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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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婳十分畏惧成为一名大夫，她害怕自己在面对求医之人时会无能为力，她更怕自己竭尽所能也无法挽救求医之人。她怕死，很怕，是因为小时候跟着爷爷在医馆中，见过死去之人的面孔时产生的恐惧么？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那一年，因自己任性，而害了至亲的她，神色暮暮拜入万花谷。至于当时拜入万花的原因，是为了继承爷爷的期盼？还是为了代替自己天赋极佳的妹妹？或许都有吧。
但之后，她却觉得，能拜入万花谷，是此生之幸。
万花谷有奇景、有奇数、有奇人。
奇景让人流连，奇数让人赞叹，奇人让人拜服。
就连前来万花谷求医的江湖人士，也十分奇特。唐婳曾见过一名病人在一位师兄的针下，分明看起来很痛的样子，却扭曲着一张脸傻乐。
后来再次遇到小时候的余知乐，将这件事情说给他听，他一脸感叹道——这或许就是爱吧!
余知乐是她小时候的友人，但因为自己的任性与固执，她将这份友情弃之不顾。
唐婳没想过还会遇到余知乐，或许这江湖本来就如此有缘。
江湖上突起毒人之祸，不论是对于平头百姓也好，还是走跳江湖的人也罢，都危害极大。万花谷中曾有与五毒结交探讨过医蛊之事的前辈们提出，或许，毒人是能被治愈、恢复的。
但这只是猜测，并没有实际的案例。一切都需等到见过、诊治过染上毒人之症的病患，才能有所结论。
唐婳在随行之列，直到万花不少弟子坚持留守洛道时，她也留了下来。
身染毒患的村民脉象十分古怪，一剂剂的药在不停的探讨下完善，却始终无法找到治疗的办法。
疲惫萦绕着当时每位留守洛道的万花弟子，但他们必须撑下去，寻找更好的，更完美的治疗之方。
当时，唐婳不再去想死亡的问题，染上毒患的人不会死去，但却会变成毫无神智的毒人。究竟是死更可怕，还是变成无意识的毒人更可怖？她无法回答。
但是，想要救染上毒患的人——这是身在洛道时，心中每日增加的渴望。
也就是在这时，她又遇到余知乐了。
老实说，余知乐背着重伤的唐自远闯进来的时候，她是真的没有认出来人。
不过，唐婳从未听过唐自远在江湖上有什么红颜知己，余知乐面上的担忧和恐慌却不是假装。在让她觉得奇怪的时候，福至心灵让她开口诈起他的身份。
看到余知乐被揭穿身份时的一脸郁闷，感到有些好笑的时候，心里也有着莫明的情绪。
毕竟，她曾经做下的事情，总归会让两人之间变得十分尴尬。
洛道相处的时间不短，相对余知乐道歉的话语，每次都在直视他的时候，不知缘由又囫囵吞枣地咽了回去。
一直到最后在洛道与余知乐告别时，她手上拿着余知乐打算给唐自远和大娘的护身符，玩笑似的问着她怎么没有的时候。
余知乐说，她只要还了那声歉，那就将护身符给她了。
这本来是最好的道歉时机——为什么又没说出口？只是看着余知乐当时一脸期待的样子，她莫名有了时间还很长的感觉，不用急于一时。
洛道一别，她与余知乐再难有再相聚的时间，这声歉一直拖到红衣教败露险恶目的，拖到安史之乱，拖到——她接到余知乐的死讯。
不用急于一时，因为时间还很长，一直拖着、等着，没想到人已死了。
唐婳没有去过余知乐的墓前祭拜过，或许潜意识里，她不曾相信，一个滑不溜手的人真的死了的消息。
但她回过唐家堡，去见过唐自远。
唐自远卸下了唐门弟子的一身装束，在大娘的糖水铺忙前忙后的模样，惊了她一跳。
唐婳惊讶问着唐自远，“你这是……”
唐自远却是理所当然，“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在做生意啊。”
“唐门最近没有任务给你了？”
“我已经和无乐少爷辞去唐门弟子的身份了。”
“你……”
倚在糖水摊前，看着往来唐家集的行商过客，唐自远神色平和，“其实，这样也挺好，不是吗？我现在算是知道知乐小时候喜欢就这样静静呆着的原因了。”
唐婳随着唐自远的视线看去，往来之人愁苦有之、喜乐有之，形色步履匆匆之人、闲适悠然之人。百态尽入眼底。
想了想，唐婳说道，“我觉得吧，他可能没什么感触，就是想要一个人静静地瘫着就好。”
唐自远回头木木的看她一眼，随即笑出声来，“的确啊，静静瘫着就是他的人生追求了吧，我记得他小时候说过，想要成为富豪，有了钱之后，就能每天做咸鱼了。”
回想起这话来，唐婳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渐止，又是一阵让人心慌的沉默。
沉默之后，唐婳问唐自远，“你，有告诉过大娘，其实知乐原本活着的消息吗？”
唐自远摇头，“没有……这样也好，起码，奶奶不用体会到得而复失。”
“是啊……这样也好。”唐婳回道。
离开前，她忽然转身问，“……能告诉我，知乐他，葬在哪里了？”
唐自远静静看着唐婳，说出一个地名。
唐婳点头，“多谢。”
“等等，”唐自远叫住了她，“你不回去看看你的父母？”
想起被她年幼时所作所为伤透了心的父母，妹妹与爷爷的冥堂前，恨不得没她这个女儿的两双眼睛。
唐婳总归摇头，“不了。”
然后，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唐家集。
身后，好像听到了大娘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如旧，只是多了几分苍老。
她听到大娘在和唐自远说，“我看那姑娘的背影眼熟得更，是不是唐婳那姑娘呀，怎么也不来大娘家里坐坐？小时候呀……”
————
为了找出治疗毒人之方，多少大夫不顾自身安危，常驻在毒人出没附近，直到自身也身染毒患，再以身试药。折了多少人，却依旧得不到解方。
唐婳或许十分幸运，即便多次游走危险之地，也未感染毒患。
有段时间，看着窝在青灰石板上，浑噩等着变成毒人的城民们，她神情恍惚，竟然起了拿自己试药的念头。
被毒人划伤，毒素侵染伤口时，很疼。
给自己配药，一副一副往口中饮时，很苦。
总以为自己快抗不过昏倒时，下一次却总能睁开疲乏的双眼。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次次的实验下，她终于得到一剂解方，服用后，居然能扼制体内的毒人毒素。喜出望外，她赶紧将方子记下，先飞鸽传书回万花谷。
又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买了匹马，亦准备赶回万花。
驱马刚到途中，林间忽闻一阵悠扬笛音。笛音空灵婉转，十分动人，唐婳却拽紧了缰绳。
抬头看去，一人红纱轻衣，倚在树木葱郁间，闭目吹奏虫笛，几分悠然自得。
正是因为知晓这人的身份，唐婳难免心头一紧。此人正是恶人谷极道魔尊，向罗。这人不知为何，突然拦阻她的去路。
笛音一停，缓缓睁眼，向罗开口道，“诧异了？”
唐婳不做回答。
向罗也不介意唐婳是不是会回答，手中虫笛敲了敲树干，一对灵蛇闻声窜出，口中咬着一直已死的鸽子。
定睛一看，唐婳大骇，“这是!”她之前传书万花谷的信鸽!“你!”
“医治毒人的药方？”对于唐婳的怒目，向罗只是缓缓展开手中的信纸，粗略一看后，内力一催，直接将药方震碎。碎落的纸屑随手一挥，落于尘土，“可惜的是，这个方子，我只能让它永远烂在你肚子里。”
“你!你是来杀我的!”
向罗闻言，一声轻笑，虫笛扬起高昂曲调，双生灵蛇游行诡速，瞬间窜至唐婳眼前!
脚在马背上一踏，小轻功借力向后倒出，躲过灵蛇的瞬间，只听马一声嘶鸣，紧接着重重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遮目烟尘中，唐婳不退反进，越上向罗依靠的树木近前，手中笔一点，淡淡水墨晕染，只为封住向罗周身大穴。
“万花的点穴截脉之法的确精妙，可惜……”
向罗一声可惜，手中竟是比唐婳动作快上不知几分，击碎点穴截脉的种种气劲，更是一招夺命蛊至前!
“可惜，你学艺不精啊。”
中蛊瞬间，唐婳只觉双目一黑，轻功后力不继，整个人从树冠之上衰落在地。闷响一声，宛如体内肺腑移位，止不住呕出几口鲜红。
恍然抬头，向罗倚在树上的姿势依旧分毫不动，而双生灵蛇已经在她周身游弋着，是在等向罗的指示，还是恶劣单纯想看她这个猎物的挣扎？
捂着心口喘息，长日以来拿自己身体试药，本就还未恢复。但也正如向罗所说，即便全盛时期，她也胜不了他。
又一口血咳出，唐婳好像听到有人再说，【你以后如果同向罗对上，不小心中了他的蛊毒，记得来找我，起码，对于怎么解他所下之蛊，我很有心得。】
对啊，这话，是谁说过……
撑起身体，踉跄着，唐婳迷茫向着一方勉力施展轻功。
向罗抬手，本想就此了解了唐婳性命，却在发现唐婳离去方向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起身，缓缓跟在唐婳身后。
余知乐的墓，在一片开阔的平野，周围满眼秋色。
停在此处，唐婳终于力竭，不支跪倒在墓前，更多的血从口中溢出，滴入地上枯黄的枫叶之上，都是一层一层的红。
她像是察觉不到身后向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专注看着墓碑，“你说过，我要是中了向罗的蛊，就要来找你。我来了，我现在来了。”
一步之遥，向罗在唐婳身后一步停足，神色漠然，虫笛高举，向下一划!
唐婳只觉被锋利划破后颈，大睁双眼，雾气还来不及湿透双目，口中凝噎着，“对…不……”
……
……
久久，向罗再没听到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忽然，他笑了。
“哈…，哈哈哈……”从压抑到不再压抑，向罗笑着，他说，“可惜啊，唐婳，你的这声‘对不起’再也说不出口了!”
狂笑过后，向罗定定看着这座坟墓。
秋风凄凉，吹过满地枫叶，带走染血的迹象。
冷下眉眼，向罗回身准备离开，却忽然察觉不到不对劲的地方!
风扫过坟前的尘土，尽然有被翻新过的痕迹!
心绪莫名跳动非常，向罗疾步上前，掌中已含猛然内劲。
直到一寸寸将坟墓挖开，却赫然发现，棺木中，居然并无尸身。
有人，动过余知乐的墓!
冷着面，隐怒不发，直到将墓回复原状，向罗虫笛一转。
垂首，他问着死在这坟前的唐婳，“你说，他让你中了我的蛊后，要去找他解蛊。可惜啊，你没找到他。”
你没找到他。
向罗终是转身离开。
徒留一具尸体，对一座空坟。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