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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二十六、张氏故交 ...


  •   且不论张氏众人如何感慨港市繁华,单说远在临沅城内的当事人萧凌,亦被萧岱所言之往事惊讶,叹喟连连。
      “我母亲,是留侯后人?”萧凌瞠目结舌。
      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不但父族尊贵,母族亦不逞多让。
      留侯者,张良也。他同萧何一样,亦是大汉开国功臣,与萧何、韩信并称“汉初三杰”。
      只不过留侯之位仅传两代,其子张不疑因为参与谋杀旧楚贵族,被汉文帝以不敬之罪,削夺留侯爵位。之后族中子孙虽也多有出仕,但终究逃不过君王忌惮打压。
      待到王莽篡汉,中原大乱,张氏一族亦隐没民间。其中一支,由北向南大迁徙,南下秦岭,越过巴山,移居犍为武阳。而另一支,不舍祖宗,隐归故里,藏匿于颍川南阳之间。
      及到东汉再立,萧家复起,酂侯封国又在南阳境内,与张氏隐居之所邻近。两家人以故交之情再联,颍川张氏这一支亦悉数迁居南阳。
      许是历经波折,洞察世情冷暖。萧家复起后,并无参政之意,偶有几代家主出仕,亦不过是闲散官职。而颍川张氏更为低调,一隐往日兵甲之学,转以儒、医相传。
      两家人世代交好,互有帮衬,到了萧岱这一辈,更是与张氏嫡女张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只可惜造化弄人,情深不寿,最终的结果,却是张淑死于难产,萧岱不久又续弦沈氏。
      一番往事说得柔肠千转,听得萧凌叹喟连连。
      然而惊叹之余,她亦听出了隐情真相。
      倘若生母只是单纯的难产而死,为何张家人至此要同萧家疏远。
      只不过隐情涉及父母,自也不好细问。
      倒是经此了解后,对母族来人抱了几分关切和期待,“阿父,那几位将到武陵的堂舅兄弟,你可知道都是哪些人?”
      这份期待并非做秀。
      鉴于自己的“预知之能”,倘若萧岱的说辞无错,那大可猜想一二。
      儒者,或许是史上举荆南之力反了刘表的张羡;而医者,应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医圣张仲景。
      不得不说,萧凌的猜测又一次精准无误。
      “书信中并无明确告知。但依为父之见,应是此辈家主张羡,同行或有其族弟张机。”萧岱亦无确定,却不吝相告,“张羡有大才,常怀济世之心,然早年有些误会,对时局颇多失望,以至一直隐没乡野,并不为太多人知。为父当时南渡,便是想请他随行相佐,也好再拾两家旧情。至于张机么……”
      他稍稍停顿,脸上涌起一丝钦佩之色,“至于张机,倒是个通透人。”
      “通透人?”萧凌觉得这评价颇有意思。
      “是啊,通透人。”萧岱叹了口气,眼中钦佩之色不减,“张机聪慧,亦有才华,是族中少有的儒、医皆通之人。然而面对时局冷暖,他却并无怨怼。而是放言‘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且心志坚定,从此一心医道。”
      “嗯,能有这份心境,确实是个通透人。”萧凌赞许微笑,心情大好,“阿父,看来今年过年,可要热闹了。”
      “是啊,要热闹了。”萧岱微微一笑,却将怀念珍藏,“倘若阿淑还在,看到两家复亲,必会欢喜。”

      忽忽数日,年关更近。
      萧凌在那日与萧岱长谈后,便又忙得脚不沾地。
      父女俩皆是谋动之人,既有决意,自不拖沓。
      数日间,或聚于书房,商讨继任交接之事。又或相请诚问,倾听当事者去留心意。
      待到忙完,才又抽空一日,回了一趟桃花源。
      如今的桃源,比起往日,倒是清冷许多。毕竟这一年多来,战略重心一直在荆北,许多人事皆已北迁。
      寻了葛玄,与之探讨了一些天雷之秘;见了黄承彦,分享了一些图纸技巧。
      萧凌提出请两人再回荆北,却不想皆被拒绝。
      葛玄道:“天雷之术虽厉,却至今不够稳定。如今桃源清净,小道正好安心试验。”
      黄承彦亦附和,“如今荆州安稳,各县翻车皆已普及。偶有偏远处,技坊小匠亦已能造。再则今秋岳麓书院落成,演武堂学子尽数迁去,阿硕亦随其母去了长沙。左右无人干扰,不如窝在桃源技坊中,多研究一些机巧新奇。”
      两人说得轻巧,却换来萧凌稽首一拜。
      之后,才笑而应诺,揶揄打趣,“也罢,便留二位替我看家。可要千万小心,别再如上回那样,炸了炉。”
      此事完毕,才得大歇。
      萧凌也大剌剌给自己放了假,一来空出时日陪伴家人,二来也为迎接母族亲人做些准备。
      而与此同时,张氏众人也终于一路风尘,赶到了武陵地界。

      且说众人当日登岸孱陵,便被其繁华迷了眼。
      好在当家者清明,深知更有要事在先。故而只是寻了醉仙楼小酌佳酿,饱食一餐,复又启程。
      一路往南,日行夜歇。
      出孱陵,过作唐,入汉寿,尽走官道大路。
      短短五六日,看惯了乡亭联治,巡卒亲善;遥遥三百里,延绵见仓敷水车,新桥初驿。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真乃人间乐土。唉,真是想不到,这一路行来,竟无一处穷僻之地。好!好啊!”张羡忍不住感慨。
      心境理智如他,亦被一路欣荣所动。此刻他已不再刻薄,而是大加赞赏,“萧岱确有能吏之才,我倒是有些后悔,当初没同他一并南下。”
      “父亲,你当时不是说,萧世叔是佞臣,不学无术,只会专营么?”张怿肆无忌惮的拆台。
      “臭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一人作势要打,一人却轻巧逃开。
      “你个臭小子懂什么!你萧世叔也不过这点能耐。若不是你堂表姐出谋划策,他哪能将这武陵治理得这般好?为父说他会专营,哪里说错了?他不就是养了个好女儿,靠女儿才得了如此多的盛名。”张羡虎着脸,竟不由自主同儿子抬了扛。
      张机走在一旁,看着家仆们都在笑,而他,亦温文而笑。
      也难怪张怿会渐行无忌。任谁看了这一路美景,听了这一路精彩,犹能心如止水?
      百姓们都在传,这武陵之地能安乐至此,着实是萧家娘子的功劳。
      人人都在说,萧府君只管施政,但提议新政和维护新政的人却是萧将军。
      萧将军是女儿身,可杀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但是百姓们不怕她,因为她杀的都是坏人。
      瞧瞧这一路的乡里村间,多少祠堂里供着长生牌,上面都是同一个名字。
      也对,如此人物竟是自己的堂表姐,又如何不叫少年人心生向往。
      便是张机,一贯自诩通透,看尽世情,依旧在见识了这一路多个官办医馆和福利收容院后,亦不免心潮澎湃。
      “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张机默默念出这句礼记名言,钦佩之情溢于言表,“阿淑的女儿哟……了不得呀……”

      众人心有所盼,言语轻松,循着官道一路走,终于在天色渐暗时,看到了远处城楼。
      “父亲,快看,到汉寿县城了。”张怿兴致勃勃,似有泄不尽的精力,“今晚在城里过一夜,明日午时便可到临沅。”
      一想起马上就可以和堂表姐见面,少年人只恨日头斜得太慢。
      他兴匆匆往城门口跑去,却在道外新立的一处牌坊下驻足。
      “临沅……这里是临沅?”他望着不远处城楼上刻写的“汉寿”两字,一时糊涂,“怎们地标写的是临沅,城门上刻的却是汉寿?这里到底是临沅还是汉寿?”
      也难怪张怿糊涂,实在是武陵巨变,三县合一。
      当初萧家人南渡,汉寿、临沅、沅南三县便因接壤相临,早早被萧凌整合成一个大县。
      用萧凌当时的话说,便是郡治岂可小器。
      故而重整之后的新临沅,辖区甚大。即便比不上洛阳、长安,却已不输襄阳、宛城。
      只不过三县合一之后,旧城并未拆除。只是将原有关隘撤并,彼此道路修通,又在老城池的城门地标处立了新牌坊。
      倘若张怿能看仔细,必然会在牌坊另一面,看到另外几个字。
      “临沅汉寿区?”张羡等人不刻跟上,亦看到了新奇称谓。
      然而好奇不过一瞬,便有人从城门内出迎,先行大礼。
      斜阳余晖下,一位青衣少年率众迎候,态度恭谦,“小子潘浚,拜见两位先生。”
      一拜甚为郑重,之后才朝张怿拱手,“这位小哥也安好,潘浚有礼了。”
      张羡微微一愕,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萧岱的门生?”
      他见此少年郎年岁与自家儿子相仿,又以后辈礼相见,故而猜他或为萧岱门生。又惊讶萧岱竟使人远来汉寿相迎,着实有些欣慰。
      然多年心结未去,一问之后,刻意摆出一副质疑态度,“萧岱不使你在临沅城迎候,却跑来汉寿接我,是怕我看见繁华背后的阴暗么?”
      他想唬一唬这位少年,顺带掂一掂萧岱门生的斤两。
      可惜潘浚并未示弱,只淡淡一笑,“先生误会了,小子并不是萧府君的门生。”
      他不亢不卑,重新介绍,“在下潘浚,汉寿本地人,如今却在平南将军麾下,任军中刺奸吏。”
      稍顿,复又解释,“萧将军得知诸位远道而来,特意嘱我在此迎候,以做向导之用。将军说,如今三县合一,新治颇大,生怕诸位路不熟,找不到府衙所在。”
      “三县合一?”张羡又被萧凌的大手笔惊了一回。
      撤去了装模做样,其实颇多叹喟。
      他此番南渡求见,并非心血来潮,实在是道听途说,许多事匪夷所思。
      之前南阳战事起,荆州军与袁术对峙新野之地,他便一直冷眼旁观。直到不久后,战局突变,胜败陡分,荆州军巡检四野,尽数言说新政之美。
      他机缘巧合之下,得知荆州军主将竟是一位未满双十的巾帼英雄。更令他吃惊的是,这女将竟是萧岱嫡女。
      故而此番南下,一来是见一见故人。二来也是想要亲眼看看,阿淑的女儿究竟长成何样。
      只是没想到,人尚未见,却已被各种大手笔所惊。
      此时脱口而出,自然是最真的本心。
      “是,三县合一。如今没了汉寿、沅南两县,只多了临沅南北两区。”潘浚丝毫不在意老家更迁,反而与有荣焉。
      他招呼随从帮忙搬运行李,又引了众人进城。
      一路介绍临沅新貌,亦不忘前后对照。更说了萧凌当初治武陵之事,直听得张怿心动神摇。
      待到将人引入官驿,安顿妥当,这才深揖拜别,“诸位一路劳顿,请先暂歇风尘。明日来请,自去府衙见将军。”
      众人悉数还礼,也不留他,只约好时辰,待明日再见。
      潘浚行出官驿,却未归家,而是转入一处小院,面见顶头上司。
      “承明回来了。说说看,我那几位堂舅兄弟给人初见印象如何?”萧凌笑吟吟煮茶,正待回禀。
      潘浚拜了拜,并未大礼,只在对方示意下落座,直言不瞒,“回女公子,张羡有才气,亦有傲骨。张机平和,甚少言语。张羡之子张怿,青葱少年。据浚观察,皆是良善之辈。”
      他此时言语中毫无敬意,评价上司亲眷彷如说一群路人。
      萧凌幽幽一笑,揶揄道:“你啊,年岁比我小,怎的说话却如此老成?”
      带着几分调侃,却更多感慨赞许,“怪不得奉孝看好你,说今后荆南隐密之事交予你,必无大错。好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潘浚拱手拜谢,退走闭门。
      而萧凌却在脚步声远去后,默默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几位,非我拿乔故弄玄虚,实在是乱世人心叵测,不可不防。我萧凌虽愿借力母家,却不愿替自己上一道锁。”(待续)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
    张羡和张仲景是否同一个人,历史上一直存在争议。但作者考据了史料,更信奉两人非同一人之说。因为张羡历任三地太守,更因刘表助袁绍而以不臣为由反叛,以曹操为汉室正统而在南方牵制刘表。而张机(张仲景)淡泊官场,立志为医,同张羡所作所为格格不入。故而更确认两者非一人。
    只是两者皆是南阳人,考证后发现,却都是留侯张良后人。于是小说中假设了萧凌的母族,正好拿来一用。这也是作者的恶趣味,想想看,萧何、张良从汉初的交情,到了这一代,还有萧岱和张淑的纠葛(以后写个萧岱、张淑、刘宏的狗血番外),更让人觉得这就是渊源。
    注二:
    潘浚,字承明,武陵汉寿人。先在刘表、刘备手下,一直平平。直到入了东吴,才至官场巅峰。其人有才,聪明洞察,正好用以阴私密探之任。
    总之,人才不够用了,只好到处搬运,却又要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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