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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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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才家在村里占据着独有的几幢砖房,连成一片院子。有专门的灶间、仓库。
李福带着一群村民,大摇大摆地把他们家的桌子拖出来到院子里,又砸开了仓库大门,取了粮食出来。
拉出一袋袋的大米时,领头的七八个青年农民,当场眼睛就发红了,眼睛里冒出眼泪,拿指缝间满是泥土、粗糙的大手擦着眼角。
“妈的!”他们骂着。
他们穿着碎布条式,晃着空荡荡的一层皮,骂声里又是是凄凉,又是仇恨,又是哀怜。又是畏惧。
“我的孩子饿死了三个。”
“我爹也饿死了。”
最小的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农民说:“我家还活下我一个。”
他们骂骂咧咧着,最后带着拼死出的勇气,汇做粗鲁凶恶的吼声,叫李张氏、以及她的媳妇:
“煮饭!”
李张氏嘟嘟囔囔地做饭,她儿媳妇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喘地做饭。
饭香飘出这时候,七八个人骂得更汹了。
污言秽语,忽而,哽咽不绝。
他们把李有才父子推搡跪在了一旁,叫他们看着自己吃饭。
吃饱了,便捆了李有才夫妇、并他们几个儿子去游村。
李福之前给凌依他们分了饭,尊他们坐上座,现又对凌依恭恭敬敬地,请示游村事宜。
凌依之前吃饭的时候,全程眼睛里光芒闪烁,虽则面带温柔微笑,那微笑却全是僵硬地,一动不动的。
期间只发表了一个意见,是对李张氏的大儿媳妇李冯氏说的:“同学,营养不良,更要午饭哦,不能挑食!”
因她这一句话,李福他们便给了李冯氏一碗干饭,一碗水,一盆菜,一双筷子。
李福说:“仙姑发话了,给她吃的。咱们来讲道理,这女的嫁到他们家也没几天,俺们乡里乡亲的,也都见她整天从鸡鸣忙到狗叫,忙完李有才一家,伺候了地主婆,还得忙长工的,看她这样,饿得脸黄,也是吃稀的。一个刚嫁来的女的,也没欺负俺们,俺们也不欺负她个女的。”
乡下人有时候很蛮横,但有时候,也很讲道理,心里自有一杆秤。
一遇上吵架的事,这句“咱们讲讲道理”,是彼此之间解决事情最常挂嘴上的。
既是仙姑先说了,其他几个听了,再看看那新媳妇的烂衣服,看看她常年跪在灶上烧火,熏黑散乱的头发,看她发黄的脸,怯怯的神色,看她手上的伤疤,也便同意了李福的意见。
于是,李冯氏得到了,她嫁到了李有才家后的第一顿饱饭。
但,李张氏瞪着她,她不敢动一筷子。
不过,李张氏,很快,就被一群破衣烂衫、赤着脚胳膊的穷酸推嚷着,和李有才等人一起游村去了。
过了半晌,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李冯氏才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扶着墙,拿起了那碗饭。
怀里还有一个馒头。过了这么久,冷了,发干发硬了。李冯氏也取出来,放在手里。
半晌,她才倚着门槛,捧着碗,夹了一口饭,咬了一口馒头。
*
领头的七八个青年农民,牵着绳子,推搡着李有才一家,跟着李福,旁边走着手牵手的凌依、李树。
李树走一步,凌依走一步,她依旧僵着微笑,目光闪烁,深处数据流飞窜。
只李树也颇为兴奋地跟着李福他们,她“本能”地照顾他,亦步亦趋。
在村民们隐蔽而惊恐、惊恐而幸灾乐祸、幸灾乐祸而不敢置信、不敢置信而惊喜解恨的眼神里,一路游村过了村中间,往村北去了。
李家村,村北村南的界限,是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有一块歇脚石。
在一行人,跨过歇脚石,凌依的脚抬起,跟着李树跨过大槐树的一毫米时,忽然,她目光深处的数据流从疯狂地乱窜,变作了有条理的顺流。
她的微笑不再僵着,再次开始灵动起来。
嘴里再次发出机械声音:【位于主系统信号区,开始自动链接主系统......搜索中......】
李福等人以为仙姑有什么新的指示,停了脚。
【搜索成功。已重新接入主系统。】
【自主权限(初级)级别过低,已关闭。个别信息无法识别,已传送,等待反馈。】
“01?”江云的声音焦急地从主系统那边传来:“你带着李树去哪啦?你们这是咋了?咦?这是啥信息?”
主系统翻译土著语言:【造.反】
他们停下了。李有才一家人趁此机会,拼命挣扎。
身强力壮的大儿子拧头,靠全身使力气,他们想把绳子从几个拉绳子的瘦弱农民手上拽回来。
造反?
“造反!”
江云的声音在主系统那端陡然提高:“喂喂喂,凌依,我们在外面的世界要遵纪守法啊!!造反很危险的,不对的,不行的!快回来!”
李有才一家人挣扎得太用力,几个拉绳子的被拉得一踉跄。李树吓得连连后退,凌依护住他:“树树,小心跌跤。”
下一刻,她跟着李树,一起退回了大槐树南边。
*
【系统提示:失去信号】
江云颇为懊恼:“怎么回事?我刚说了一句话就没信号了,凌依她刚刚说造反耶!难道外面现在是乱世,还是怎么样?真的不能想办法让她们回来?”
系统,再次出现了那个人性化的声音,似乎有安慰之意:【请宿主放心:因信号不稳,主系统为防意外,已趁链接的几秒钟,植入宿主之前的命令。】
“啊?我的命令?什么命令?”
【禁止造反】
*
因李有才一家的小动作,李福把他们捆得严实了一圈,连手脚也绑上了,才丢到地上。
一个农民后怕地望着他们,问道:“仙姑,俺们真要造反?可是......俺们连捆他们都差点捆不住,要是他们的打手都来了,咋办。”
李福说:“咋地,小黄,到了现在,你觉得他们还会放过俺们?”
另一个,年纪最小的,十五岁的少年则道:“怕给他们跑了,砍了他们算了。”
七八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意见都不相同。其中,渐渐,要杀人的两个倒是喊的大声了。
见势不妙,李张氏喊道:“你们敢?!我来之前,早就遣我儿,派人找了他同窗,告上官,说这有人闹事了!这会人早到县城了!”
见一群人都愣住了,之前趁着时间,和老妻通过气的李有才,才冷笑:“不错。县里百千号官兵,任你女妖怪力气再大,也是徒然。奉劝诸位乡亲,你们动手,只会让官兵杀你们为我家报仇,更有理由。”
又道:“都是同族,我不比个外人理解你们?我知道大家也是出于生计,也是我个族长失职,没有照拂好族人,大家和气生财,我愿意给大家免了租税,甚至免了你们吃喝的,还借你们一笔不要利息的银子。何必闹个两败俱伤?造反,大家看看,你们有什么本钱造反?连双完整的草鞋都没有,更没有一个会数数、认字的。你们连清点行伍都做不到。福子,经此一事,我倒是欣赏你的勇气,不如跟着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他话未说完,一个清甜的女声打断了她,凌依认真道:“不造反哦!禁止造反!”
众人愕然地望着她。
半晌,李福说:“仙姑,那他们......咋办?俺们以后咋办?”
他们?以后?
凌依歪了歪头,初级自主权限智能扫描了在场众人身上的卫生条件,便甜甜地笑,指着李有才说:“老师可以让大家以后都像他一样哦!”
像刚刚被她清洁过的这位脸上好多褶子的小朋友一样干净,头上没有虱子。身上少污垢之。长长的指甲也被剪掉。卫生勉强及格。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农民问道:“可是,仙姑,就俺们这样的,咋能成事?”
凌依蹙眉,不赞同地摇摇头:“不对哦!很多人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什么都不懂的,都是慢慢学起来的,不要自卑哦。”
李福便道:“不愧是仙姑,确实!俺寻思着,谁出生不是哇哇哭?不会就学呗!还请仙姑教教俺们。”
凌依点点头,从背后忽地掏出了一叠红本本:“小朋友们,一定要每人一本哦!按照这里面的去做,就行了哦!”
李福连忙在衣服上将手擦了又擦,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去接。
接了本子,他不认得上面的字,只觉得跟少年时代在私塾窗外趴着瞄到过的字不太一样:“俺们不认得字,请仙姑解惑......”
凌依便极其温柔与耐心地为他念了一遍:“这本,是《小学生守则》,这本,是《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
李树看大家一幅没有听懂的样子,连忙替凌依解释,凝重地说:“凌依老师说,守则,就是做人做事都得按这个来;规范,是从守则来的,你平时干啥,它都定了。”
李福一听,便恍然大悟,登时佩服凌依得很:确实,咱们还啥都没有,不能现在就打瞎喊,会惹来官兵的!
依稀记得,隔壁县的那个真神仙麾下,不也是这么说吗?
墙要修得高,粮要囤得多,不能做第一个喊造反的出头鸟!
便连忙大声地为其他人解惑:“各位!仙姑的意思是,俺们以后也能像李有才他们一样过日子!只是没有规矩,啥都干不了,俺们得有自己一套规矩,不能想杀就喊杀,想放就喊放的!”
他捏紧了手里两本红本本,心里一阵火热:俺算是选对人了!
*
“造反?”方文建到府衙的第一天,当地的乡绅,就报来了一桩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