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凌云志》萧睦

157、十五、恰逢其会

　　若说黄忠看好李通是因为前事，那萧凌看好李通则是因为“历史”。
　　李通，字文达，江夏平春人，在另一个时空，乃是曹操手下的一员猛将。他身为汝南太守，不但刚正清廉，而且英勇善战。在曹袁官渡之战时，镇守后方，击破张绣，平定淮汝。又在赤壁之战后，孙刘联军围困曹仁于江陵时，率众救援，进击关羽，硬生生打通了曹军北归的通道。
　　如此一员猛将，如今竟落到了自己手中，焉有不悦之理？
　　她这数月收拢了不少能人才子，却多半是文吏参谋。即便如吕蒙这种文武全才，如今也不过尚在养成阶段。
　　此时得获眼前人竟是李通，不由抑不住欣喜，“好，很好！文达你便跟着我，随时听用。”
　　李通微微惊讶，料不到女将军竟是如此爽快之人。他以为仅凭一封书信，或还要考校观察，没想到萧凌果如传闻中那般用人不疑，潇洒大方。
　　便在李通微微走神的时候，萧凌忽然道：“文达，汉升说这回派遣的三千将士中，有千余是你原本的部曲，可是实情？”
　　李通闻言一滞，片刻却是解说道：“是实情。前些年黄巾贼作乱，末将为保乡里平安，便聚起了一伙兄弟。之后朝廷虽平了贼乱，但余贼流寇尚存，故而一直不敢散去。这两年将军在荆州扫荡盗贼，百姓渐渐安枕，今年又推行新政，乡里更是赞颂不绝。末将想着，如此太平之下，倘若再聚着兄弟们，怕是要惹出非议。但又想着当初聚众不易，散之可惜，于是众兄弟一商量，便决定投效将军，也好做一番大事。”
　　他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技巧。
　　与其说是解说，不如说是解释。
　　萧凌可是聪明人，初初一听，便知内情。
　　所谓聚众千余，经久不散，实可为宗贼巨盗。
　　须知她扫讨荆州，首重便是宗贼巨盗。更何况如今大权在握，便连各大家族的人马都要收编整顿。倘若知晓江夏境内还有如此一支私兵，岂能无作为？
　　“这李通，看着粗犷，却不想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她暗自腹诽，已然勾连因果，明悟全盘。
　　诚如萧凌所想，李通确实是个心思细腻、果敢善断之人。
　　他之前聚众不散，拱卫乡里不假。但信不过官府，迟迟不肯散众亦不假。荆州宗贼是为大祸，自有客观原因。黄祖当初在江夏，治理敷衍，并无太多作为。各级官吏腐败无为、盘剥成性，时时欺压良民。倘若手中无兵，实在难保平安。
　　这并非简单的对错，不过是现实所致。
　　然而如今江夏太守换了人，局势陡然大变。黄忠不同于黄祖的碌碌无为。他忠正公允，赏罚鲜明，整顿吏治毫不留情。又有神武军万余兵马在握，之后得空处理各地坞堡、私兵之疾，亦是绰绰有余。
　　李通既然是聪明人，自然也懂得顺应潮流。更何况，首效之功，非同寻常。
　　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李通当即立断，率众投效。不但获得了黄忠的青睐，更是作为典范，多被赞赏。而他自己也如愿得了军职，授为别部司马。
　　只是如今又被萧凌问起，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他担心萧凌瞧破了内情，欢喜之情变成厌恶，以至于今后碌碌无用，再无建功立业的大好良机。
　　然而正当李通心虚不安时，萧凌却是笑了出来，“文达有心之人，既能在乱世聚众保四乡平安，又能在如今投效官军以建功业，实在是果敢赤诚。如此忠勇之士，区区一个军司马，倒是辱没了。依我看，任个校尉，倒也绰绰有余。”
　　“要升我做校尉？”李通一惊，惊喜不及信。
　　萧凌已然正色道：“此去江北，或有大战。军司马标配两营，区区千人之御，倘若临阵授命，委以重任，恐难调配众人。眼下光是你带来的神武军便有三千余人，一个校尉之职，理所应当。至于到了江北，倘若兵力有余，我再补你千人。届时战局起，文达也好一展身手，为我劈荆斩棘。”
　　李通静默一瞬。
　　他猜不透萧凌的用意，也曾有一瞬间的怀疑，却最终在对方不似作伪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份真心实意。
　　那是一份实实在在的欣赏，亦是一份如获至宝的青睐。
　　他不禁激动起来。
　　果真，传言并未作假，这是一位世间罕有的奇女子，这是一位胸有丘壑的大英雄。
　　“将军厚爱，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李通激动拜伏。
　　萧凌亦是满脸悦色，将人好生扶起。
　　她自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确实，对于萧凌来说，李通的到来，是一份欣喜，可远远没到如获至宝的程度。
　　之所以能让她第一时间重用李通，是因为即将面对的困局。
　　说困局，或许并不确切。但袁术军异动，确实给萧凌带来无形压力。
　　没有人知道，其实萧凌很不愿意和作为袁术先锋的吕布军残部对垒。
　　这无关信念，亦无关大局，只是一份“历史”遗留的副作用。
　　吕布军残部虽不满千，但却骁勇无比。自吕布始，麾下高顺、张辽、魏续、宋宪、侯成……哪一个不是健勇猛将。
　　这些人受吕布影响，个个喜欢叫阵单挑。以往每次交战，无一例外都要先吼几嗓子。
　　荆州军虽以整体之训，不输对手，甚至能够善用兵法战阵小胜几许，却终究被人说了闲话。
　　他们说娘们领兵，麾下都是孬种。
　　他们说娘们领兵，便是英雄好汉也都成了缩头乌龟。
　　他们说娘们领兵，就算好汉不想做乌龟也都已经被榨干枯萎。
　　……
　　凡旦出口叫骂，多有污秽不堪。
　　纷纭众口，滔滔不绝，直直冲着萧凌清誉而来。
　　萧凌倒是浑不在意，往往一笑了之。
　　然而那些尊敬、爱戴、倾慕自家女将军的兵士们，却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少壮派军官们纷纷请战，一时群情激愤。甚至连知晓固守内情的萧睿和魏延，都整日黑着脸，气氛低得要杀人。
　　所幸荆州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无人敢抗萧凌禁令。
　　所幸吕布军叫骂没多久，便使袁术忌惮，最终退走安众。
　　然而战事虽了，心气却难平。
　　有些话，终究在萧凌心里落了一根刺。
　　尽管她自诩脸皮厚不在乎流言蜚语，也尽管两军交战胜负不在于叫骂单挑，但是如此每逢对方叫阵辱骂而强令军士避战不应，终究有损士气。
　　倘若战不过也就算了。
　　恰恰是有人可战，却又无人可战的局面，才让萧凌事后气恼。
　　荆州并非没有猛将。
　　甘宁无双斗将，黄忠勇冠三军，谁人敢小觑？
　　即便是少壮派的魏延、萧睿，亦都历经大战，长成栋梁。
　　真要对上吕布军中诸将，胜负未尝分明。毕竟历史不是演义，就连吕布到底是不是真的天下第一，也没谁能说了算。
　　然而甘宁扼守孱陵，要防着西川刘焉；而黄忠亦要坐镇江夏，收拾当初黄祖留下的烂摊子。至于魏延、萧睿，那是心腹精锐凌云卫的主将，轻易不可擅用。其他蔡瑁、张著、程普、韩当等人，要不是功夫不够，便是身份不妥。
　　以至于偌大的荆州，十余万精锐，每每要被吕布军挑衅叫骂，却只能因为所谓的大局远谋，而选择装聋作哑、暂避锋芒。
　　这实在不是萧凌的作风。
　　眼下倒好，终于来了个李通。
　　虽然李通不是演义中的绝世名将，但是现实对战，谁又能压过谁多少？
　　更何况李通类似高顺、张辽，无兵时可在阵前对垒，有兵时自成偏师。
　　此番袁术军在安众异动，萧凌最怕的就是袁术给吕布增兵。
　　据情报来看，这段日子，吕布军频频出动，游走安众四野。而且每次保密工作严谨，探不到更多消息。
　　这不得不让萧凌怀疑，袁术暗中给吕布增了兵。而吕布所部游走四野，正在是熟悉周围地形，说不得会来一出“暗渡陈仓”。
　　鹊尾坡关隘易守难攻，固然险要。但是丛山峻岭之中，谁又能担保没有小路可行？要知道吕布麾下有张辽，而张辽又是那种善用奇兵之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白狼山之战”，不就是张辽孤军深入，斩杀单于蹋顿，大破乌桓的关键之战么？
　　倘若增兵之事成真，那吕布势必分出高顺、张辽为左右偏师。届时，萧凌想要全面掌控战局，保持全局优势，手头良将必不可少。
　　她自己可在中路，固守鹊尾；萧睿可放一路，魏延可放一路；但她尚缺一路留做奇兵。
　　这一路，视战局之变，需可援，需可守，需可攻。
　　只是兵马虽有，却少统御之人。
　　而李通的价值，恰恰在此。他的出现恰逢其会，几近完美的解决了萧凌将要面对的困局。
　　正因如此，萧凌才要升李通的官。
　　不仅要他效死命，而且也要为他正名。
　　便在这样的各自心思中，萧凌和李通都算得偿所愿。
　　李通又引见好友陈恭、陈颌兄弟，萧凌一并恩赏。
　　之后萧凌随军改走水路，沿汉水逆流而上。
　　途中未靠中庐港，只召来驻守将领传书予刘表，简说江北或有战事，要他早做后勤准备，而自己直接在北岸登陆，径往新野。
　　郭嘉早早得了消息，召集众将，在新野迎候。
　　因为情报不足，吕布军动向成迷，故而萧凌一到新野，便第一时间升帐施令。
　　她在归途中早有思虑，故而军议开始，便直入主题。
　　“张著，你加派人手，继续探查吕布军动向，务必要弄清楚他们意欲何为！”
　　“萧睿、魏延，立马赶回鹊尾坡先阵，旦凡有敌军来犯，必予迎头痛击。但是切记，只退敌，勿追击。”
　　“蔡瑁，你领半数神御军，分置新野、邓县等地，加强江北各乡亭治安，务必防止奸细作乱。”
　　“蒯越，你领剩余半数神御军，沿淯水布防，防止袁术军走水路偷袭。”
　　“李通，你率本部人马暂且驻扎新野，待我军令。”
　　她一鼓作气连发号令，丝毫不见半分犹豫。
　　众人之前都已知晓军情，故而几无所虑，抱拳应诺后分头准备。倒是萧睿临走时同她赌气，只说如今想同阿姐多说几句都不易。
　　萧凌轻轻拥住他，拍拍背，“替阿姐守好鹊尾先阵。等这场大战之后，咱们姐弟一起回武陵，同阿父阿母过个年。”
　　姐弟俩去年就因救援襄阳而错过了阖家欢乐。今次萧凌许下承诺，也算给个补偿。
　　其实萧睿并非真同她计较，只是瞧着她终年忙碌，心生怜惜。看似赌气幼稚的背后，萧凌又如何瞧不出那份关心。
　　姐弟俩心照不宣，在萧睿回拥告别后，各有所忙。
　　待到萧睿也去，厅内无他人，郭嘉才悠悠开口，“主公，你这番严防死守，锁敌不进的安排，可太像以往的作风啊。”
　　“那奉孝倒说说，我以往的作风为何？”萧凌挑眉一笑。
　　“以往的作风么……”郭嘉稍稍停顿，眉眼亦染了笑，“无论守也好，攻也好，都必然环环相扣，意在深远。然而这次么……”
　　萧凌含笑不说话。
　　郭嘉瞧了她片刻，才摇头道：“倘若在以往，主公必会趁着长安封赏之际，定下先守后攻之策，顺势歼灭吕布，攻取南阳。”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解，“然而今日安排，在嘉看来，仅仅只是简单防御、查漏补缺，并非最上之策。不知主公是否另有安排？”
　　这话说得其实挺给面子。
　　直接说，便是主公你这次有点放水，定计大失水准。
　　萧凌却是抚掌笑起来，“不愧是奉孝，一眼就能看穿。”
　　她也不隐瞒，哪怕厅内无旁人，依旧凑近郭嘉，掩了手在嘴侧，“歼灭吕布并非难事，攻取南阳亦在掌握。只是我以为，逼迫吕布离开南阳，才是更好的安排。”（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