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学新论》鹿门客

14、14

　　杀鬼见血，黄纸写字，空中斩鬼，也是李张氏的绝技。

　　请不起大夫，吃不起药，治不了怪病，只能托于鬼神的村民，泰半都见识过。

　　他们啃完最后一口馒头，眼睛睁大，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外来女人的举止。

　　凌依抱起木盆，走到屋外空旷一点的地方，先向他们展示了一下：“这叫碱水。这种水，从草木灰而来，看起来像我们平时喝的清水，实则，人是不能喝的。”
　　并叫一个农民先尝一口，然后立刻吐出来，用清水漱口。

　　“这真不是普通清水！”等他们挨个尝过、吐出来了，便窃窃私语起来：“以前，见过好几次，财主婆偷偷地烧什么东西，把灰拿走了。俺闻得那就像地里的稻草灰，财主婆还吓唬我们，说是给神灵烧祭品。原来就是这玩意。”

　　“咳、咳、咳！”从凌依捧出碱水开始，李张氏就站不安声，开始不停地咳嗽，试图打断她。

　　凌依示意人群安静，随后，她再举起道具黄纸：“这则是一张姜黄浸过的纸，碱水遇到姜黄，”她沾了一指头的碱水，涂到黄纸上。

　　围看的村民们眼睁睁地看着，沾过水的指头，碰到的黄纸，变作了红色。

　　“会变成红色。这是一种化学反应，”凌依说，“你们不懂什么是化学，可以理解为一种正常的自然现象，就像有些东西一起吃，会拉肚子那样正常。”

　　她执桃木剑，在碱水里沾了一沾，然后劈向黄纸，瞬间，黄纸上露出了一道“血痕”，仿佛是被桃木剑砍伤了一般，和之前那个指头碰到的地方，的红色，一模一样。

　　“这就叫‘杀鬼见血’。”

　　李张氏不咳嗽了。“你亵渎神灵，会有报应！”她颤着嗓子尖叫。

　　很快，就有红了眼睛的农民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有血。

　　李张氏的尖叫宛如被掐脖子的鸡一样止住了。

　　她开始发抖：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所有人也清清楚楚记得，有多少村民、族人，请过她去“杀鬼治病”，最后倾家荡产，亲人依旧死去，只能卖田给族里，由李有才“代管”。

　　而，愿意冒犯李有才家多年权威，跟着这个女妖怪来这里的，多半，是和他们家有血仇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泥腿子。

　　“你继续。俺们会盯着她闭嘴的。”李福说。

　　凌依拿起一碗准备好的姜黄水，涂了桃木剑，随手在空中一挥，仿佛斩除什么似的，接着，含了一口碱水，噗地喷了上去。

　　桃木剑被喷到的地方全变红了，似什么东西被斩到后流在剑上的血。颇有血淋淋的效果。

　　凌依漱口，李树接过剑，传过去，给每一个围看的村民传看。

　　李福接到桃木剑，一个成年男人，竟然兀地眼睛红了，眼里有泪光滚滚。

　　那“血淋淋”的桃木剑，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的村民们，最后传回了凌依手上：“我之前喷出的，你们都看到了，那是碱水。没有什么被斩的鬼怪，真正起作用的，是喷出的碱水。所有巫婆神汉，玩这种把戏里，经常有喷水的动作，正是为此。”

　　“这就叫，空中斩鬼。”

　　接下来，凌依又演示了几条同样原理，依赖于碱水与姜黄的“法术”。

　　等她演示到第四条的时候，原本还交头接耳的围看者，一个个一声都不吭了。

　　李福站出来：“够了。俺们信你了。”
　　他凝视着凌依，忽然道：“哪怕你是个女的，俺也愿意跟着你了。”

　　“？”凌依正要甜甜地总结这堂课，被他这几句话，给整懵了，自主权限中的低级智能卡壳了一会。

　　李福却转过身，大声地对着附近面黄肌瘦的村民说：“乡亲们，实不相瞒，俺李福之前为了躲债，跑到别的县去，别的村去，想能不能安生一点，可别的县，别的村，一样在闹荒，哪里都一样苦，哪里的财主大户，老爷们都一样黑心，俺们一样活不下去！隔壁几个县，最远的那个，正有一真神仙，带着穷乡亲起事，打跑这些坏财主，好给乡亲们粮食活命！”

　　他的手指突地指向凌依：“她，这位真仙姑，就是那过来的，揭穿假仙姑，带着大家反了这些坏东西，以后有田有地有粮有衣服！”

　　啊哈？

　　围看的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人为难道：“可是，福子，李有才家里在县里，都有人，县太爷都向着他们说话，以前有告他们的，被县太爷打板子不说，回到家，还被李有才家给带着狗腿子整死了。咱们整不过他们的。”

　　沉默了很久的李有才一听到这话，恢复了笑：“算你们识相！大家乡里乡亲的，好好讲话，有什么不能说呢？”

　　李福冷笑：“呸！俺们倒是好好求过你，你肯免过我们的租税，我们的债？大伙身上谁没背着你家印子钱的债！何况我们今天吃了你家的米，拿了你家的馒头，还看了你家的媳妇，我们今天放了你，等改明，你恢复了力气，你狗腿子们也恢复过来了，跑去县衙胡诌，带上刀和一群官差，你就把俺们都剥了皮，腌起来挂屋外了！”

　　他嘿然道：“反正都是个死。”

　　这些村民们悚然一惊，才想起，过去，佃农不过欠了几把米，或者饿极了，偷几根他家的萝卜，就有可能被吊着打，打到头皮撕裂，浑身流血地死去。

　　何况，今天，他们当面吃了他家大好的白面馒头？

　　现在，这外来女人力大无穷地，李有才的狗腿子都萎靡了，被打趴下了，李有才一家也被捆住了。
　　还有这样好的机会吗？

　　他们一辈子只看得到泥腥的土地，但是也有自己的狡猾。

　　尤其跟着来李有才家的，都是和他家有血仇的，背了一屁股印子钱，阖家没吃没喝，不知道熬不熬得过这一年的青年农民，敢跟着来看他家的笑话，就是隐隐地，有豁出去的打算了。

　　李张氏的骗术被揭穿了，他们又正是怒火冲天，热血上头的时候，安静了一息，竟颇有七八个人穷得只有半条裤子的，轰然喝道：“砍他娘的！”

　　“反了，县太爷来了，也照样反！”

　　“咱们可以拿他家的吃的喝的不？刚刚那一个白面馒头，俺还没吃饱。”

　　别的人还在犹疑，但最后一个提议特别得人心。他们半推半就地，被那七八个人拉着，进了李有才家，翻找起吃喝来了。

　　凌依歪了歪头，迷茫地“啊”了一声，被看做默认，李福道：“仙姑也同意了，走，咱们先在他家吃饱，再拉着这一家的坏东西游村去！”

　　等他们都进去了，李福才回头，对凌依道：“您放心，只要大家吃喝下肚了，揣了李有才家的东西，不反的也得反。”

　　伴随着屋里，一群人翻找的声音，李树懵在一边，不知所措地望向凌依。

　　凌依却歪着头，脸上的温柔微笑依旧，只是那笑容似乎僵住了，眼中不断地有流光闪过，似乎又陷入了某种状态：【异常情况！异常情况！数据库检索中......】

　　*

　　不出一天，李福他们造反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