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凌云志》萧睦

171、二十九、各方心思

　　“荆州刘表？”曹操有些不可置信，怔怔瞧着荀彧，“你是说请托刘表上奏，为我请封兖州刺史？”
　　“并不是刘表。”荀彧掷地有声，却适时岔开了话题，“李傕、郭汜挟持天子想要独霸朝纲，却又担心各地诸侯由此勤王。故而此次派遣使臣出关，是为安抚各地。然而我观其诏令，虽然各处皆有封赏，但多半顺水推舟。唯独有一处，却是匪夷所思。”
　　话到此处，荀彧便停了下来。而后将先前从金尚等人处拿到的诏令取出，递到了曹操面前。
　　这份诏令自然不是兖州刺史的任命书，而是朝廷通告天下的公文。其内容正是本次使节团出使各地所要任命、封赏官员的总名录。
　　当然，朝廷如此大张其词，将各地诸侯封赏任用列的清清楚楚，自然是李傕、郭汜包藏祸心之意。
　　然而曹操并不在乎这些，而是瞧着诏令其中一条愣愣出神，“……迁镇南将军，授假节，许开府……”
　　萧凌的封赏太耀眼太不同寻常，致使一向端得住的曹操，都一时惊愕无语。
　　许久，他才从震惊中回神，恍如点开了灵台，蹙眉追问荀彧，“文若，去年仲夏，你那位送来密信的好友，是否就在这位女将军手下？”
　　他暮然记起，当时有人送来密信，言说袁术举兵南征刘表，北面空虚。教他得了机会，趁势击破了为祸东郡的于毒、白绕、眭固、于扶罗等势力。
　　如今看来，这其中的机缘并非巧合。
　　他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任凭怎么回忆，脑中也不过几抹模糊的身影。
　　他少年时在洛阳，自然知道萧家的一些传言。而那时的萧岱作为天子宠臣，甚得各色人物巴结。他也曾随着祖父、父亲去过萧家，同尚为少主的萧岱有过点头之交。之后更在灵帝设置西苑八校卫的时候，在宫宴上见过萧岱的女儿。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认为萧岱之女不过是稍有文武，比之寻常女子强一些罢了。
　　至于先前传的沸沸扬扬的女身拜将、长沙封侯之事，他都认为是萧家一贯的运作手段。
　　不务实干，专营哗宠。
　　在他眼里，萧家便是那种阿谀奉承、蛊惑天子的弄臣。
　　若不是萧岱不贪权势，只侍天子，他或许连点头之交的几分颜面都不想保留。
　　故而一直以来，荆州的动作，都被他自然而然归于刘表之能。任凭外界将萧家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在他眼中，那不过是刘表与萧岱的双簧戏。
　　甚至于年前收到消息，说袁术兵败丢了南阳，他都从未想过和萧家有关。
　　然而此刻，看到诏令上一连串的头衔，他恍然大悟。
　　天子再荒唐，朝廷再腐朽，萧家运作再厉害，也不可能运作出一个女子授节开府的结果。
　　更何况，在这份公告天下的诏令中，官面上的荆州之主刘表并没有这等殊荣。
　　故而他怀着心事，急于求问得证。
　　果真，荀彧点点头，证实了他早前的忽视，“郭奉孝与我是同乡好友，原本在袁绍处不得志。我早先还给他去了书信，邀他来主公处共谋大业。不曾想他却跑去了武陵，做了萧氏女将军的幕僚。上一回，就是他遣人送来密信，告之袁术南征，北进无能。”
　　他稍顿，又将自己的判断说出，“郭奉孝才绝惊艳，心气甚高，能让他心甘情愿侍奉的女子，必定非常人。今次看到这诏令，由不得我不做他想。或许一直以来，我们都想错了。这荆州真正的话事人，的确是那位奇女子。主公，倘若果真如此，那我们便走走荆州的关系。但凭这女将军的行事风格，同她交好，远比依附袁绍更实惠。”
　　“此话不假，且容我想想。”曹操点点头，并没有脑门一热做出决定。
　　他沉思片刻，终于幽幽开口，“镇南将军授节开府，必然四方恭贺。算算佳时吉日，这一趟或许还赶得上。”
　　“主公的意思是……”荀彧多少猜到了曹操的用意。
　　毕竟直接去寻人说项，总归会显得低人一等。倘若借由恭贺萧凌授节开府而拜访，更能探听虚实，进退有据。
　　“嗯。文若，你既有好友在荆州，那这一趟，便要有劳你了。”
　　有些话心照不宣，并无须说透。
　　荀彧点头应下，曹操却又丢了个惊雷，“此行，你把子修带上，也让他长长见识。”
　　“大公子？”荀彧一惊。
　　大公子曹昂，年方十六，今岁刚刚元服。自幼文武双修，甚得自家主公喜爱。如无意外，必是承继之人。
　　可眼下主公忽然提此建议，却着实有些吓到了他。心思一转，幽幽探了句，“主公可在想与萧氏联姻之事？”
　　不等曹操应答，急忙劝阻出口，“不妥，主公。”
　　在曹操略显诧异的神情下，他肃然解释，“大公子端重，文武兼备，实为少年良才。按理说，以大公子才华年岁，配之萧氏亦得相合。然而，萧镇南女身拜将，授节开府，又岂甘早早嫁做人妇？即便她有心婚配，多半也是招赘入幕，不容夫家越矩。大公子乃主公大志承继之选，又岂能为人赘婿？主公，请三思啊。”
　　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曹操好似犯了糊涂。
　　没想到曹操哈哈大笑，愉悦打趣，“荀彧啊，对于子修的亲事，你可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上心啊。”
　　荀彧一愣，曹操便笑吟吟道：“谁说我让子修随你去荆州，是藏着联姻的打算？我不过是想让他去接触那位名动荆襄的奇女子，也好让他两相对比，认清自身不足。既然将来他要承继我的大志，那便要努力长成最优秀的子嗣。好了，荀彧，此事无须担忧，你赶紧回去准备吧。顺便，去把子修替我唤来。”
　　“主公英明。”荀彧赞一句，终于心头一松。
　　很快，荀彧便着手准备贺礼，又挑选卫士，同时联络颍川势力，务求一路平安。而曹昂见过父亲后，表情终有几分怪异。
　　然而无论如何，两日后，以荀彧为首的使团，乔装成商旅，踏上了南下之路。

　　而在另一处，被朝廷任命为兖州刺史的金尚，因被曹操强横驱逐，不得不转向豫州方向，去追赶朝廷总使团的团长——太傅马日磾，以求诉讼。
　　却不想，当他循着讯息追上马日磾的时候，这位总使团的团长，恰被袁术以朝廷封赏不达预期为由，强行扣留了下来。而金尚也自然而然成了滞流一员，被袁术军一并带回了大本营鲁阳。
　　待到袁术得知金尚之事，忽的放声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将马日磾的符节夺下，一干随从尽皆扣留软禁，又召开议事，商谈金尚之事。
　　打着护送金尚赴任的旗号，光明正大进军兖州，便是袁术的打算。
　　很显然，作为一方诸侯，袁术对于机会的把握亦有几分水准。
　　“主公，此乃天赐良机。宜速速发兵，进击兖州。”心腹大将纪灵第一个附议，一副摩拳擦掌模样。
　　其余雷薄、陈兰等将领，亦纷纷附和。
　　唯独长史杨弘，略有忧色。只见他蹙眉反问，“倘若精兵急进之时，荆州军以质相逼，突袭身后，如何应对？”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众人当即鸦雀无声。
　　袁术面上抽了抽，很是不甘愿，“萧氏那贱人扣了人质，定要我全然退出南阳境才愿罢休。倘若被她知晓我率众北上，必然袭我后方。嗐，真是气煞我也！”
　　他甚爱其子袁耀，也宠信几位夫人，自然不愿牺牲家眷。但北上兖州的大好机会亦不肯放手。
　　故而骂骂咧咧发泄一番后，又虚心求教，“先生能出此言，必是早有对策。请先生直言，教我应对之策。”
　　杨弘满意的点点头，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兖州要取，却不能急进。须得先同荆州萧氏做个了断，方可大展手脚。”
　　他也不卖关子，侃侃其谈，“诸位皆知，朝廷刚刚大封了萧家。这萧氏得宠甚重，竟得授节开府。且不论此中暗流几何，单单受封仪式，怕一时半会完不了。眼下既然主公和诸位的家眷被扣在荆州，那咱们不如顺水推舟，暂时伏低做小。”
　　“伏低做小？”
　　乍听此言，包括袁术在内，许多人皆是露出不甘、不屑、亦不解的眼神。
　　杨弘笑笑，“萧氏女子之身，得获如此天恩，私下必惹忌讳。这授节开府之事，说是要准备良辰吉日，不如说是先平荆州各家纷争。倘若猜得不错，眼下萧氏定是忙于内治，根本无心交恶主公。如此，主公可派遣一队使者，以恭贺为名，商谈退军求质之事。而私下，再派可靠心腹，趁荆州忙乱之时偷潜入境，寻机救出人质。一旦人质得脱，主公便再也无须受萧氏要挟退出鲁阳。届时，萧氏即便想发难，亦会因内治而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吃个哑巴亏！”
　　“好！妙计！”袁术未及弘扬说完，抚掌大赞。
　　众将领也回过神来，纷纷赞叹，“如此，我们便可挥军北上，杀入兖州了。”
　　“然也！”杨弘得意洋洋，再加一记筹码，“此举虽要费些时日，其实恰到好处。主公可别忘了，黑山军和南匈奴的部队，眼下尚未相聚。咱们正好趁此空档，先了断南面之事。之后，待汇合了黑山军、南匈奴，再一并大军北上，杀入兖州！”
　　“好！甚好！”袁术再一次抚掌大赞，心情好得无与伦比，“届时，大军压境，兖州唾手可得。至于金尚，呵呵，且让他做个傀儡刺史吧，哈哈哈！”
　　“主公英明！”众人纷纷称颂。

　　且不论曹操、袁术各怀何种心思，双方的使团终归前后脚入了荆州地界。
　　期间，襄阳城，乃至整个荆州，都因萧家大封，萧凌女身开府而热闹非凡。
　　正如杨弘所判断的那样，有人忙于受恩仪式的准备，有人忙于攀附权势的奔走，亦有人忙于口耳相传，说着前所未有的离奇。只不过不同之处，便是所谓的内治之乱并未发生。
　　以蔡、蒯、向、黄为首的各地宗族、世家，竟是鲜有的同心协力，在荆州牧刘表的组织下，准备着新一年的春耕之事。
　　刘表作为荆州牧，统揽全局，忙得脚不沾地，却又不亦乐乎。而萧岱既未卸任，自然也是全力相帮。便连等候宣授吉日的钟繇等人，亦因好奇新农具、精耕法而自愿帮衬，一派融乐。
　　至于萧凌，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窝在了北大营。时而独练骑射，时而寻人切磋，时而指点后进。
　　于是，当乔装简行的荀彧一行人见到萧凌的时候，多少惊艳了目光。
　　“好！好！好！”
　　兵士们的喝彩声中，一骑红影驰过靶场马道，所过之处，皆是嗡嗡弓弦响。
　　很快，百步外的箭靶上，插满了雕翎羽箭。
　　萧凌欣喜于原主留下的弓马技巧，经过数年的融合，终被自己娴熟掌握。
　　故而在一轮骑射结束时，伴随军士们连绵不绝的喝彩声，心中豪气大盛，立马长嘶，肆意扬眉。
　　一抹笑，意气昂扬，映在春光里，无比耀眼。
　　却看得围观的众人不禁失神，渐渐熄了喝彩。
　　萧凌打马回走，飒然逗趣，“都傻愣着看什么？还不快各自回营，好好操练。”
　　新兵们面薄胆小，不敢对视耀眼的女将军，纷纷奔走逃散。而几个官军亦陆续打着招呼，整队归营。
　　人群如作鸟兽散，外来者便自一目了然。
　　一行四人，皆是生面孔。
　　倘若换在平时，闲杂人等擅闯军营必当严惩。然而此刻，萧凌一眼打量下，竟只淡淡一问，“诸位是……”
　　无他，只因这四人虽作商旅装扮，却个个气度不凡。何况，人群一侧还立着自己的便宜弟弟。
　　不及萧凌问完，萧睿已经赶上前替她牵缰，“是奉孝先生介绍来的，据说是兖州的客商。”
　　萧家虽在襄阳有住处，但萧凌并未与家人同住。而萧岱忙于春耕，白日里亦不居家。
　　故而荀彧众人寻到的时候，只见到了陪着沈氏留守的萧睿。
　　萧睿早已不是数年前的单纯少年。粗粗一接触，便知几人绝非客商那般简单，再加上荀彧拿出了郭嘉的手令，更令他慎重对待。
　　毫不迟疑，他亲自将人领到了北大营。
　　萧睿简略说着情况，顺手又接下了萧凌递来的箭壶。
　　待到萧凌下马，面上却瞧不出任何变化，只浅浅一笑，“既是奉孝介绍而来，想必是有大买卖要谈。”
　　转身，朝着荀彧等人，做了个邀请手势，“诸位若不嫌军营简陋，便随本将入帐一谈。”（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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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不定期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