,却只能说,“……走,走去哪里?”
向罗还有些奇怪,“当然是离开洛阳了,昨天我们不就说好了么?”
忘归拽紧拳,恨声,“可你杀了人!”
看看四周的尸体,向罗皱了皱眉,“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心底一震,面对如此的向罗,忘归居然再无话可说。
后来,也不用他再多说什么。
满屋的血腥引来了官兵,身上染血的向罗毫不避讳自己杀人的事实。官兵们自然要捉拿凶手。
引来的官兵人数之多,见着向罗在众人的围攻之下,被来不及躲避的兵刃划伤。忘归心中一惊,剑入手,竟是想要上前帮着向罗。
但是不行!
忘归硬生生制止自己的举动。他不能帮向罗。他不能,成为他师傅那样的人……
但忘归至今还记得,向罗越上同文书馆房檐之上,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
自那次同文书馆惨案之后,忘归重回纯阳,其后数年,再也没有下过华山。
“余知乐送给谢渊的第二封讯息,正是有关这同文书馆的。”叶寒声一声叹气,“当时,同文书馆早已被狼牙军全数渗透,或许是想借着同文书馆的名声,再潜入各大官员之人身侧,以便行使安禄山的诡计。”
当时,向罗杀的人,都是狼牙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