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爱恋》楠安

3、心理医生

　　李家的人不多时便回到了酒店。

　　爸爸带了一份菠萝炒饭给陈可轻：“米宝，你先去房间里吃饭。”

　　陈可轻不听她的，抱着饭盒挤到了妈妈身边。那意思很明显，她偏要留下来听‘大人’们讲话。她倒并不好奇小姨的后事安排，只是林闻语在这里，增加了她的好奇心。

　　林闻语看着不比她大多少，行事做风却很稳妥，这几天都以好朋友的身份，站在小姨的立场上解答李家人的各种疑问。

　　相比之下，林闻语对李言归的了解远胜于李家的这些亲人。

　　陈可轻也很意外，合计不来，这算是小姨的幸还是不幸。

　　不仅有手机录音，还把医生也请了来。陈可轻隐约觉得，林闻语做这些，多少会和今蒙有关系。

　　涉世不深的缘故，陈可轻近两天关心的主题一直都是今蒙。她觉得这次小姨确实是比较过份，说离开就离开倒是她对家人惯有的态度。

　　可今蒙不一样啊。

　　她就这样被狠狠地抛弃了，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原本是准备回来就去登记结婚，结果现在竟是连参与葬礼与逝者告别的机会都不再有。

　　作为旁观者，陈可轻光是想想便觉得难过得要死，比电影还要虐。

　　她吃了几口饭便又失了胃口，不管妈妈怎么劝她都摇头，只捧着杯子喝水。

　　林闻语将手机上连到了音响上。

　　小姨闲淡而亲切的语调在房间里轻轻漫开。

　　大家瞬时变得安静，妈妈也停止了劝陈可轻吃饭的絮叨。听见小姨的声音，她便侧开了头，生怕被人看见掉眼泪的模样般。陈可轻带有水温的手紧紧握住妈妈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林闻语一直跟在李家人身边也是因为手里的录音以及她和小姨的关系。她年纪虽然与小姨不大相衬，却是这几年小姨唯一能交心的好友。交情好到甚至有小报炒她们的绯闻。

　　林闻语并不知道李言归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人站在天台上。

　　李言归心情听起来很好，说在天台纳凉，还喝了点红酒。

　　她说很怀念年少时写歌的感觉，一把吉他，一纸一笔，不知疲倦。她和林闻语说：“闻语，要是当初我去做了老师就好了。”

　　李言归最初的梦想也不过是成为一名国中老师，每天都能看到很多年轻，好看的女孩子，那种生活多美妙啊。可还是没经受住诱惑，最终进入到容易迷失也容易让人留恋的圈子。

　　整个聊天的过程都很平静。

　　比家常还家常。

　　结束的时候，李言归才说，闻语，我很喜欢早晨，这是个好的开始。

　　“我也是。”林闻语挂电的话的时候并未发觉异常。

　　李言归和平时一样甚至有些倦倦地笑着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唱首歌给你听，然后就睡觉吧。”

　　所以林闻语是睡到一天结束的时候，才接到了陈可轻二舅打给她的电话。

　　小姨说话的时候有个特点，总含有着些笑意，声音干脆利落，作为一个音乐人，她有副天生的好嗓子。随便哼一哼便能给带来听觉上的享受。

　　她哼了首早年时的作品，然后说看见了晨光，便和林闻语问了声早上好，再见。很淡然地挂断了电话。

　　别说是林闻语，换了现场任何一个人都没能从李言归的这通电话里察觉到任何不对头。

　　李言归及至走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给今蒙打个电话。她似乎在有意避开今蒙，约莫是不希望今蒙接收太多关于她离开时的记忆。

　　林闻语对李言归的评价是：“她这个人想得太开了，完全无所谓，她根本想像不到今蒙会因为她的这种做法有多难过。”

　　录音播放结束。林闻语终于说到了今蒙：“大家都是生意场上有头脸的人，阿言经常和我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她很爱你们。”

　　“她也很爱今蒙。”

　　林闻语的话语并不多，条理很透，没有寻常女生的黏糯也没有过份强势的成份，很容易吸引大家的注意。

　　遗书，录音，心理医生。

　　她的目的已经很明确：“阿言的离开并不是今蒙的过错，你们不应该责备她，现在人也不在了，此后一别，你们和今蒙这辈子都是陌生人。”

　　“我也知道，今蒙明明可以作陌生人完全不理会言归的离开。”林闻语这种时候竟然还笑了笑：“可她做不到。”

　　“仅仅只是因为她爱着言归。”

　　陈可轻忽然便有些小开心，倒不是因为今蒙终于可以见到小姨，并参加后续的葬礼。只是觉得舅舅们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无情。

　　入夜大家各自回房，陈可轻总算能够和妈妈好好说会话。

　　“妈咪，我从来不知道小姨过得这么辛苦。”每天都在假装活得很好，努力学习微笑。好在每天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弹弹吉他。

　　妈妈也是累极，身上盖着毛毯，手支着额，眼神仍旧处于先前听录音时的呆滞状态：“妈咪也不知道，妈咪一点也不像个姐姐。”

　　“小姨不是在在脸书上说，今蒙是她的药吗，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每天只要呆在一起就觉得活力满满。

　　陈妈妈叹了口气：“可谁也不能分分秒秒地陪着谁啊。”

　　陈可轻帮妈妈按着肩膀，忽然便停下来，整个人隔着沙发靠背趴到了陈妈妈背上，头探前去看着有些撒娇，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妈咪，要是有一天我……”

　　妈妈很是敏感地睁开了眼睛：“米宝？你……也会像小姨一样，觉得无论如何都不开心吗？”

　　爸爸刚洗完澡出来，听见妈妈的话，惊得往日那副沉稳都掉了大半，三步并两步坐过来，盯着陈可轻的漂亮的脸蛋仔细观察着：“米宝，是不是小姨的事情对你影响太大了。”

　　陈爸陈母已然有了立即、马上，将女儿送离这事非之地的冲动。

　　陈可轻连连摆手：“不、不是啦，我不是想问这个。”

　　“我在想，要是以后，我也喜欢女孩子，爸爸妈妈会不会很难过，或者像舅舅他们那样阻止我？”陈可轻从小便是家里的掌中宝，和父母说话都是有商有量，因而心里若有事情，都会直接问出来。

　　爸爸妈妈从来不会因为她是孩子而随意敷衍。

　　显然，他们还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陈可轻之前一直很乖，学校里有男生给她写情书，她都会和爸爸妈妈说，有时候甚至会点评男生们的写作手法。
　　由于学业比较繁重，加上流转过好些学校，因而陈可轻也未曾谈过恋爱。

　　爸爸妈妈的健议是上大学后可以试着谈恋爱，尤其是要抓紧当下，不然到了大三大四必然就开始了圈内生活，作为一个表演系的学生，后续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办法公然谈恋爱。

　　妈妈表情严肃了许多，坐正身子和爸爸对视一眼，两人心意很快通到了一块：“米宝，这是很严肃的问题，爸妈需要时间好好思考。”

　　爸爸也是这个意思，他一脸谨慎地看着陈可轻：“米宝，你真的喜欢女生？还是只是问问？”

　　“啊，我就是忽然想到。不过应该不会喜欢女孩子。”陈可轻笑嘻嘻地搓了搓妈妈的脸：“不想让家人不开心。”

　　陈可轻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而这些幸福都是爸爸妈妈给的，她希望这种幸福可以延续下去，她也想让爸爸妈妈成为幸福的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米宝都不想和爸比和妈咪闹别扭。”陈可轻咧嘴笑起来，分别用手在爸爸、妈妈的鼻梁上刮了下。

　　陈家父母这才松了口气，又换回了疲倦的神态，陈可轻精神却仍旧很好，腆过身子翻妈妈的包：“妈咪，遗书呢？舅舅们说的遗书我想看。 ”

　　小姨留下的遗书被三舅保管着，在大家手里传阅读的是份扫描件。

　　陈可轻约莫是最后一个看到的人，纸面上的字墨黑得晃目，纸边已经起毛，甚至甚至发皱，上边留着许多泪迹和手印。

　　【我想我要离开了，离开前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

　　感谢大家陪我走过前半生，很遗憾后半生不能再奉陪，最对不起的便是今蒙，差一点天荒地老，可我却还是缩了手脚，我在时，大家便不待见她，我不在后，希望看在逝者的份上不要与今蒙为难。

　　最尴尬的事情大约是遗产。这些年我看似很努力，实则却仍旧一无所有，不像哥哥和姐姐们，家室事业双收。我的吉他麻烦交给闻语，我想她迟早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歌手。上次从法国带回来的那个画箱是米宝的。

　　卡里剩下一点点钱，就当作是丧葬费吧。而我历年来所有的日记薄请帮我烧掉（原本是想给今蒙，而今想想，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应当让她背上我的过去。）

　　好像也没有太多要交待的事情。

　　若说我真有丢掉什么的话，大概就是丢掉了你们这么多年对我的盛情款待，而我竟不能用心体会到，只能顾自难过，忍受无法控制的灰暗情绪麻木地记下你们对我的好而不知如何回报。

　　我给爸爸打了电话，妈妈身体不大好，可能过段时间我们就会在另一个世界见面。大家不要难过，离开于我而言是件平常的事情。

　　不过也只是于我而言，希望你们还是可以替代我坚强地去爱这个世界。

　　我并不热爱生活，可我爱这世界，爱它原地不移的万千山海，爱它身上生灵穿息的纷杂，也爱它对我这么多年的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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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不管什么原因，大家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