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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年十九 ...

  •   李言归的死迅很快就见了报。

      香港、台湾再到大陆,很多无关紧要的人都知道有个不温不火的歌手在清晨离开了这个世界。人们忙着在社交圈里用文字哀悼,媒体连发出不计其数的后续跟踪报道。

      作为当事者的未婚妻,大约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人。

      今蒙前日晨时离开香港。

      她离开那天,李言归还在接收媒体的采访,每天都会去录音棚准备出新专辑的事情。她们约好了半个月后回台湾登记结婚。

      不想世事恍如大梦,桩桩难料。

      今蒙的出现,是情理之中,却并不受李家人的待见。

      当初李言归提出要带今蒙见家人时,三个哥哥便表示不能接受。李言归小的时候不管是喜欢打架,还是喜欢弹吉他,跳舞唱歌,甚至于街头飞车,家人都能在确保她安全的情况下任她胡闹,帮她收尾。

      单只是,喜欢女人这件事情让李家人很不能接受。

      即使台湾婚姻法近期已经做过修订,万千人也为此庆贺,大半个亚洲都插上了彩虹旗。可他们不认,他们觉得李家不应该参与到这等事情里来。

      李言归不是那种容易妥协的人,家里不认,她便安生过自个的日子,仍旧在女人圈里兜兜转转。

      陈可轻自以为小姨的三个哥哥,也就是她的舅舅们都是和善大度的人,现在看来,那也是对自家人的时候如此。

      小姨在的时候,舅舅们管不了她,只能随她去,现在她忽然就这么没了,舅舅们唯一能迁怒的,便是今蒙。

      “这里没你的事,请回吧。”外公外婆都上了年纪,此时压根就不知道小姨去世的消息,大舅此时便扮演着李家的主事人,皱着眉头下了逐客令。

      今蒙双眼通红,声音嘶哑,能听见她在很努力地抑制着情绪,不至于嚎啕大哭,人前失态。

      她一字一顿:“我是她的妻子。”

      “不要再说这种傻话了。”三舅伸出手来,那架势像是要推人。他和小姨年纪相差不大,两人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在一起,他是唯一一个和女人们哭成团的男人。

      他也是唯一一个,稍微点了头表示愿意支持小姨和女人结婚的家人。可现在,他是最愤怒的那个。要不是二舅拦着,他此时可能已经将今蒙狠狠地推倒在地上。

      陈可轻不敢离今蒙太近,她有在视频里笑嘻嘻地叫过今蒙姨妈,而今小姨不在了,她忽然便觉得今蒙于她而言,实在是陌生得很。

      不过“我是她的妻子”从今蒙口中说出来时,她一直克制的眼泪便啪嗒掉下。事后每想起这幕,陈可轻都会满是疑惑,说不上来,是为小姨哭还是因为今蒙的处境。

      台湾同性婚姻合法是前段时间的事情,不过因为两人都忙便没有办理相关的手续,都打算空出时间认真对待。

      也正是这么一小段时间的空缺,今蒙于死去的李言归而言便不过是个局外人般,她甚至连探视遗体的权利都没有。

      上午该来的亲戚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一一打了电话过来问候,手续那些都是二舅去办的。舅妈们则一直在关心后边的葬礼事宜,念叨着要通知哪些个。

      陈可轻夹杂期间,像个布娃娃,不时被这个舅妈妈抱抱,又或者被那个表哥拍拍头。

      她整个人本就处于舟车劳顿,混身疲乏的状态,除了尴尬地抽着嘴角礼貌应对,竟也是毫无它法。中午回酒店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没能和陪了她这么久的林闻语道声谢。

      她隐约记得,今蒙是林闻语劝走的。

      回酒店的车上,陈可轻终于好受了些,像只小奶猫似的窝进妈妈的怀抱:“妈咪。”

      妈妈难过的时候,她就跟她紧紧地挨在一起,让彼此的心挨得近一些,什么都不用说,也会让彼此感到温暖和安全。

      在陈可轻眼里,妈妈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女人,即使会偶尔难过,却仍能保持优雅。

      妈妈轻柔的手抚过她的头顶:“嗯,妈咪没事,你好好睡一会。”

      回到酒店后,一大家子人围坐在沙地上,气氛异常凝重。后续火化,殡葬问题都已解决得差不多,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外公和外婆那里。

      两人年纪都已经很大,怕是无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

      陈可轻实在是太困,听了小会便被爸爸赶去睡觉。

      爸爸其实也很困,镜框后边的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梳理整齐的发丝里泛出些许白,不过他仍旧表理得像往时那般宽厚和体贴,没忘记帮要可轻掖被子:“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不听没关系的。”

      陈可轻困倦的眼皮沉沉地往下掉:“爸爸,我现在是大人了。”

      “今年十九岁。”陈可轻说完,粉嫩的唇便张了张,打了个浅浅的哈欠,偏头睡了过去,耳边是传来爸爸混厚淳实的声音。

      “你到八十岁也是爸爸的米宝。”他说,然后是关门声。

      陈可轻再睁眼时,外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揉着眼晴拉开窗帘看着眼入夜的万千灯海。

      第一次来香港便觉得这个地方特别好看。不过大概以后都不会喜欢这座城市了。她想。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声音放得很小。

      陈可轻有些意外,她不知道林闻语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闻语是小姨的圈内好友。

      好像是台湾这边的新人歌手,年纪明显比小姨小些,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皮肤很白晰,眉头在泛蓝的发丝下轻轻拧起。

      是个特别的女孩子。陈可轻很认真地盯着林闻语看了会后,得出这样的结论。她是表演系的学生,见过许许多多好看的男生女生,但像林闻语这种,让人觉得特别的很少遇到。

      林闻语明明就只是呆呆地睡在那里,却没有乖的感觉。她一手拿着遥控,一手捏着手机,歪着脸靠在沙发上合着眼睛,显然是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的。

      她的面容会让人感到平静,没有惊艳感,也没有压迫力却能令人觉得她是个厉害的女生。

      陈可轻将空调温度调高些许,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网络电视上放着的都是关于李言归凌晨跳楼去世的新闻。

      平时李言归出个专辑都要四处跑腿宣传,曾经在采访里吐苦水说,花在宣传的时间或许比练歌的时间还要长。而她死的消息却是毫不费力地在顷刻间传遍大江南北。

      甚至连带着平时和她有些交集的歌手或者演员都被带了出来,许多并没有交集的名流也都发声为她祈福。

      李家拒绝任何形式的采访,因此外界也只能根据各种表象来猜测事发原因,多数矛头都指向了今蒙,甚至有报道贴出疑是同性对象出轨,李言归受刺激跳楼自杀。

      “不要相信这些。”

      林闻语一醒过来看到旁边的陈可轻,便拿起遥控随意地摁了下去。

      电视画面切换成综艺,里边的主持人和嘉宾笑作一团,把房间里的清冷衬得更加寒凉。陈可轻把手里的饼干盒递过去:“吃吗?”

      林闻语吃了点饼干。

      “你爸妈他们出去吃饭了,晚点会带吃的回来给你。”林闻语显然来了好一会,她看眼时间:“我约了阿言的心理医生在这里见面。”

      医生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着装干净整洁。

      他一直负责给李言归做心理疏导。

      “阿言最近的状态表面看着很好,也只是表面状态看起来比较好的。她这种案例并不特殊,很多患有抑郁症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努力学着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反倒越是乐观,自我欺骗的感受便会越强烈。”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没人爱,而是无法感受到别人对你的爱。”

      医生大致和两人讲述了李言归的病程,说起这次意外,他即是痛心,语气却是早有预料般:“两年前的情况便已经很糟糕。”

      “如果在结婚这件事情上,家人能够给多些支持,或许能让阿言多出些生存的意识。”

      医生将李言归之前画过的一些简笔画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将其中一副推到林闻语面前:“她一直很想有个孩子。”

      “我和她谈过,如果有条件,生孩子是个不错的开始。女性很多时候会把孩子当成生命的延续,为了孩子而放低自身的存在。”医生双手拢在一起对了对:“那样她就不会太专注于自我,便不会留下这样的遗书。”

      死亡对于李言归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甚至于连遗书都像篇当天的日记,像临时想要出远门而给亲人们留的小纸条,絮絮叨叨,并没有提及太多离开的原因。
      她就只是想离开了而已。

      就像大多数人一样,陈可轻也不能理解小姨怎么就舍得这样放下所有。

      医生苦笑着摇头:“世上有很多值得我们去等待和留下的理由。可我们珍重的东西在她看来却都毫无必要。 ”

      就连大家眼里了不起的爱情,到了李言归临了时也不过只言片语。一行小字写折得很精巧的千纸鹤上。

      “我知道你会难过,但对不起。J.m。”

      纸鹤的脖子上套着她们前段时间参与活动游行时买下订婚戒指。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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