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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十七、何去何从 ...


  •   “难不成主公真想寻小家阖乐,回武陵过年不成?”
      郭嘉的调笑并无恶意,不过是君臣间早已习惯的趣味。
      然而此刻听在萧凌耳中,却颇为不是滋味。
      这种滋味并不是觉得郭嘉冒犯,而是忽来醍醐灌顶,敲醒自大之人的尴尬。
      两人合拍至今,还是首次意见分歧。
      或许在郭嘉看来,自家主公文韬武略,事事慎密,实不该犯某些低级错误。自己正好借以玩笑提点一下,着实无伤大雅。
      然而萧凌却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她并不是真的决胜千里、未卜先知。她只是如同一个拿着参考答案的考生,在真正的学神面前肆意卖弄。以期获得旁人歌颂,以期获得先知好处。
      幸好她一直都很沉静,也大多收敛着骄傲。故而听到郭嘉的不同意见后,立马反思了自己。
      可是稍稍一想,却又觉得自己没错。
      毕竟她会说出“来年开春再出兵”这种论调,实在是有“历史依据”可以借鉴。
      因为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明年开春,袁术将会和曹操在豫、兖交界处发生一场大战——封丘之战。
      那是一场争夺兖州所有权的战争,也是曹操以少胜多的经典一战。
      那一战,袁术大败,遁走九江,彻底放弃了豫、州之地。而曹操趁势崛起,终于在兖州站稳脚跟。
      而萧凌“来年开春”的论调,正在于此。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响,想趁着那时候袁、曹大战时,轻轻松松从南面偷袭。
      所谓趁火打劫,也不过如此。
      届时,剑锋所指,南阳尽归。
      然而如此“深谋远虑”又“合情合理”的论调,却被郭嘉否定,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
      她深知郭嘉必不会信口胡说,故而沉下心神,诚恳求教,“奉孝既有不同之见,那便说说理由。也好让我醒醒脑,别总记着回家过年。”
      后半句同样玩笑口吻,化去自己无形的尴尬。
      郭嘉却未察觉,只道她求稳过甚。故而听她问询,自然知无不言,“主公可知,相持最易使士卒疲敝。”
      萧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郭嘉道:“自四月里吕布入南阳,我军退守鹊尾坡以来,军中便陆续有不忿之声传出。及到今日,此种愤慨之声已然磅礴待出。一来,军中将士尚记得主公被辱骂之仇,不报不休;二来,将士们操练日久,正想早日建功。倘若今次大好时机而不发,或会物极必反堕了军中士气。所谓勇者若气衰力竭,便不久于败亡矣。”
      “勇者若气衰力竭,便不久于败亡矣?”萧凌心头一跳,脱口应道,“奉孝是怕我学霸王,英雄气短,错失良机?”
      郭嘉点点头,露了笑意,“败亡倒不至于。只是拖延日久,士气低迷,反而利害倒转。”
      他松了口气,见萧凌明显反应过来,复又提醒,“主公可曾想过,你为求稳而拖延至年后发兵,那袁术是否也能趁此时机加固各地守备呢?长安有我们的人,但长安也会有袁术的人。倘若天子封赏之事袁术尽知,他必然防范荆州,死守南阳。届时再攻,只怕事倍功半,得不偿失了。”
      萧凌沉静下来,思索着为何自己会同郭嘉意见相左。
      良久,她才舒了口气,朝郭嘉拜了拜,“幸得奉孝提醒,不至我犯下大错。”
      她亦然想通了关键所在,真心实意感谢郭嘉的直言不讳。
      很明显,郭嘉的决断才是最可取的。确实应该趁着吕布刚走、趁着军中憋着一股气,速战速决,先确立进攻优势。
      而自己所谓的“趁火打劫”,不过是停留在某些未知之上。
      历史或许可以被参考,但绝不是唯一的答案。
      更何况,历史一直在被改变,而历史终将会被改变。
      倘若如今还一味偏执的依赖历史,那总会有吃大亏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默默在心中将“封丘之战”这件事划去。
      她本是潇洒之人,眼下心神通透,便自神采复扬,决断道:“既如此,那便依奉孝所言。待吕布一走,立马进击南阳!”
      郭嘉哈哈大笑,还她一拜,“主公英明,此战必将大获全胜。”
      “来,奉孝,咱们来推演战局!”
      萧凌趁热打铁,兴致高昂,招呼郭嘉一并在沙盘前推演战局。
      推演着如何扫荡四野,推演着如何急攻安众,推演着如何夺取宛城,推演着如何驱逐袁术……
      待到后来,许是大局在握、成竹在胸,便起了闲情雅致,推演吕布将往何处。
      “主公倒是推一推,吕布离了袁术后,将会去何处?”郭嘉已然提来了酒,兴致盎然。
      萧凌其实已经记起这部分“历史”,但她再不敢拿来主义,只是合理猜测道:“或是河内太守张杨吧。”
      “张杨?这人倒是听过,但却不熟。”郭嘉想了许久,才从记忆中找到这个人名。
      萧凌摊摊手,似以对方确实不入眼,却又似介绍解说,“河内太守张杨与吕布是为同乡,初时一并在丁原帐下效力,也算是吕布的旧友。再则,吕布诛杀董卓后,被朝廷封为温侯,食邑温县。他以功臣自居,势必以此为傲,而这温县恰恰是在河内郡辖下。两相合一,我愿大胆猜测,吕布离了袁术后,十有八九会投张杨。”
      这回有理有据,便是郭嘉听后,也频频点头,“主公慧眼如炬,一语中的。”
      但又稍有忧色,叹惜道:“张杨此人默默无闻,非豪杰手段。就怕他前脚迎了吕布进门,后脚便被人夺了城池。唉,只怕是便宜了吕布。”
      萧凌却是摆摆手,轻松道:“岂会如他所愿?”
      她眯起眼,笑得颇像只小狐狸,“吕布杀了董卓,想要他死之人,又何止千百?稍后我传书一封于长安,将吕布行踪透露给渭阳君。瞧瞧渭阳君为报灭族之仇,能做出何种反应?顺道也瞧一瞧,李傕郭汜面对董卓遗孙的要求,又会如何应对?呵呵,想要厚赏捧杀于我,哪有那么舒服的事?不找些事给他们做,还真枉费了我的聪明才智。”
      她说到最后颇为得意,倒教郭嘉见识了另一番霸道风采。而他也轻松无忌,顺着萧凌口吻,同她开起了玩笑,“都说宁罪君子不罪小人,宁罪小人不罪女子。唉,古人诚不欺我。”

      不同于荆州方面的峰回路转,吕布劫掠四野的行径,着实让袁术气得暴跳如雷。
      “三姓家奴,气煞我也!”
      当初他借吕布之势稳定南部战局,不过是想要一个安定的后方。对他来说,中原才是首要的争雄之地。及到此时,这目标依旧不曾改变。
      他原本盘算正好。
      令吕布屯兵城外并扼其粮草,既能防他坐大反客为主,又能令他为己所用防备荆州。
      如今倒好,这白眼狼嫌喂得少,竟打起了他的主意。
      有道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吕布这厮胆敢劫掠百姓,自养军需,还差点同张勋翻脸火拼。
      还真以为自己怕了不成?
      不过区区千余人,也敢如此嚣张,简直目中无人!
      说实话,袁术接到张勋急报,恨不得亲自提兵杀过去。
      然而他气归气,却理智尚存,硬生生按下了发兵攻打吕布的念头。
      这倒不是袁术转了性,自此变得沉静。而是因为更多的利益摆在眼前,他不想因为吕布的破烂事分心又分力。
      如今他屯兵鲁阳,已经击退东面而来的周昂,并且剑指阳城,进逼长社,几乎已将整个颍川郡收入囊中。
      颍川乃天下大郡,中原腹地。不仅交通便利,而且人才辈出。郡中多有大族,荀氏、钟氏、陈氏、辛氏……无一不是名门望族。族中子弟又多龙凤,若能招揽麾下,当为一大助力。
      袁术觉得,自己要逐鹿中原,争霸天下,则势必先要有一块足够好的根据地。
      南阳富庶,颍川人杰,倘若两者在手,何愁争雄无资?
      他自信凭着“四世三公”的声望以及手里的十万大军,足够令颍川士人归心。一旦他在颍川站稳了脚跟,那便打开了争霸中原的通天大道。
      届时,他有名望、有军队、有人才,还占据了中原要地,何愁大业不成?
      只是,他掌控颍川全境尚需时日,而黑山军和南匈奴尚在联系之中,距他全面北上争雄亦要一段准备。
      如此节骨眼上,吕布竟在南边闹事,实在令他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吕布所闹之事,同他争雄中原的大业比起来,又实在小的不足一提。
      故而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并未同吕布撕破脸皮,甚至还要做出一副哥俩好的姿态。
      既然留不住、养不熟,不如好生相送。
      对于吕布这尊瘟神,还是送走了干净。
      更何况适当示好,也为将来留点人情。同时,大张旗鼓做姿态,也是一番疑兵之计,好令荆州军不敢轻动,挣得足够布防时间。
      于是,当张勋收到袁术回信时,着实大吃一惊,“主公竟要我再资粮饷予吕布,并且送他离境?”
      然而不管张勋懂不懂,他照做就是。
      哪怕是吕布,在知道袁术的决定后,也丝毫不敢相信。
      “袁术难道是气疯了?知道我抢他百姓是要筹措路资走人,竟不派人阻拦问罪?还要主动送我军粮,再护送离开?”
      然而他心爱的枕边人却告诉他,“不,袁术不但没气疯,恰恰相反,他还很冷静。”
      吕布觉得,自己就喜欢貂蝉这样的女人。
      平时温柔可人,关键时刻还有绝好的意见。
      他觉得貂蝉说的很有道理。
      貂蝉说,“袁术怕同将军你撕破脸皮便宜了荆州军,故而大方相送,做出一番深情厚意。其实是要做给别人看,让别人以为将军同他交好,危难时可以随叫随到。”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却引来自负者的不屑,“袁术小儿,还真以为我吕布好糊弄呢。”
      对于吕布来说,袁术这人实在太小气。
      自己杀了董卓为他袁家报了仇,更为他打退了荆州军收复了失地,他却从不信任自己,而且处处防备。
      “你瞧,就算做人情送我粮草,也不过一万石而已。这样小气的人,也配自称英雄?不过也好,白送的军粮,不要白不要!”他曾这样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
      话里话外,充满着对袁术的瞧不起。
      他早就想要离开袁术,去一个真正能接纳自己、能让自己大展拳脚的豪杰那里。
      他怀念当年的意气风发,也渴望建功立业做一个天下皆知的大英雄。
      他也曾想过干脆南下投了荆州,那里兵精粮足却少骁勇猛将,自己去了,说不得正有大用。然而当他得知荆州实权是在一个十八岁女郎的手里时,顿时不屑一顾,出言嘲讽。
      “啥,女人?女人也能主事?呵呵,看来荆州也不是这么英雄之地。”
      “啧啧,怪不得荆州军看似精锐却只会避而不战,原来是被一个娘们养成了孬种!”
      “女人么,就该洗洗干净,躺着,好好伺候男人。”
      他才不会去投靠一个女人,尽管那个女人把持着荆州的权柄。
      在他看来,女人只能是男人的附属物。
      温柔可人,善解人意,才是好女人。就像貂蝉,偶尔也能随他论及一些天下大事,是为情调。
      于是他暗中派人联系,联络了当初的旧友张杨,希望前去投奔。而张杨也回信热切,欢迎吕布前往。
      一切都算顺利。
      袁术不但放行,还送上了万石军粮。
      只是临到离去,终究有所触动,隐隐生出一丝惆怅。
      他现在没有足够多的兵马,只有千余老兄弟。也没有足够的钱粮,可以招兵买马。哪怕是眼前物资,也还是拼着同袁术翻脸的决心抢来的。
      有时候,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现实。
      “天大地大,何处才是我安身之所?”
      无人的夜里,他也会感慨,感慨世间对他的不公,感慨英雄无用武之地。
      但最终,他还是坚定了北上的决心。
      无论如何,总比留在南阳好,总比窝在小小的城西营寨好。
      “走吧,但愿我老乡识得英雄,知道我吕布的厉害。”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吕布列队向北而行。带着劫掠来的以及袁术后来赠送的物资,心满意足,再无留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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