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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二十八、授节开府 ...


  •   汉,初平四年(公元193年),春,正月。
      萧氏父女于武陵越年,至上元灯节之后,率众北返襄阳,以迎尊使。
      由于路途稍远,而诏令又未明示,故而并未劳师动众。萧凌只与萧岱商议,定下郡丞董和暂代太守,主簿繁钦辅之,其余人事一并未动。
      此行向北,家眷除了主母沈氏外,不过几名贴身奴婢,而其余人等如何来便又如何回。故而此行虽众,却多半轻身快捷。便连冯方氏,亦因牵挂袁府众家眷而归心似箭。
      一行人轻车熟路,前头又早有亲卫开道。如此不及半月,便已抵达襄阳。
      而另一处,奉诏前来宣旨的使团亦在蒯越的护送下,早早于年前抵达。
      刘表颇为重视,又因其中有熟人,于是亲自作陪,领众人游览左近,瞧一瞧荆州新貌。
      许是襄阳安乐,物貌皆美,使团竟也不急不催,只在襄阳候等。
      便在如此一番和乐的氛围中,等到了萧凌一行人入襄阳。
      刘表早早得了讯息,亲自出城相迎。先与萧岱说一些体己话,又与萧凌简述些江北防务。之后安顿众人,方才引人去官驿与使团相见。
      一路上,他兴致颇高,还打起了哑谜,“宗岳,你一定想不到,这次的宣旨正使是谁?”
      “是谁?”萧岱一愣,略有好奇。
      他瞧见刘表眼里有笑,不觉心头一顿,大概率想到或是当年洛阳时的玩伴。
      只不过那时的自己,因为天子近臣之故,所谓“玩伴”多不胜数。至于多少人真心,多少人假意,他其实心如明镜。
      那些个真心实意的好友,不是陷在了董卓之乱中,便是害在了长安之祸时。
      如此一想,便也兴致缺缺,只应和了一声,“左右也马上能见着了,猜他做甚。”
      “你啊,无趣。”刘表倒是难得的青春意气一次。彷如缅怀往日少年情怀,刻意诱了句,“那你等会见了人,可要耐得住。”
      萧岱不再应答,只催促快行。倒是萧凌听了个满耳,好奇心大作。她实在是好奇,究竟何人能让自己的便宜爹端不住。
      待到两边人马甫一见面,萧岱却是愣在了当场。
      只见一位约莫三四十岁年纪,面相清隽的官员引了数位随从,笑容和煦,相迎而立,“宗岳兄,好久不见。”
      “元常,怎么是你?”萧岱脱口惊呼,神情激动,顾不上虚礼,直直近身而去。
      两人执手,话不及说,却是人人看得见的重逢感慨之意。
      萧凌冷不防父亲举动,顺势而望,亦是一愣,脑中霎时激活了尘封的记忆。
      刘表陪立一侧,笑意盈盈,亦在感慨洛阳旧友的重聚。只不过眼下尚有要事,以免怠慢余下众人,便在萧岱两人执手瞬息后,想要出声打断。
      却不及有人更快,一道脆生生的女音,打破了缅怀旧时的沉静。
      “钟师傅,你好呀。”
      萧凌便如此落落大方的立在不远处,眉目含笑,宛如一只无害的小白兔。
      短短一瞬间,属于原主的记忆闪回,她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
      钟繇,钟元常,既是萧岱当年在洛阳时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亦是原主的书法之师。
      然而对于萧凌来说,钟繇这个名字不仅仅是父辈旧友和书法之师这么简单。
      在另一个时空里,提及他,有人会想到他是曹魏重臣;有人会想到他的楷书,他的常王美誉;也有人记得他稳定关中,文韬武略;当然,还有人记得他有个吊炸天的幼子,名叫钟会。
      但凡种种,都让萧凌不自觉展了笑颜,欢欢喜喜喊了一声“钟师傅”。
      “你是……云姬?”钟繇从故友重逢的欢喜中回过神来,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惊艳,“想不到,真想不到……”
      他没有把话说尽,却依旧在心底翻起了浪涛。
      初时这一声“钟师傅”,温婉尔雅,给了他一种旧时的错觉。直到此刻萧凌朝他走来,裙甲响动,他才又一次重温初闻萧家大封时的震撼。
      银甲金蛮,俏里含杀,眼前的女郎英姿飒爽,早已同他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
      “好,好啊!”他感慨着,却只朝萧凌点点头,随后转对萧岱,不知真假般怨怼了一句,“好你个萧岱,当年你一家忽然被先帝遣去交州,老友们都担心你水土不服,有几位还去寻圣人说了情。你倒好,一别数年,音讯全无,却在荆州悄无声息做了如此大事。这次若不是荆州送来了奏表,朝廷公然大封你萧家,大伙儿都还以为你陷在了交州。你说说,待会该怎么罚你。”
      萧岱一脸笑意,应得理所当然,“未能及时知会元常,让贤弟担忧,确实是萧岱的不是。待会任罚,任罚。”
      “好了好了,先进屋办正事吧。”刘表适时截了寒暄,请人一并入内。
      这口吻十足随意,皆因使团众人早已相熟。而所谓的正事,自然是宣读圣旨,昭示天恩。
      副使祝耽在钟繇的授意下宣旨,却也是个干脆人。爽快利落宣完,之后便恭谦十足,祝贺了萧家人。而其余随从,亦是好言不断,贺词连绵。
      左右不过是一个过场,仅仅去了一刻钟而已。
      只是之后商议受封仪式如何办,定在何时,却耗去了不少时光。待到一切落定,天色已经微微泛暗。
      萧岱同好友辞别,又另约了叙旧之日,之后便领了一双儿女离了官驿。
      只不过才行未远,全程几乎缄默的萧睿,忽然嗤了一句,“阿姐,还真被你说对了,这朝廷的使团,可当真一点威仪都没显。说是来宣旨,怎得看着像要巴结咱们萧家,这恭维话听得我浑身难受。”
      萧凌一笑,“有什么难受的?吃我们的,喝我们的,难道不该巴结着我们?”
      她顿了顿,笑意却是敛了起来,“天子困顿于长安,朝不保夕。而天下诸侯多半空喊着匡扶的口号,实则毫无勤王之意。也大概是我荆州每一季的钱粮送达,暂时让朝廷看到了希望,故而此次来使,多半是要做足姿态的。然而事实上,这不过是一场钱权交易,一出趋炎附势的抉择而已。”
      她漠然道出事实,竟使行在稍前的萧岱颤了一下。
      然而他并未停步辩驳,只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一门三封,到头来不过是彰显了朝堂的窘迫。
      但无论如何,封赏总归是名正言顺的天恩,亦是自家无比的荣耀,更是他不愿放弃的际遇。
      他承认,相对于自己升迁交州牧,儿子出任南阳太守,他更在意的是女儿授节开府。
      这是朝廷承认地方割据的潜台词,更是他心中理想实现所需的依靠。
      萧岱比谁都清醒,想要匡扶汉室,最终的人选不是困顿于长安的少年天子,亦不是夸夸其谈的清流名士,而是身后那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郎。
      他没有如往常那样叮咛身后的女儿要心存忠义、匡扶汉室,只是稍稍侧了身子,关心了一声,“阿凌,这之后你肩上的担子可又重了,可要注意别累着了。”
      “多谢阿父记挂,女儿晓得。”萧凌欢喜而应。
      她确实是高兴的。因为从此后,她所作所为,将更加名正言顺。

      当然,有人得偿所愿,自然也有人大失所望。
      在荆州南阳郡往北,甚至过了袁术的地盘,直到兖州境内东郡治所濮阳城中,恰有一位英雄人物,正因朝廷的封赏未达预期而心气难平。
      “气煞我也!”
      一只尚盛着大半碗粟米饭的陶碗被狠狠的扑在了书案上。
      随着吃食扣落在案台,座中一名姿貌平平,却又气质出众的中年男子恨恨大骂,“他金尚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兖州坐享其成!”
      他发泄般骂了一句,又觉得不够过瘾,忿忿不平中带了几分念念碎,“要不是我曹操,这东郡的叛军何时能平?要不是我曹操,这兖州的黄巾余孽岂能束手就擒?朝廷倒好,如今看着兖州太平了,便要派人来做我的主!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骂得气不顺,干脆加大了嗓门,“曹洪!你去把人轰出去!轰出去!”
      堂外脚步声响起,不刻便有魁梧大汉进门,朗声应诺,“曹洪领命!”
      至此,座中之人才稍稍平了几分心气。
      之后又仿若无事发生一般,竟重新将扣翻的陶碗拾起,再将书案上的吃食划入碗里,安静进食。
      而堂下侧立一边、全程冷眼旁观的人,亦静静陪着他,不发一言。
      片刻之后,进食完毕的曹操,才幽幽开了口,“荀彧啊,自从我曹操到了兖州,击乱贼、平黄巾,哪一桩不是甚大的功劳。你说说,我上表朝廷请封一个刺史之位,过分吗?”
      这话带着几分叹息,却更多想要寻求一份认同。
      果然,陪立的君子做了一揖,温婉无波,“主公功在社稷,请封一个刺史之位,自然不过分。说句实话,便是请封州牧之位,亦未尝不可。”
      “哈哈哈,还是你荀彧会说话。”曹操笑了起来,可随即又叹了口气,“那金尚怎么说也是得了朝廷的任命,我就这么把人给轰出去了,真的好么?”
      “好与不好,难不成主公还想把人请回来?”荀彧并未给出答案,而是诚意满满的给予了支持,“主公只需明白,长安的旨意未必是天子的旨意。”
      “哎呀,还是你荀彧看得透,一语点中了要害。”曹操又一次笑了起来。
      荀彧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欢喜,只淡淡含笑,“主公也是早早看透了要害,才敢真的把人轰出去吧。”
      曹操第三次哈哈大笑,“知我者,荀彧也!”
      只不过笑了一阵,又略有忧色,“荀彧啊,我其实不担心朝廷的问责,毕竟劫杀使臣,驱赶任官,都可以借故推说。我只是担心,有人想要拿捏这份任命书,大作文章。”
      堂内一时静默。
      片刻,荀彧才幽幽一叹,“主公所虑甚是。就怕袁术知道了消息,借故扶植傀儡,公然对我兖州出兵。毕竟走了一个金尚,可以再来第二个、第三个金尚。但凡主公一日不是官面的兖州之主,那么这麻烦便远远不断。”
      “袁术么……”曹操又一次沉默,闭眼思索着什么。
      袁术势大,屯兵南阳之北,而且兵锋已经扫荡颍川,前部甚至已经渗进兖州。
      他并非畏惧袁术,而是眼下兖州全境的黄巾余乱刚刚平定,他急需消化整饬。倘若与之交战,局面并不能完全掌控。
      而且袁术一旦打出护送某某人上任的旗号发兵的话,于大义名分一节,又是占不了上风。
      左右都是棘手为难,一时竟没了决断。故而沉思片刻后,他摁了摁额头,虚心请教,“那依文若之见,此局该当何解?”
      荀彧正了正神色,直言不讳,“唯有再请封朝廷,给主公讨一个名正言顺。至于眼下应对,需加强防备,以免袁术突然袭击。”
      曹操点点头,“文若之言与我心中所想正合。”
      当即又大喊,“曹仁何在?”
      待曹仁进屋,便自下令,“你速速引本部人马,往匡亭、封丘一线布防,务必不许袁术的部队再北进一步。切记,加固工事,谨守不战,稍后我自领大军援你。”
      “喏!”曹仁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待到人去,复又感慨,“想来是我早年得罪人太多,致使如今朝堂上无人肯为我说几句好话。”
      此言颇为直白,道尽了请封不成的无奈。
      确实,因为早年的曹操刚正不阿,整治过不少权贵,得罪了太多人。
      便连他的东郡太守之位,也是因为替袁绍做了马前卒用来牵制袁术,才由袁绍上表朝廷请封而来。至于如今坐镇兖州,那也是原刺史刘岱战死在平乱之中,而由好友鲍信请他来代理。
      一想到亦已战死的好友鲍信,曹操的神情更加深沉。
      荀彧闻之默然,片刻,才犹豫出声,“或许换一处作保,亦能得偿所愿。”
      “换一处?”曹操一怔,不刻苦笑,“总不会真要我去讨好李傕、郭汜,认了乱臣贼子?”
      他笑了笑,觉得荀彧多少有些君子意,看轻了那些西凉武夫的心智。
      至于天下有能力影响朝堂的人,袁绍已经许了好处,而袁术针锋相对,皆是不能替他上表的人选。
      荀彧却是摇摇头,抛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名字。
      “或许,主公可以走走荆州的路子。”(待续)

  • 作者有话要说:  半年前不声不响的断更,如今不声不响的复更。只是复更依旧不定期……各位看官,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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